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睡着了，陆柏昇从卧室出来，敲了敲秦子琴的房门。
秦子琴还没睡，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听到敲门声，她放下手头的书，轻应了一声，“进来。”
陆柏昇推门进去，陈妈也在里面，她正在帮秦子琴铺*。
“陈妈，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自己可以来。”秦子琴对陈妈说，又指了指沙发对面的椅子，“昇儿，过来坐。”
陈妈临走前问，“要泡两杯茶进来吗？”
“给我一杯白开水就好，看昇儿要不要。”秦子琴说。
陆柏昇摆了摆手，“不用。”
陈妈很快倒了水进来，又很快把门带上出去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母子两人面对面坐着，却又都没说话。
其实，陆柏昇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母亲坐在一起聊过天了。
两年前，他被送往意大利救治，直到三个月前才回到这座城市。
关于两年前那些事，他对母亲只字未提，这两年的时间也多亏又秦千烨和孟磊两个人帮忙照顾。
而秦子琴也一直以为儿子在国外忙事业。
陆柏昇想，有些事，也是时候告诉母亲了。
“妈，你想和我聊什么。”陆柏昇主动开口问。
秦子琴也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有什么说什么，“朵朵是谁的孩子？”
秦子琴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是个怕麻烦的人，也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不是他关心的人，或者说，与他无关的人，他从不会浪费任何时间。
但这次不一样，秦子琴看得出，儿子看这个小女孩的眼神不一样，那是只有作为父亲才会流露出来的*溺和疼惜。
可是，儿子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他和谁有孩子这件事……
直觉告诉她，儿子一定瞒着她什么。
陆柏昇知道母亲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她在期待什么，但他不想骗她，诚实地说，“不是我的孩子。”
“不是你的？”秦子琴有些不相信，应该说，是有些失落……
陆柏昇轻轻颔首，“不是我的，但……”
“但什么？”
“但，是我前妻的，不，准确的来说，是我妻子的孩子。”
秦子琴被他这番话，吓了一跳，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蹙着眉，看着陆柏昇，“儿子，你在说什么……”
“妈，我结婚了……”
“什么？”
“十二年前就结婚了。”陆柏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速，尽量让自己说出来的话不吓到对面的母亲。
可不管他说得再怎么慢，再怎么平静，秦子琴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到，僵在沙发上，好半天都没晃过神来，只是直愣愣地看着陆柏昇，满目震惊和难以置信。
“妈……你没事吧……”虽然秦子琴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但是，医生叮嘱，不能受太大的刺激。
陆柏昇担忧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跨到秦子琴的身边，紧紧握住她放在膝头上颤栗不止的双手，“妈……”
秦子琴看着儿子那张焦急而诚恳的面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昇儿，你把话再说一遍。”
陆柏昇咬了咬牙，又艰难地把话重复了一遍。
这次，话音未落，秦子琴重重地一巴掌就煽到了他脸上。
陆柏昇直挺挺地受了，连眉头都没蹙一下，他知道，这一巴掌是他该受的，他瞒着母亲，实在是不应该。
“你居然结婚十二年，现在才告诉我，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做母亲的？”秦子琴的声音不大，每一个字却都像一把刀子插在陆柏昇的心口上。
“妈，对不起……”陆柏昇双膝一曲，就跪在了秦子琴面前。
秦子琴看着他，双目赤红，嘴唇都在发抖，她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之前我能原谅你，为什么，我醒来这么多年，你都不告诉我，为什么……”
陆柏昇无言以对，只笔直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问你话，回答我！”秦子琴的性格，虽然一贯是严苛的，强势的，甚至是自私的，尤其在教育孩子方面，更是容不得半点沙子，但她也是个讲理的女人。
陆柏昇的性格，有很大一部分遗传于她，执拗，太容易钻牛角尖。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什么叫不知道该怎么和我说？那个女人呢？她是谁？是梦溪吗？”
提到林梦溪，陆柏昇的眸光暗了一圈，他摇头，“不是！”
“不是！”秦子琴又是狠狠一怔，“那是谁？是谁和你结了婚，梦溪又在哪？”
秦子琴被一个又一个冲击，震得脑子里一片混乱。
陆柏昇不知道该怎么和母亲说林梦溪的事，而且也不是三言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他更怕，自己告诉母亲真相，她会受不了，毕竟，她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母亲那么喜欢林梦溪，一直把她当做儿媳妇般的疼爱，要是知道她已经……
陆柏昇不敢往下想，只撒谎道，“她移民国外了，已经嫁作人妇，还生了两个孩子。”
秦子琴听着，眼眶一下子就湿了，好半天都没说话，脸上满是失落。
