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等他长大，有一天，他问起他的爸爸去了哪里，她要怎么回答，难道是说他的母亲亲手杀了他的爸爸吗？
这样的话，太残忍，她无法启齿。
敲门声适时响起。
“念念，你洗好了吗？”郭子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给你带了换洗衣服过来，是我给你送进去，还是你自己开门来接？”
听到好友的声音，雨念溃堤的泪水，一下子流得更汹。
起身，拿起睡袍胡乱裹住自己，就拉开了门。
“子萱……”雨念一把抱住她，就哽咽着痛哭起来。
郭子萱被她那双肿得像核桃的眼吓到，心里一阵难受，回抱住她，“我在，我在……没事了……”
郭子萱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事，只能轻声安抚，见她浑身还湿漉漉的，连水都没有擦干，连忙道，“念念，你先赶紧把衣服穿上，千万别感冒了，孕妇要是受了凉，可就麻烦了。”
她把手上的衣服递给她，让她去换上。
雨念机械地接过她手上的衣服，心知，自己的身体是真的再也经受不起一点折腾了。
郭子萱这才看见她手腕上的伤，眉心一跳，想起任司远刚才的叮嘱。
只好压下心头的疑惑，没有多问。
看她这低落的神情，怕她会在浴室再发生什么意外，又道，“我进去帮你去换。”
顺便再检查下她身上是不是还有其他伤口。
雨念没有拒绝，任她拉着再次进了浴室。
………………
从浴室出来，雨念坐在沙发上，一语不发。
郭子萱提着医药箱过来，蹲在她的身前，抬起她的腿，准备给她上药。
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她看到了雨念脚上的伤口。
伤口都不大，但是比较多，密密麻麻地分外惊心。
幸亏都只是被石子硌伤了，不是被玻璃那样的利器所划伤。
看着眼前细心照料自己的好友，雨念心头一阵苦涩，如果要让子萱知道她是个杀人犯，她该会有多失望，如果日后让世人知道，她的朋友是杀人犯，她该要面对怎样的奚落和指控。
不想让她承受这种莫须有的委屈，亦不忍将她带进这样的泥潭里来，雨念阻止郭子萱要给她处理伤口的动作，“子萱……你别管我了，你走吧……”
郭子萱不解地看着她，“念念，你怎么了？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和我说，我帮你分担一些，你不要都压在心里，你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些。”
雨念摇头，执拗着道：“子萱，你走吧……”
郭子萱握住她的手，眼眶发红，亦是倔强的说，“念念，你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是不会走的，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好姐妹，就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面对她这关心的逼问，雨念越发地不安和愧疚起来。
郭子萱是她生命里为数不多的阳光，她不想失去这个闺蜜，更不想成为她的污点。
她捧住自己的脸，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她，暗哑的嗓音从她的掌心里传递出来，“我杀人了，我杀了……陆柏昇……”
郭子萱手里的药膏，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一脸难以置信，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颤抖着手箍着雨念的肩膀，让她对上自己的眼，“念念，你刚说什么？”
“我……我杀了陆柏昇……”雨念又重复了一遍，她只觉得那些字眼都是一把锯子，生生地将她的灵魂都割碎了。
她害怕再去回忆之前发生的那一幕幕，现在她满脑子都是陆柏昇浑身是血的模样。
尤其是他倒下去最后看她一眼的那记眼神，阴森，恐怖，带着浓烈的恨意，像是要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一般。
那样的神情，太可怕！
她承受不住，身体又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郭子萱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张脸白得没了血色，嫣红的唇瓣发着抖，仍在极力安抚雨念，亦是告诉自己这不可能是真的。
“念念，肯定是你看错了，不会的，陆柏昇命那么硬，不可能会死的。”
雨念也不希望他死，抖着唇，颤颤地说，“他要强·歼我，我不肯，我推他，我咬他，可我就是挣不开，我怕他伤害我的孩子，我求他放过我，可……他根本就不听……我心慌极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手正好碰到了花瓶，慌乱中我举起花瓶就朝他砸了过去，我不知道会砸到他的头，我没想要杀死他的……我只是想要他放过我……子萱，真的，我真的没想过要杀他的……我再怎么恨他，可他还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爸爸，我怎么会忍心让我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就没了爸爸呢……我不可能那么狠心地要将他置于死地的……”
说道最后，雨念几乎是泣不成声。
郭子萱震惊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张了张唇，想要说点什么，发现自己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攥着雨念的手，给她安慰和力量，眼泪也不受控制的跟着大颗滚落。
………………
任司远端着刚热好的牛奶进来，刚到门口就听到了雨念那番话。
心狠狠一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柏昇居然敢强·歼她，怒火一下子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让他那双一贯温润的眸子，也变得暴戾起来。
