苏锦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然后，她到底还是走了过去。“不是让你早点儿睡吗？怎么还没有去睡？”
苏子柒被苏锦瑟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她猛地转过身来，有些慌张的看着她，磕磕绊绊的开口。“锦瑟，我……我只是睡不着而已。”
苏子柒想要挡住身后的炉灶，可是却无济于事。她知道苏子柒肯定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了，这会儿她就算再掩住，也根本没什么用。
苏锦瑟叹了口气，然后问她。“面好了吗？偿”
“好了。”苏子柒下意识的回答她。
苏锦瑟抿了抿唇，直接说着。“盛一点出来吧。我们谈一谈。撄”
“可是，你明明晚上已经……”
苏子柒的话说了一半，就没有再说下去了。然后，她转身去拿碗，把面少盛了一点。只是，苏子柒才刚刚盛了一碗，苏锦瑟就又递了个空碗过来。“你也盛一碗，我们一起吃。”
苏锦瑟的动作，让苏子柒的眼睛都有些湿了。她连连点头，然后尽力的笑着端了碗跟着苏锦瑟一起去餐厅里。
苏锦瑟将筷子放在苏子柒的手边，她低头看着被放在面前的碗。里面的面条显得晶莹雪白的，上面还点缀着绿色的葱花，显得可爱又诱人。
“我没有给你做煎蛋……”苏子柒看着苏锦瑟沉默的模样，不由的出声解释着。“你晚上吃过粥了，再吃太多，我怕你不好消化。”
“谢谢。”苏锦瑟低声这么说着。这句是真心的感谢，而不是客气和做戏。
反而是苏子柒，在苏锦瑟说了这么一句谢谢之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过，如果我还有机会，能和我妈妈同在一张餐桌上吃饭，那就好了。”苏锦瑟迟迟的没有动筷子。她只是轻叹一口气。“之前我以为这是奢望，索性就更奢望的想着，如果我还能再吃到我妈妈亲手做的一顿饭就好了。不管好吃或者不好吃，我都会全部都吃光，让她看到，我又多喜欢她做的饭菜，让她知道，这些年我有多需要她，有多想她。”
苏子柒听着苏锦瑟这么说，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转过头去，快速的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她原本已经想好了，绝对不能在苏锦瑟面前掉眼泪，因为，苏锦瑟不喜欢看她哭的样子。可是，现在却根本止不住。
苏子柒一听到苏锦瑟用这样的口气说着以前的事情，她就忍不住的心疼和后悔。后悔的恨不得自己彻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她对苏锦瑟亏欠的那些，她知道这辈子都无法还清。没有什么是比被自己的亲生母亲给抛弃更残忍的事情了。苏子柒却将这么残忍的事情加筑在了自己亲生女儿的身上，这怎么能让他不难过？
“对不起，锦瑟，都是我不好。”苏子柒深吸一口气，才用颤抖的几乎不成调的沙哑嗓音，细碎的说出这句话来。“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没资格当你的妈妈，对不起，锦瑟，对不起……”
可是，苏锦瑟转过头来，看了苏子柒半晌，却突然摇了摇头。“其实，你不必道歉。你给了我生命，十月怀胎没有打掉我，而是选择生下我来。我已经十分心存感激了。我也做了母亲，我知道，孩子对于母亲而言意味着什么。”
苏锦瑟低垂着眼睛，轻声说着。“十月怀胎的辛苦，单亲妈妈的无奈和心力憔悴，我都经历过。不瞒你说，曾经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确实恨过你，怪过你。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把我丢下，我曾经想过，如果你不爱我，如果你不想要我，那只要不把我生下来不就好了？”
苏子柒不断的摇着头。“不，锦瑟，我没有不爱你，更没有不想要你……”
“我知道。”苏锦瑟看着苏子柒哭着流眼泪的模样，到底还是心里忍不住的疼。她伸手去抽了几张纸巾，折好之后放进了苏子柒的手中。“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坐在这里，跟你说这些。不然，现在我不会在这儿。”
然后，这么说着，苏锦瑟提醒她。“擦一擦眼泪。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或许这样聊一聊，可以让我们的心里都舒服一些。也有可能，我们这么长久以来的误会，可以逐渐的消除掉。我只希望，你不要再说出什么让我失望的话来，可以吗？”
苏子柒用力的点点头。现在苏锦瑟的提议，她根本就不会说不。“好，都听你的，妈……我都听你的，锦瑟。”
原本，苏子柒想要自称妈妈，可是这一声自称却最终卡在了苏子柒的喉咙里。这样的一个称谓，在苏锦瑟没有原谅她之前，她自己都听着觉得愧疚。
苏锦瑟倒是像没听到她说什么似的，毫不在意。