难怪她醒来这么久，梦溪那孩子一直都没来看过她。
“昇儿，是你辜负了梦溪吗？”秦子琴仍不肯相信，执拗地问，“是你因为那个女人，把梦溪抛弃了吗？”
看着母亲这个样子，陆柏昇心里亦不是滋味，“妈，我和她有缘无分。”
有缘无分……
“怎么会呢，你们那么相爱的啊，一定是那个女人破坏了你们之间的感情是吗？”
“妈，真的不是，你不要乱猜了，感情是勉强不来的，我和林梦溪之间真的是缘尽了。”
缘尽了……勉强不来……
这两句话，让秦子琴一下子又想到了自己的过去，想到了佟世忠，一想到他，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泪如雨下。
陆柏昇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到，知道她又想起了什么，连忙上前搂住她，“妈，别想了，都过去了……”
秦子琴捂着胸口在儿子怀里哭得有些泣不成声，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能释怀，她还是那般深刻地爱着那个男人，也恨着那个男人……
每次，看着母亲这样，陆柏昇的心就绞在一起疼，他想劝她把一切都放下，可是看着她那伤心欲绝的样子，那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就这样，他一次又一次无能为力地看着她在回忆里苦苦挣扎……
……………………
秦子琴没哭多久，就平静了下来，她接着陆柏昇递过来的纸巾，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边继续问，“那她现在在哪，我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她？还是说，她也和我一样，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不，她知道您的存在。”
“那她为什么不来见我？是觉得你母亲我太糟糕了，怕吓到她是吗？”
“不是，妈，你不要这样想。”
“那你要我怎么想，一个和你结婚十二年的妻子，而我这个做婆婆的却连一眼都没看过，你告诉我，我应该要怎么想才合适。”
陆柏昇被母亲的厉声逼问，再次答不上话来。
“说话！”秦子琴是真的有些动怒了，她无法忍受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儿子会做出这么荒唐出格的事来，也没想到的陆柏昇会骗她这么久，在她内心深处，其实更怕的是，自己的儿子会受到旁人的伤害。
事实上，从陆柏昇刚才那简短的一句话里，秦子琴就察觉到了他口中的那段婚姻，其实是不幸福的，她是过来人，在感情里吃过大苦头，所以，她比旁人更敏感和谨慎。
“昇儿，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瞒着妈？”
“…………”一贯巧舌如簧的陆柏昇，在此刻，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看着儿子这个样子，秦子琴心里百感交集，是气的，却也是心疼的……
“好，你不肯说，那我就一个一个的问，先从这个孩子开始好了，你说她是你妻子的孩子，那为什么又不是你的？”秦子琴紧盯着陆柏昇。
陆柏昇抬起眼来，对上秦子琴那探寻的目光，心收紧了几分，才鼓足勇气说，“因为我太过混蛋，和她分开了五年，后来，她另嫁他人，生了朵朵。”
听到这，秦子琴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完全是匪夷所思。
“所以是她背叛了你和别的男人生了朵朵是吗？天啊，这太荒谬了……”
秦子琴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儿子口中所说的那些话。而陆柏昇，也深知，自己这番话说得太过糟糕。
他看着秦子琴脸上露出的那些荒唐的神情，又忙继续解释，“妈，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她并没有背叛我，我和她之间经历了很多事情，而且，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完全都是我的错，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辜负了她……”
陆柏昇极力的解释，在秦子琴看来都是他在刻意地袒护另一个女人。
她抬手打住陆柏昇的话，她不想再听下去，只问，“她现在在哪里，我要见她！”
“妈！”
“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
陆柏昇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见佟雨念，也更加不确定，如果母亲见到佟雨念时，她又会怎么样。
他一脸为难地看着母亲，“妈，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秦子琴看着儿子脸上那难堪的神色，心渐渐软了下来，沉凝了片刻，才说，“好，我给你时间，希望你不会让我等太久。”
“妈，谢谢你的理解。”
“昇儿，妈今天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不管你和她之前经历过什么，谁对谁错，但我不承认她是我的儿媳妇。”
不等陆柏昇再说话，秦子琴摆了摆手，“起来吧，别跪着了，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累了。”
今天这几个消息实在是太震惊了，秦子琴必须好好消化一下。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陆柏昇没再母亲房里久留，说完一句，“妈，你也早点休息。”就起身出去了。
关上门，他并没有直接回卧室，而是踱步到了客厅的阳台外。
他靠在栏杆上，突然很想抽烟，可是他身上没有烟。而且，母亲住在这里，平时秦千烨和孟磊来了，也不会抽，要是烟瘾实在犯了，就去楼下小卖部买两根抽。
