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部有人低声的谈话，何林捂着脸缓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眼里充满血丝。
“节哀。”郑砚打量他的神色，艰难的说。
“谢谢，我知道，”何林低声说：“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着。”
只是活着的人越来越少，也许会有一天，他认识的伙伴陆陆续续走向死亡。是不是剩下他一人孤独的去死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他已经消失在世界里，更遑论为他节哀了。
卡车匀速前进，郑砚望着车外灼目的天空出神。身边突然传来有人不满的抱怨声，紧接着，一个人凑到他们身边坐下，郑砚感觉到身体被人碰触，侧转过头来，就看见身边坐着一个个头不高，挺黑挺瘦的中年男人。
男人脸色蜡黄，满头都是热汗，局促的笑了笑，朝他道：“小、小兄弟，麻烦问一下，现在几点啦？”
郑砚往霍贤方向靠了靠，抬手看看腕表，答道：“刚过十点。”
“十点……刚过。”男人眼中浮出巨大的痛苦，闭上眼睛急促的喘息，好一会儿才道：“谢、谢谢。”
“不客气。”郑砚发现这人有点奇怪，但说不上来是哪里。
卡车周周转转，十多分钟后，很快在一座小区门口停下。
这座小区里，林立六座大楼，偏靠市中心，是建造二十多年，年代比较长的小区，入住率几乎到达百分之一百。
刚才的商铺只是开胃小菜，这才是他们今天主要的作战场。
小区里至少有人家几百余户，每家每户基本都会储存着或多或少的米面粮油。
卡车速度猛地加快，车里的人都踉跄一下，卡车直接撞开公寓大门！一口气冲进小区里，登时惊动小区内外，总有几百只丧尸闻声而来。
卡车没有立即停下，而是沿着道路转了一圈。车里的人只感觉卡车像是行驶在乡下的土路上一样坑坑洼洼，实际却是卡车把将近三分之一的丧尸碾压在车底下，轧是没轧死很多，不过大大减低丧尸的行动力。
幸存者的压力骤减。
何林已经在短暂的时间里梳理好情绪，郑砚看他一眼，人在绝境之下，适应力不可谓不强。
四辆卡车，每两辆车包围一座大楼，车厢正对着楼梯口！
车厢里的人纷纷站起来，整装待发！
异能者在车头迅速说道：“两辆车，一座楼！自己组队，四人一队，一队一户！你们都知道，拿得多的人分的食物就越多！”
车里的人大多都是训练有素，三人一队或四人一队，已经分好了队伍。郑砚和霍贤可有可无，何林主动道：“你们人手不够？算我一个吧。”
坐在他们身边的中年男人也站起来，擦擦额头上不断分泌的汗水，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强自道：“那也还少一个，如果不介意的话，算我一个？”
郑砚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正想问他没事吧。前面驾驶室里的异能者跳下车，加入斩杀丧尸的行列。
普通异能者，尤其是力量型异能者在末世前期被众人吹捧，并不是完全没道理。
他们力大无穷，手里握着钢棍，两三下就能将丧尸坚硬的脑壳敲开！
一只中年妇女丧尸被异能者大力挥了一棍，整只丧尸飞出半米多远！
异能者先将车周围的丧尸解决一半，吼道：“下车啊！愣着干你娘呢！”
郑砚只好先将心中的疑问按在心底，因为这时候的他毫无防备，被争先恐后，呼隆隆一起涌出车里的幸存挤到一边。就连霍贤也不得不靠在车壁，为拼命往外跑的幸存者让出道路。
顷刻功夫，霍贤和郑砚，以及何林与那个中年人一时被泡在身后！
比较刚才在街道时的畏头畏脑，他们这回之所以这么的积极勇敢，都是为了抢占有利地形。
小区里有的开着门，有的关着门，开着门的比关着门的要方便，不需要再多一道工序——
将门砸开。
低楼层比高楼层要更加安全便捷，方便逃跑，而在高楼层，楼梯一旦被丧尸包围！那就求天求地都是死路一条，那种时刻，没人会冒着生命危险救人。
眼看车厢里的人走了一多半，他们就在车厢门口，却落在别人后边！