端着牛奶的手背，青筋暴·起。
更让他吃惊的是，雨念居然怀孕了，而且还是陆柏昇的孩子。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失落，嫉妒，甚至是不甘……通通化作了对陆柏昇的痛恨。
他应该是要替雨念感到开心的，可此刻他的心里只有满满地心疼和自责。
眉心一蹙，快步进去。
把牛奶放到茶几上，走到雨念身边，箍住她的肩膀，坚定地看着她，“念念，听我说，你没有杀人，你也不是什么杀人犯，你只是正当防卫，即便是他陆柏昇死了，那也是他死有余辜，与你无关。”
任司远目光里燃着熊熊烈火，面色也铁青着，看得出，他现在很生气，也很愤怒。
郭子萱听了他这番话，像是找到了支点，整个人豁然明朗，连忙跟着附和，“念念，是的，你只是正当防卫，是他陆柏昇有错在先，你根本就没有错，相信我，陆柏昇会没事的，你不用太自责。”
他们的话，像是一记甘霖散下来，短暂地清扫了压在她胸口大石上的阴霾。
雨念怔怔地看着他们，空洞的眼神里，找不到一丝光亮。
真的会如他们所说，他会没事吗？
她不知道，一点把握都没有……
毕竟，他流了那么多血。
不忍再看她沉浸再悲伤里，任司远将牛奶递到她的手上，“念念，喝了这杯牛奶，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明天早上起来一切都会没事的。”
雨念不想让自己再给他们添什么麻烦，听话的把牛奶喝了。
………………
医院
陆柏昇被推进了抢救室。
刚到公司的秦千烨接到电话，又火急火燎地赶往医院。
这家医院是秦氏旗下的，虽然秦千烨不在医院坐班，但还挂着董事长的头衔。
顾不上打招呼，直接接过值班医生递过来的报告。
“什么情况？”他一边往抢救室跑，一边问。
“背部肌肉拉伤，外加头部受创，已经做过止血消毒处理，不知道有没有脑震荡，要等片子出来才知道，现在仍在昏迷中，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医生丝毫不敢懈怠，将情况一一表明。
头部受创？
又是头！
秦千烨浓眉一凛，眼神里又肃杀的寒光敛出来。
什么鬼，他明明刚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
来不及细问，推开抢救室的门，接过护士递上来的防菌服，一边安排，“让这里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出去，你留下来。”
他指着刚才和他做汇报的医生说。
那名医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不敢多问，只听命地将那些医护人员遣散了出去。
………………
抢救室外，只有陆老太太和陆慕慈两个人。
陆老太太非要过来，陆慕慈拦不住，只好让她一道过来了。
管家办理缴费手续去了。
于拓收到消息，也从公司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老夫人，二小姐。”他一一打招呼。
老太太坐在座椅上，神情不太好，只轻轻颔首，便吩咐，“小昇住院这个消息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媒体，这里你赶紧派人过来守着，现在正值风口浪尖，若是让那些记者再听到些什么闲言碎语，又会闹得满城风雨，不得安生了。”
陆家，刚才老太太已经下了死命令，若是谁敢对今晚发生的事多言一句，绝不姑息！
“我明白。”于拓应着，“我现在就去安排。”
“去吧。”老太太挥了挥手，于拓便去忙了。
于拓一走，空档的走廊上只有老太太和自己的女儿，她看了眼陆慕慈，忧心忡忡，“慈儿，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你大哥那边，你也要只字不提。”
陆慕慈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吩咐，但她相信母亲这样安排自有她的用意，只点头应允了。
“明天清早，你去医院探望下你大嫂，和她道个歉，今天的事是你理亏，别让你大嫂心里有了芥蒂，尤其是骏儿那孩子，他护他母亲紧，姑侄之间别生了嫌隙。”老太太疲倦地靠在椅子上要求着。
“我知道了。”陆慕慈见她脸色十分难看，只乖巧的应着。
“妈，我让管家送你回去吧，小昇这边我守着，一有消息我马上告诉你。”
老太太摇了摇头，沉重的目光看了眼那紧闭的门，叹了口气，“慈儿，我们陆家快要败了。”
陆慕慈一愣，不曾想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妈，不会的，你别乱想了。”
她握住女儿的手，轻笑了一声，“我虽然年事已高，但我心里还是明白的，这些年，骏儿和小昇暗斗得这么厉害，大有一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架势，骏儿和小昇都是重感情的人，他们两兄弟闹成这样，都是你大哥种的孽。你大哥你也知晓，他做的那些事，他自认为能瞒天过海，可他始终是我的儿子，我又怎么会看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是陆慕慈第一次听母亲说起家里人的事，震惊之余不免有些后怕，她平时里没心没肺惯了，她知道这个家并不怎么和谐，但还真没察觉到看似风平浪静的背后暗藏着这样的惊涛骇浪。
“只是苦了陆家的三个媳妇，你大嫂这一辈子为陆家劳心劳力的付出，我都看在了眼里，当初梦溪和雨念嫁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注定都会过得不幸福，小昇和梦溪这件事，我不怪他们两，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会纵容他们。”