“其实你完全可以不必这么紧张。”苏锦瑟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之前，在对着苏子柒的时候那种独有的冷硬和不自然。“我说了，我之前是恨过你，但那一景是过去时了。在我剩下小谦和小睿之后，我突然之间明白了。作为母亲而言，应该没有哪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特别时当我看到小谦和小睿的时候，他们还那么小，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苏锦瑟像是回想起苏谦和苏睿小时候的模样，忍不住的勾出了一个笑容。“我生他们的时候，顾归年没有在，他甚至不知道我怀孕的事情。事实上，我自己在离开之前也并不知道。所以，那个时候只有我最好的朋友在身边。就连他看到小谦和小睿之后，都说他们像是小猫一样。他们那么小，都依偎在我身边，感到饿的时候，就哇哇的大哭起来。”
这么说着，连苏锦瑟自己的眼眶都忍不住的有些泛红了。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母亲很伟大。她给了孩子生命，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事情了。哪怕她没有尽到养育的任务。从那一刻开始，我就不恨你了。我开始想念你。想着如果我什么时候见到了自己的妈妈，一定要告诉她，不管她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把我一个人丢下。可是现在，我不恨她了，因为不管什么原因我都已经可以接受。因为我也称为了一个母亲，我可以站在她的角度去想问题，去看问题了。”
然后，苏锦瑟把头转向了苏子柒。“其实，这些原本都是我准备在见到你的时候告诉你的话。但是，我一直没有找到你。直到那天，我突然听说了这件事。而让我觉得最可笑的是，告诉我谁是我母亲的，竟然是我的敌人。他告诉我，你就是我的妈妈，亲生妈妈。其实我多少是有些不相信的。可是后来我信了。因为你的名字，因为你上一次见到小谦和小睿时的态度。因为你总是欲言又止的表情。还因为，那把梳子。”
苏锦瑟看着苏子柒，问她。
“那把梳子，其实是外祖父留给你的吧？”
“不，不是的。”苏子柒摇了摇头，用纸巾擦掉脸上的眼泪。“那是你外祖母留给你的。”
“留给我的？”苏锦瑟不解的看着她。
然后，只见苏子柒点了点头。“你外祖母很喜欢这把梳子，因为，这把梳子是当初你外祖父送给她的唯一的结婚礼物。那个时候，他们还很穷，什么都没有。你外祖父就去做学徒，做了整整一年的学徒，存了一些钱，才买到了这一把梳子。”
“然后呢？”苏锦瑟看着苏子柒，眼睛一眨也不眨。
“后来你外祖母家给你外祖父两年之后，你外祖父的生意才慢慢的变的好起来。之后，他们就有了我。只不过，在我十六岁那年，你外祖母因病去世了。去世之前，她把这把梳子给了我。她说让我把这把梳子留给她以后的外孙女，让我告诉你，虽然外祖母不在了，可是，她一定会非常非常的爱你，就像她爱着我一样。”
然后，苏锦瑟怔了半晌，才缓缓的说到。“外祖母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是。她非常的善良。而且还是一个非常有见地的母亲。她确实很了不起。所以，你外祖父非常爱她。以至于你外祖母去世之后，你外祖父没过多久也得病了。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在那个时候就突然撒手人寰。”苏子柒的口吻带着浓浓的惋惜和疼痛。
苏锦瑟起身去倒了一杯水，递到苏子柒的面前。
“其实，这把梳子我早就应该给你的。”苏子柒双手捧住玻璃杯，却舍不得喝掉杯中的一滴水。她紧紧的握着玻璃杯，上面有苏锦瑟的指纹，在苏子柒而言，那就像是她正在牢牢的抓住苏锦瑟的手是的。
“但是，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因为太珍贵，所以小时候不敢放在你的身边，怕你会弄丢。等你长大了，我却没有机会给你了，直到你这一次回国。我才终于找到机会把这东西给你。”苏子柒看着苏锦瑟，目光眷恋不舍且又无比心疼。“锦瑟，那把梳子我希望你能够留着。因为，就算你不愿意认我，至少也认下你的外祖母。那是你外祖母希望你幸福的祝愿。可以吗？”
苏子柒十分的紧张。事实上，她是真的害怕苏锦瑟会拒绝她。
可是，过了很久，就在苏子柒觉得苏锦瑟就算不会拒绝，也会这样一直沉默不语的时候，苏锦瑟却突然说了一句，让苏子柒瞬间就看到了曙光的话。
“我没有不愿意认你。”苏锦瑟说着话的时候很平静。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心或许还会有一些不甘的情绪，或许，她还会再有什么怨言。可是，在她刚刚看到苏子柒站在厨房的灶台前的那一刻，那些所有的怨恨，和曾经有过的伤痛，竟然全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不见了踪影。哪怕苏锦瑟刻意的去寻找，她都没有再找到那样的苗头。