何林恨铁不成钢，骂道：“走呀！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郑砚不为所动，示意他先下车，何林骂了一声。
他们两个人本就比其他幸存者更有优势。一个是身负绝技，一个是在末世待过三年，经验丰足。
没有必要去和其他幸存者争夺，可能会多一丁点的食物的机会。
直到人差不多走光了，郑砚和霍贤才道：“走！”
“走走走，走哪儿去啊！你们之前出来过没啊！我就不明白了，你说你们谦让个什么劲儿？！”何林随着他二人一同下车，骂骂咧咧道。
郑砚回头看他一眼，中年人紧随在身后，脸色越来越苍白，一言不发，眼神有些发直。
“你怎么了？”郑砚一边闪进楼内，一边百忙之中抽出几十秒问他。
“没事没事。”中年人摸摸脸，抬头看他，匆忙的摇头。
公寓里响起一声男人绝望的怒吼，不用多想，就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
死亡实在太司空见惯，几人谁也没说话，依次闪进公寓里。
十点二十分。
他们沿着楼层一路往上，公寓高十多层，一到十楼基本被人占满了。楼梯里躺着人或者丧尸，有的人已经在搬运米面，有的人还在砸门撬锁，着急的满脸是汗，最后索性四人合力，开始用力撞门！
一直到十二楼，楼梯上到一半，就有三四个人影从上面连滚带爬的跑下来。
一个小青年看见他们，惊慌的提醒道：“走，先走吧！不能去，人不够，好多丧尸，简直找死！让异能者来吧！”
提醒完后，也不等他们回答，继续往楼下跑了。
就在这一会儿工夫，十二楼楼梯口已经走过来一只丧尸，嘴里嘀嗒着黏液，少了半个脸，露出惨白的骨头，散发出一股怪异的恶臭！
何林握着凳腿，连步后退，结结巴巴的问：“怎、怎么办？”
郑砚侧头看向霍贤，霍贤冲他点点头。他们此行而来一是为了迷惑赵传刚，二是为了杀丧尸取晶核，哪里还会怕丧尸多？
就这一段楼层，多又能多到哪里去？
然而他们二人还没说话，跟在他们身后的中年人眼眶含泪，摇摇头，不断深呼吸，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喃喃的说：“我……我没时间了。”
郑砚迅速回头，中年人不知什么时候，满脸都是眼泪。
他摸出随身带着的相片，每当感到恐惧和退缩的时候，他都会拿出来看看，想到妻子和儿女，就能得到无限的力量！
中年人骨节发白，将相片捏出皱褶，放在唇边吻了吻。
随即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向丧尸冲击而去！
霍贤和郑砚相视一眼，紧紧随在中年人身后，飞快的跨越楼梯，步上十二楼！
“我的娘啊！”何林擦擦脸。
中年人是在豁出性命来打丧尸，木棍对着丧尸脑袋狂敲猛砸，挂在丧尸脸上的眼球被他打烂。
那几乎看不出来是一个人变异的丧尸，五官模糊，没有脸没有五官，却还没死，准确的朝中年人的方向抓来！
霍贤跑上楼层，旋身一脚飞起，将丧尸踹向楼梯栏杆，咚一声落在地上。郑砚配合默契的候在一边，对着丧尸后颈全力锤过去，脖颈的骨头被他微微砸得凹进去一块。
丧尸本来爬起来几厘米，这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再动。
何林在楼梯，看到两人身手，犹豫再三，还是爬上来。
一上来十二楼，何林牙齿开始打架，七八只丧尸嗬嗬叫着，朝这边走来。
郑砚回头看看何林一眼，笑道：“走，留？”
何林想了几秒，呸一口唾沫，一副我豁出去了的架势，挺起脊背道：“留！”
郑砚点头，看看情势，对中年人和何林道：“七个，最左边的归何林，最右边的归大哥你。”
“剩下五个……”郑砚道：“我二，你三。”
霍贤道了声好，两人急冲过去，直奔向走在楼梯中间的五个丧尸！
中年人和何林也摩拳擦掌，劈头盖脸的对着丧尸的脸又砸又打，两人得到郑砚杀丧尸的启发，尽量去击打丧尸的后颈部。
每个人都专心致志，没人注意到霍贤和郑砚。
在这么狭窄的楼梯道，同时对付五只丧尸并不容易，拳脚都施展不开。
霍贤连踢几脚，将三只丧尸踹翻在地，丧尸后背着地，挥舞四肢想爬起来。他二人怎会给丧尸这个机会，郑砚往身后看了一眼，从空间摸出虎刺，对着丧尸眼眶刺扎下去！
脑浆从眼眶喷射而出，郑砚侧首躲开，丧尸很快不再挣扎。