老太太似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股脑地将自己的心里话都倒出来了，“慈儿，你现在要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了，我活一天也只有一天了，护你不了多久，你大哥你也别做什么指望，自力更生是这个社会亘古不变的定律，今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去走了。”
“妈，我不要一个人走，我要守在你身边一辈子。”听着母亲这番话，陆慕慈莫名地感到心慌，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能感受得到母亲话里的凝重和弦外之音。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人固有一死，这是勉强不来的。”老太太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女儿的手，此时的她，只是一个步入暮霭之年的老太婆，没了往常的凌厉和威严。
“妈，我不许你这样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一想到自己敬重的母亲会离自己而去，陆慕慈心如刀绞。
老太太只是笑笑，不再多言。
………………
清晨
黎明破晓，有一丝光线挤破云霭，探出了头。
秦千烨一脸疲倦地从抢救室出来。
陆慕慈不抵困意，趴在老太太腿上睡着了，老太太倒是精神抖擞的一直坐在那里。
见到秦千烨，一旁站着的管家连忙迎了上去，询问，“秦少爷，二少爷怎么样了。”
秦千烨扭了扭酸胀发麻的脖子，走到老太太身边，说，“奶奶，你放心吧，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管家听到这句话如释重负，由衷地说了句，“太好了。”
秦千烨脸上却没有丝毫松懈，老太太是个精明的人，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只怕没这么简单。
“千烨，辛苦你了，那小昇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奶奶，实不相瞒，陆少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仍没醒过来，需要留院观察，已经将他转到重症监护室去观察了。”秦千烨也算是老太太看着长大的，深知这些事瞒不了她，便如实相告。
“很严重吗？”老太太蹙了蹙眉。
“奶奶，你放心，我保证还你一个健康的孙子。”秦千烨只宽慰她老人家，别的话没多说。
“恩，奶奶相信你。”老太太也没多问。
………………
老太太随着秦千烨一起，去重症监护室看陆柏昇。
他趴在*上，头和背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手上插着管子，在输液。
“千烨，小昇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护他周全。”老太太叮嘱，眼有心疼。
“我知道，您放心吧。”
老太太前脚刚走，孟磊后脚就赶到了。
“这怎么回事？情况怎么样？”他一脸紧张地看了眼病房里的陆柏昇，回头问。
“情况不容乐观，伤到了头，差点要了他的命。”秦千烨压着嗓子说道，转身，走到走廊尽头的吸烟区，点了一根烟。
孟磊闻言惊骇，跟上，一脸阴鸷，追问，“谁弄的？”
那狠厉地神情，仿佛要将凶手狠狠撕碎。
“佟雨念！”秦千烨吐了一口烟圈，淡淡地说。
孟磊语噎，一张脸绷得很紧，靠在墙上，良久才叹口气道，“陆少，这次是真的载在这个女人手上了。”
秦千烨没否认，只问，“佟氏，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股东闹得挺厉害，昇少这则新闻一出，股东们纷纷猜测他和佟雨念会离婚，担心佟氏会失了庇佑，没法运行下去，不少人嚷嚷着要退股，佟世忠有些招架不住了。”孟磊也点了一根烟。
“这次佟氏，是悬了！”末了，他又补了句。
………………
一整夜，任司远都守在了雨念的*边。
郭子萱也没离开，在沙发上睡着。
睡梦中的雨念，并不踏实，几次从梦中哭醒过来，又浑浑噩噩地睡过去，零零散散地说着一些梦话。
大多数都在重复一句：“不要……陆柏昇，我求你……不要……”
任司远不敢去想象她被陆柏昇欺·凌是什么一副画面，但从她的行为中，他能感受得到，她受了不小的惊吓，以至于，她的手从未从自己的小腹上离开过，一直紧紧地护在那里。
任司远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想要给她一丝安定，“念念，没事了……有我在……”
她似听到了这声关心，嘤嘤地停止了啜泣，手指却没有放松半分。
这一觉，雨念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醒来，她有过一阵恍惚，不过昨晚的记忆很快便排山倒海来袭。
她坐起来，任司远和郭子萱都不在房间里，她看了眼*头的闹钟，不由得一惊。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起*，往客厅走，郭子萱正在厨房准备晚餐。
见到雨念起来，她连忙洗了手，把一直热着的牛奶和鸡蛋端了出来，“念念，饿了吧，你先喝点牛奶和鸡蛋垫下肚子，很快就可以吃晚饭了，我熬了鸡汤。”
很难想象像子萱这样的千金大小姐还会洗手作羹。
“谢谢！”雨念感动地道谢。
在餐桌上坐下来，她并没有什么食欲，但是为了不浪费子萱的好意，还是吃了起来。
“司远呢？”家里没有他的身影。
“公司有急事，他去公司了。”郭子萱在厨房里答。
提到公司，雨念又是一阵愧疚，她已经有很久没去过公司了，她把所有的事都推给了任司远，不用猜，也知道，现在佟氏肯定是一片狼藉。
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她便放下了勺子。
正好这时，手机铃声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是她的。
雨念正要起身去接，郭子萱却是抢在她之前，朝房间跑了去，“我替你去听。”
雨念知道她在紧张什么，没说什么。
很快，她便拿着手机出来，一脸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