苏锦瑟抬起头来，看着苏子柒。“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说过，我拒绝认你。我只是说，如果你不能做到让我满意的话，我才不认你。”
这幸福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让苏子柒觉得无比的眩晕。
她只觉得自己是在梦里一样。可是她不想让自己醒过来，所以一点儿也不想让自己感受一下疼痛，然后去辨别现在是否是在梦里。她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苏锦瑟。
仿佛是生怕一个不小心，苏锦瑟就会从眼前走掉了一样。
苏锦瑟的眼睛轻轻的垂了垂。“我刚刚也说了，其实，我原本已经原谅你了。只是，没想到那个人是你。不只是因为你和顾归年父亲的关系。我对你最多的不满，无非是你这些年离我那么近，却从来没有来看过我。这让我不禁开始怀疑我曾经选择相信的那些假设，我甚至开始猜想，或许你就是那么一个狠心的母亲。唯一一个，这个世界上能够狠下心抛弃孩子的母亲。”
“不。不是这样的，锦瑟。我从来没想过要抛弃你。可是，那时候我实在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苏子柒终于是鼓足了勇气，用力的握住了苏锦瑟的手。“我没办法，如果不那么做，我只害怕会不小心伤害了你，那样我会后悔一辈子。可是我又舍不得把你送到离我太远点地方，只能恳求成均，让你住到别院去，找专人来照顾你。”
苏锦瑟只是安静的听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把手从苏子柒的手里抽回来。
“事实上，我总是去看你。孩子，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苏子柒握着苏锦瑟的手，再也舍不得放开。苏锦瑟的手有些凉，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是平常水的温度，可是遇火沸腾，遇冷成冰，水滴石穿，却又能流逝的飞快。她温柔，可偏偏有时最是无情。她狠心，可又偏偏满含深情。
可是，不管她怎么样，对于苏子柒而言，她就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唯一的女儿。苏子柒爱她，超过爱自己的生命。如果不是真的迫不得已，苏子柒就算是牺牲自己，也不愿意离开她一步。
“那些年里，越是到晚上，我的精神才算是能够好一些。所以，我就总去别院看你。甚至，我在你黎叔那里拿了一把你房间的钥匙。每次都是等你睡着了之后，我才悄悄的进去。不敢开灯，只能接着外面的光，看一看你是不是长大了，是不是变了样子，还像不像刚刚出生时你的模样。”苏子柒低声的说着，声音微微的颤抖。“如果不是怕你会突然醒来，我真的想就那么整晚整晚的坐在那里，守在那里。哪怕不能白天看见你，就算是晚上，也总是可以的啊。可是，就算是这样，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连晚上的状态都不怎么好了。所以，我只能由每天去看你频率逐渐的减少。”
苏锦瑟看着苏子柒，楞楞地开口。“你去看过我？不止一次？”
“是。孩子，我怎么能真的放心的下你呢？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照顾的好你。事实上，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不相信任何人能够好好的照顾你。这就是母亲啊。锦瑟。”
“可是，我都不知道……”苏锦瑟低低的开口。
然后，苏子柒点点头。“我不让你爸爸告诉你。我不希望你知道你的母亲是一个经常会发病，精神不稳定的人。那样，你会更加受到别人的嘲笑。但其实我也是一个自私的人。我害怕你那么小，在知道我的情况之后，会嫌弃我，会不想要我这样一个母亲。对不起，瑟瑟，不管怎么说，都是我没有尽到抚养你的义务，你恨我怪我，是应该的。”
“我……不恨你了。”苏锦瑟半晌，才轻轻的摇头。“之前我在意的只是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近都不看我，为什么明明是我的母亲却不爱我。但是现在，我发现，只是你没有说，而我也没有问。我们之间，也像你和爸爸他们之间一样，充满了之前没有解释的误会。”
“瑟瑟？”苏子柒的心跳的无比的快。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苏锦瑟。她心里有个声音，苏锦瑟接下来的话，恐怕会是她心心念念心里所想的那样。
“现在我们解开之前的误会，你愿意弥补我们之前错过的时间，重新给我信心和希望，愿意重新爱我一次吗？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