郑砚站起来，依次将虎刺的尖锥送进丧尸眼眶！片刻功夫，倒在地上的三只丧尸都被斩杀在地！
就算是普通人，只要没有遇见变异丧尸，再加上方法得当，熟知丧尸弱点，且能尽快刺中！
丧尸这玩意儿，其实并不难以解决。
霍贤也把另外的两只丧尸扭断了脖子，手指直接从眼眶探伸进去，稍微搅动着摸索几下，从脑浆里摸出晶核。
霍贤手上都是黏糊糊的乳白色液体，面无表情的要将晶核送给郑砚，郑砚踢了他一脚。
接下来将地上的三只丧尸的晶核也挖出来，随手装进兜里。
另一边，中年人和何林还在跟丧尸搏斗，看他们稳占上风，丧尸的脸被他们两人打得面目全非，鼻子嘴唇都被敲烂了，看不出本来面目……这才是打得连他们爹妈都认不出来！
郑砚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和霍贤走向一户人家前，房门紧闭，里面传来扣扣的敲打声。
何林总算将分给他的丧尸打死在地，喘着粗气走过来，站在他们身后，听见动静好奇的说：“这里面……怎么还有声音，是人？”
郑砚摇摇头，说：“是人早就叫了，敲门声很规律，是丧尸……应该是个小孩丧尸。”
何林叹了口气。
房门紧闭，何林愁眉紧锁，问道：“你们不是异能者吗，怎么进去？快撞，撞门进去！”
郑砚才想起来，他还没跟何林说过，他们的团队里没有普通异能者。
说话的功夫，霍贤在门锁上鼓捣几下，咔嚓一声响。何林震惊的看向门把手，不可思议道：“怎么了怎么了？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很像是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你们……”
霍贤将铁丝收进口袋里，看也没看何林，示意郑砚退后，猛然将门推开。
感觉到门后的重量，随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霍贤闪进房间，果然看见门板后边躺着一个小丧尸。
穿着校服，十一二岁，挺健康的小男孩。身上脏乎乎的，因为没有水，好像很久没有洗过澡，并不是第一批感染变异的丧尸。
客厅里有一个碗，里面用水泡着大米，落满了苍蝇。
郑砚走进来，略微看一眼，就知道他们至少在家里存活了五天的时间。
这时候卧室里传来敲打门板剧烈的响声，一下接着一下很规律。
郑砚随手将小孩丧尸击毙，这次他没用虎刺。而是从屋里环顾，从茶几上拿过来一把匕首，将小孩丧尸脑壳撬开，他经验丰富，用不着在脑浆里翻找。只凭着手感，摸出一颗圆滚滚而坚硬的东西攥在手里。
中年人最后才走进屋里，眼神默然，看看外面的楼道，有丧尸听见动静，从楼上往楼下跑来。
他随手关上门，颓唐的靠着门板，慢慢的滑到地上。
何林嘿嘿笑着往厨房跑，开始翻箱倒柜的寻找食物，不时发出惊呼，“有整整一袋的大米！”
何林从厨房探出脑袋，笑道：“这家人应该都很宅吧，你知道厨房多少吃的嘛？！”
郑砚笑了笑，何林没理他，自顾自的高兴去了。
霍贤则是走进卧室，将门推开，里面是一只成年的男性丧尸，应该是小孩的父亲。
郑砚走过来，听见骨骼错位的脆响，被扭断脖子的丧尸软趴趴的倒在地上。
郑砚蹲下身，一边说道：“死都没死在一起，这丧尸比小孩感染的要早，应该是父亲发现自己感染了，就把自己关在卧室……”
郑砚声音猛然卡住，好几秒后，才卧槽了一声。
霍贤神叨叨的站在他身边，闻言低头，“怎么？”
等看清郑砚手里的东西，霍贤一时半会，竟也愣住了。
从末世爆发到现在，他们所见过的晶核都是透明颜色的，而今天这只丧尸的晶核……
居然泛着淡淡的绿色！
郑砚心中猛跳，嘴唇有些哆嗦，如果颜色再深重一些，如果在丧尸出现的三年后……在他前世……
这将是无数异能者竞相争夺的珍宝！
这是被感染的五行异能者的晶核！
霍贤稀奇的蹲下来，正要问话，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两人迅速将晶核收起来，所有疑问都压在心底。
转过身来，就看见和他们组队的中年人向他们走过来。
他脚步踉踉跄跄，脸色蜡黄，难看到极致，眼神也无法集中，一片无神和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