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耀祖的新房是主楼后的一个小院,三大间并两个耳房,有个五十步的院子,现只摆了两个养鱼的太平缸,还有几个用盆装的盆栽花树。
新婚第二天邝耀祖对邱小花说,“院子小不好做花园搭景,不过大嫂在二楼的房间都能建个小花园,你有空可以去取取经,想怎么布置都由你。”
邱小花点头说。“哥哥来送家具时也觉得院子空当了些,他说帮我设计个花桥来,既能赏景又不会显得院子拥挤。”
“是了,大舅哥是学建筑的,应该很有心得。”邝耀祖说。他们是夫妻,亲密的事也做了,但严格说来,还是陌生人罢了。
邝耀祖是身为男人的责任心让他主动,意外的是邱小花,在床以外的地方她落落大方对答如流一点都没有小新娘面对夫君的害羞,面对只比她小一岁的邝雅姝或其他人,她也没有十六岁就出嫁的不好意思。
邝耀祖求娶邱小花自然有他的用意,但是邱小花的表现也超出了他的期待,意外之喜。
“你母亲有大智慧。”吃了晚饭送走了岳父岳母,回到房间后邝耀祖对邱小花说,“你父母的感情也很好。”
“少年夫妻,又一起吃过苦,自然会有情谊。”邱小花说。
因为邝耀威就没用丫头伺候,下面的少爷到了年纪也就没丫头伺候。邱小花带了一个陪嫁丫头进来,刘彩云又拨了一个,两个丫头一个捧盆一个提热水进来。
等水倒好,邱小花挽了袖子坐下,准备给邝耀祖洗脚。邝耀祖避了避,“你无需如此。”
邱小花仰着头笑说,“听说娘从出嫁到现在都一直坚持亲自服侍爹洗脚。我笨,想不到还能为爷做些什么,那么照着娘来做总能成的,若能给爷洗一辈子脚,也是有始有终。”
邝耀祖怔愣,没了反抗,让邱小花卸了他的鞋袜捧着他的脚放到热水中。
因为刘彩云的缘故,所有姨太太都是亲自帮邝文武洗脚,曾经年幼的邝耀祖不明白,他娘为什么要像丫头一样伺候爹洗脚。
邝耀祖低头看邱小花低垂的脖颈,被热水烫红的手指,认真温柔的按压清洗。
他的心里没有曾经以为的轻贱之意,而是满满的怜惜,这是他的妻,与他并肩而立的妻,这是她纡尊的温柔。
可是现在如果是个小妾在给他洗脚,他还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不会的,因为小妾就是低贱的,她伺候洗脚是应该的。
邝耀祖闭眼,有时候他真的不想去想这些,想的越清楚,他就越受伤,他就越清楚娘从小和他说的有另外的说法。而他和邝耀威之间又何止只是相差几年的差距。
“你个嫡出的小姐嫁给我这个庶出,有没有觉得委屈?”邝耀祖闭眼问。
邱小花没有停顿的把邝耀祖的脚放在腿上的布巾上,“爷投胎前可是知道自己是要托生成嫡出还是庶出?”邱小花问。
“若提前知道,谁不愿意做嫡出。”邝耀祖说。
“既然托生成嫡出庶出由不得爷。”邱小花说,“难道是爷从姨娘肚里出来还要反过来生疏姨娘说她不该把你生下来?”
邝耀祖睁眼看她。
“嫡庶从来都是大人的事,稚子无辜。”邱小花说。
邝耀祖一拉把她拉到怀里抱住,“稚子无辜,稚子无辜。愿我这一生之子皆出你怀,再不多一个无辜的稚子。”
邱小花轻轻靠在他怀里,“那是我的福分。”
两人静默的搂着,感受第一次心灵的碰触。
“姐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麦豆问,来的是三姨太身边的丫头墨香,三少奶奶的丫头不好问,只能她问。
“姨太太刚想起有一对玉镯要给少奶奶,让我来叫少奶奶过去。”墨香说,她也曾是邝家买了调教的各种豆之一,跟了三姨太后改了名,又跟着学了认字,心里就颇瞧不起邝家这些豆。
麦豆有些为难,“三少爷和三少奶奶都睡下了,不打紧的话少奶奶明天再过去?”
“是不是没什么打紧的事,姨太太就不能见三少奶奶?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少奶奶的意思?”墨香咄咄逼人的说,“姨太太要看儿媳妇难道还要看打紧不打紧?”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麦豆急说,筝儿也过来劝说。
墨香像是没见到筝儿似的,只跟麦豆歪缠。
“外面在闹什么?”邝耀祖出声问,墨香的声音很尖,他也不能装没听见。
墨香得意的瞪一眼筝儿,进去了,福了万福后说,“姨太太整理东西时发现一对玉镯特别称少奶奶,怕明天忘了,特意让我来请少奶奶。”
邱小花看向邝耀祖,邝耀祖顿一下,“要不我陪你去?”