陆柏昇有些心烦意乱，抬脚，往楼下走去。
深夜的星空，繁星璀璨，万千灯火，霓虹一片。
陆柏昇却是没有欣赏景致的心思，从小卖部买了一包烟出来，靠在小区里凉亭的柱子上，点了一根烟。
秦千烨和孟磊平时就在这抽，他偶尔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吞云吐雾。
他已经有两年没再抽过烟了，夹烟的动作也显得有些笨拙，他吸了一口，吸得太急，呛得她轻咳了几声。
他看了手里那烟两眼，心里暗暗地思忖着，没想到这么烈。
太久没抽，不怎么习惯，他抽了两口，就把烟摁灭在手边的垃圾桶里，剩下的那大一包烟也没拿走，就放在了垃圾桶上。
他独自待了几分钟，等自己身上的烟味散得差不多，才转身往家里走。
刚打开门，就看到陈妈抱着朵朵火急火燎地站在客厅里，秦子琴也出来了。
“怎么了？”陆柏昇立刻跑进来。
陈妈心急地说，“小小姐不知道怎么了，上吐下泻，额头也好烫，像是在发烧。”
陆柏昇眉心一跳，就知道是那些冰淇淋坏了事。
“别耽搁了，赶紧把孩子送去医院。”秦子琴站在一旁焦急地说。
陆柏昇从陈妈手里接过孩子，就往门外跑，“陈妈，去卧室拿我的车钥匙。”
“好。”陈妈折身去车钥匙。
秦子琴跟在陆柏昇身后，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昇儿，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会有事的，妈你留在家吧。”陆柏昇担心母亲身体熬不住，不让她去。
秦子琴不依，“我担心小可爱，你不要管我，我没事。”
陆柏昇拗不过她，只好再对陈妈喊道，“陈妈，再给我妈多拿件外套。”
“好……”
……………………………………
陆柏昇从地库取了车出来，直往秦千烨的医院开，他已经打电话通知秦千烨了，他正从手术室出来。
这个点，路上并没有多少车，陆柏昇开得很快。
陈妈抱着朵朵和秦子琴坐在后座，朵朵一直很乖，没有大哭大闹。
秦子琴看着她那惨白的小脸蛋，心疼得连眼眶都红了，“小可爱，你挺一挺，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
朵朵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反而安慰她，“奶奶，我没事。”
秦子琴听着她这懂事的话，心尖更加柔软了，也顾不得之前儿子和自己说的那些话了，抬手把朵朵抱到了自己怀里。
陆柏昇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母亲和朵朵，眼有感动。
很快，他们就到了医院。
秦千烨带着医护人员早候在了急诊室的门口。
陆柏昇的车一停稳，秦千烨就跑了上去。
“怎么样了？”
“刚在车上又吐了一次。”陆柏昇从车上下来，把朵朵抱出来。
秦千烨接过来，也顾不得和秦子琴打招呼，只说，“孩子交给我，你赶紧联系亲属过来。”
朵朵，秦千烨自然是不陌生的。
陆柏昇明白他的话，点了点头，“朵朵交给你了。”
“放心吧。”秦千烨抱着孩子就朝医院里面跑去。
……………………………………
雨念一直没有睡，拿着手机坐在*上。
这是第一次，除开她有要事，朵朵不在她身边，她心里担心得要命。
她不知道朵朵在陆柏昇那里睡得好不好，这小丫头有认*的毛病，睡觉怕黑，要留个小灯，喜欢抱着娃娃睡觉，睡前一定要喝牛奶，也一定要洗澡，穿柔软的睡衣，她皮肤很敏感，很容易过敏……
不知道陆柏昇有没有给她洗澡，给她换衣服……
朵朵的衣服都在家里，陆柏昇一个男人应该不会那么细心去给她买衣服……
想到这些，雨念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握着手机想要打通电话给陆柏昇，但又抹不开那个面子。
就这样，纠结来，纠结去，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就在这时，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吓了她一大跳。
看着屏幕上跳跃的陌生号码，她的心也砰砰地加速跳动起来……
会不会是陆柏昇呢？会不会是他……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调整呼吸，才接通……
“喂，你好。”
“是我！”陆柏昇低沉的嗓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让雨念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握着电话的手指也不由得收紧。
“有什么事吗？”她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淡，可是那微喘的呼吸还是泄露了她的心绪。
“朵朵现在在医院，你能马上过来吗？”
“什么！”雨念惊得一下子从*上跳了下来，“她怎么去医院了？发生什么事了？严重吗？是不是摔倒了？”
朵朵有些调皮，走路老是不看路，经常摔倒。
“念念，你先冷静点，现在千烨在给她诊治，应该不会有事，你先过来。”陆柏昇在电话那头安抚她。
“好，我马上过来。”雨念连鞋都顾不得穿，拿着包包，又把朵朵的医疗本之类拿着，就往门外跑。
“要我来接吗？”陆柏昇问。
“不用了。”雨念说完，啪地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也没等陆柏昇把那句，路上小心点说完。
佟雨扬正好在厨房喝水，见到雨念心急火燎地从房间里跑出来，“姐，怎么了？”
“朵朵进医院了！”雨念一边换鞋一边说。
“啊！”佟雨扬赶紧把手里的水杯放下来，“姐，等我一下，我去拿车钥匙，我和你一起去。”
雨念这个样子开车，他还真不放心。
………………………………
秦千烨很快就从急诊室出来了。
陆柏昇跑上去，“孩子怎么样了？”
“急性肠胃炎，朵朵似乎肠胃不怎么好，你给她吃了什么？”
“吃了点冰淇淋。”
“那就难怪了，放心吧，吊点消炎的药水，就没事了，现在护士在里面给她吊针，一会就能送到病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