邱小花笑,“不用了,我去去就回了,你先睡吧。”
邱小花整理一下仪容才跟着墨香去,筝儿陪着她。
到了三姨太院子里,墨香进房请示,一炷香时间后墨香捧着一个匣子出来,“姨太太突然头疼歇了好一会也没精神,让少奶奶先回去。”
“姨太太身体可要紧?要请大夫吗?”邱小花关切的问。
“姨太太是老毛病了,喝药也没用,只躺会就行了。”墨香说,“我还要去伺候姨太太,就不送少奶奶了。”
“伺候姨太太要紧,你赶紧进去吧。”邱小花说,等她进去后才回转。
筝儿一手扶着邱小花,一手打着灯笼,出了院子后才小声报怨说,“当真是小鬼难缠。”
“现在难缠好过以后难缠。”邱小花说。她面上没有被为难的愤慨,她是真的不以为意。
答应嫁过来她就设想了所有和三姨太相处的可能,这种不过是坏的相处可能中最轻微的一种。
她能应付。
第二天早上梳妆,邱小花让筝儿把昨天的玉镯拿出来,是很深重的绿色,没有水头,干巴巴的,不坏,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邱小花把镯子带上,筝儿不解,“这么丑的镯子小姐你带它干嘛?”
邱小花笑而不语。
邝文武还在家,早餐自然是全家一起吃。刘彩云说,孩子们都开始成亲了,就别让姨娘站着伺候了。
姨娘们坐在下首,无子的五姨娘还是站着伺候邝文武。新媳妇邱小花站起,给公婆各布一筷子,便可以坐下。
所有人都看到那皓腕上戴着的不合时宜的玉镯子。
最近被拘在家里学新娘课程的邝雅姝心直口快的在邱小花坐下后说,“三嫂,你怎么戴了这么老气的镯子,那个不适合你。今天我和大嫂陪你去买镯子,大嫂的眼光可好了。”
“什么时候绣好那副荷塘月色,什么时候出门。”刘彩云打断她的小九九。
邝雅姝撅嘴,叹气说,“那没办法了。好在上次大嫂给我买了很多镯子,等下你来我房里,选几个你喜欢的我送你。”
邱小花腼腆笑。章希安看她一眼,又看看众人脸色,心里想邱阿白的拜托是白托付了,三个三姨太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邝耀祖休完婚假上班去了。邝雅姝第一喜欢的是章希安,但是身为年龄差不多的女性,邱小花对她吸引也很大。
先答应邱小花去她那选镯子,邝雅姝恋恋不舍的对章希安说,“等我绣完那片荷叶就来找你玩。”
章希安笑着点头,“这次我会在家多住着日子,不要急。你三嫂绣工了得,你可以多请教。”
刘玉行来问章希安吃的新药丸情况如何,章希安在他把完脉后问,“我觉得身体比起前面已经大好,可以承孕吗?”
“想死就去。”刘玉行说,“一个水瓶摔碎了,外表粘合看不出裂纹,你敢用它去盛水吗?”
“我就问问。”章希安低落说,“弟弟们都陆续结婚,等弟弟们都抱上儿子,我怎忍心看他膝下凄凉。”
“不忍心也忍着。”刘玉行说,“你连赌一命换一命的资格都没有,一尸两命值不值得?”
“你怎么了,说话那么冲。”章希安突然问。
刘玉行沉默片刻,捂脸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心烦意乱,一点小事就能勃然大怒。”
“是休息的不够。”章希安说。“好好休息。”
“怎么休息?”刘玉行叹气,“三姨太昨晚上故意把三少奶奶叫过去,这还在新婚期间呢,我琢磨着给她下点昏睡药,让她找不了麻烦。”
章希安奇怪的看他。“你怎么对三少奶奶这么上心?”
“还不是邱阿白,若他知道妹妹受磋磨,又得来烦我,我干脆先干了。”刘玉行说。
章希安笑,“你还是先顾着你睡觉的事。邱小花她吃不了亏。”
“她什么都没说,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受委屈了。她收到一对不好的玉镯,今天最起码能再收三对好的。”章希安说,“雅姝先答应给她镯子,娘自然也要找对好镯子送她表示立场,邝耀祖也会买一对镯子安慰她。”
“真的?”刘玉行问。
“尤其是邝耀祖的玉镯,一旦他形成三姨太总在无理取闹,而邱小花在忍辱负重,邱小花的日子以后随便过都可以。”章希安问。
“真的?”刘玉行问。
“真的,你快去休息,觉睡的少,智商都差了许多。”章希安说。
刘玉行站起后说,“三姨太讨厌,对邝耀祖还是一片慈母心,可惜邝耀祖娶了老婆后却眼看着要和她起了隔阂。”
“所以你还想生孩子?生孩子有什么用?还不如生块叉烧。”刘玉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