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鬼林。”苏陌重复一句，双目深邃，陷入难以想象的惊骇中。此生何曾遇到这番场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还以为这是一场幻境。
“这是通往地狱的修罗场吗？”苏陌呓语，抬起的脚迟迟不肯落下。
覆盖面积近百丈的沼泽林，尸体横陈，冰冷死寂，带给人一股沉闷的窒息感。越是这般死静的场面，越能让人心底发凉。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独孤瑾缩着脖子，站在苏陌身后，小声不满道。
苏陌没有回复，而是小心翼翼的抽出人王剑，下意识的巡视四周，他怕有什么突发事件，必须提前准备。
人王剑芒光闪耀，刚霸之气冲霄，有效的抵御了这里的死气。
“跟紧我。”苏陌伸出手，提醒独孤瑾。
独孤瑾嘟哝两句，眸子里异样光泽旋转，而后一把拉住苏陌的手心，“算你有点良心，先前占得便宜一笔勾销啦。”
苏陌一手提着人王剑，一手拉住独孤瑾，慢慢的朝着前方行进，虽然彼此不再言语，但那种压抑的呼吸声，让气氛不由自主的紧迫。
“哗哗哗。”
漂浮在水面的青草，经由涟漪的推动，如女子的长发铺展开，焕发出妖艳的芒。成片的水草，覆盖水面，只有偶尔空缺的地方，能一眼看清水底。
严格来说，这里更像一片草原。
“嗖、”
刹那间，一束光影瞬间逼近，带着浓郁的死气。
苏陌反应迅速，一剑斩杀，当下将那道光影一分为二，没有想象中的血迹，只有破碎的光消失，速度很快，几乎在斩断的刹那就消逝。
“无血虫？”独孤瑾嘀咕，抽出明月萧，“我先走，这东西好像见过。”
无血虫，据传是一种天生没有血液，但喜好吃食人脑的妖虫，通体指节大小，内外透明。而且无血虫与青草同色，善于借助植被的浓郁色泽，形成隐蔽的伪装。
如果不发起主动攻击，外人很难发现。
但无血虫若是攻击起来，只要反应不及时，当下就能洞穿人的天灵盖。
“无血虫又称为噬脑虫，非常邪性，有邪门妖派就喜欢养殖这些东西。”独孤瑾手提明月萧，认真解释道，“昔年曾经有无上大能成功组建了一只虫军，全部由无血虫组成，杀伤力非常大。几乎出征一场，就能覆灭一座数十万人的城池。”
“当年出现的魔门有人用过？”苏陌询问道，因为无良道士提及过百年前的正魔大战，所以无心一问。
独孤瑾怔神，“你在说萧？”
“难道不是他吗？”苏陌回复，“据传这是盅师一脉的绝顶人物，西凉有神秘族人，至今还将他供奉为祖师爷。”
“须知能成为祖师爷，至少是千年前的人物，而萧却生活于百年前，如此短暂的时间能成为祖师爷级别的人物，足见他的影响力。”
“那一脉叫做苗人。”独孤瑾长吸一口气，认真道，“还有萧并非你想象中的那么残暴，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苏陌莫名的笑了起来，“魔门有好人？”
“魔门？”独孤瑾瞪了苏陌一眼，说了一番别有意味的话，“何为正何为魔？难道全凭世人的一面之词？百年前正魔大战，你真的了解吗？还是说你亲身经历过？”
“这。”苏陌怔住，他发现独孤瑾神色不对劲，有点诧异，“你貌似很激动？”
独孤瑾摸摸长发，随即晃动明月萧，轻声道，“我不许任何人侮辱萧，你也不可以，因为你根本就不了解当年的事情。”
“是因为你研习了二十四桥明月萧？所以极力要为萧正名？”苏陌反问。
独孤瑾摇摇头，她解释道，“你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如果萧真的是惨无人道的邪恶盅师，为何他还能青史留名？不曾被世间修士所遗忘？”
“这？”苏陌愣在原地，话题貌似牵涉很深，失去了原本的讨论核心，他沉声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独孤瑾摇摇头，叹息一口气，“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说两句，没别的意思。”
“你是苗人？”苏陌看向独孤瑾手中的明月萧，迷惑道。
独孤瑾吐吐舌头，狡黠道，“我不告诉你。”
“这也需要隐瞒？”
“苗人在百年前差点被覆灭彻底，而今残留的纯血苗人越来越少，一直蜗居在西凉，惶惶不可终日。”独孤瑾低下头，柔声道，“他们非常可怜。”
“如果不是萧的所作所为，苗人也许不会惨遭灭族。”苏陌也叹息道。
独孤瑾再度否决他的话，“你错了，先有苗人的惨剧，才有萧的出现。”
苏陌诧异，独孤瑾三言两语，看似无心，其实暗中都在透露一条消息，百年前的正魔大战，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不说这个了。”独孤瑾神色黯淡，她晃晃手中的明月萧，“幸好你身边有我这位绝世无敌的盅师，无血虫我来对付。”
苏陌点点头，提醒道，“你小心点。”
“放心吧。”独孤瑾笑眯眯道，“明月萧对无血虫有绝对的杀伤力，如果换做你，肯定很麻烦。但对我而言，很轻松。”
“呜呜呜。”
倏然间，箫声缠绵，时而高亢时而婉转，像一条汇入大海的河流，经历一马平川的江湖，经历错综复杂的山中河道，爆发轰鸣声浪。
“哗哗哗。”
百丈水面出现波动，嗡嗡声渐起，成片成片的无血虫，像是一条腾空跃起的平原，悬浮在虚空，随即转移方向，离开此地。
密集的犹如一张绸布，渐行渐远。
苏陌看的好奇，这委婉箫声似乎发出神秘指令，让它们全员离开。
“呜~”明月萧呜咽，拉进最后一个尾音，戛然而止。
“你对它们做了什么？”苏陌好奇问道。
独孤瑾收起明月萧，笑颜道，“让它们沉睡百万年，不再出现。”
“貌似很厉害。”苏陌竖起大拇指，夸赞独孤瑾，不想引来后者一阵白眼，“再厉害也没你厉害，你是谁，你可是南荒大名鼎鼎的三道脉。”
“我怎么听这句话里面有股酸味。”苏陌一边龇牙，一边收起人王剑。
独孤瑾不理睬他，只是淡淡询问道，“你听说过天葬吗？”
“天葬？”苏陌仔细琢磨，沉思一刻，他点点头道，“知道。”
“故老常言人死如灯灭，生前一切功名利禄都化为一抹尘埃，有人选择埋骨于黄土下，称之为土葬。还有人偏爱一把火燃烧尸骨为灰烬，随风而逝，这叫火葬。”
“另外还有海葬，尸骨沉入大海，永世消逝。”苏陌沉吟，随后点到仅剩的天葬，“天葬有点特殊啊。”
独孤瑾点点头，柔声道，“远古时期，有人将先辈离世后遗留下的尸体，挂在枯木上，以求苍鹰啃食。据传尸体被苍鹰吃的越干净，对后人的发展越好。”
“苍鹰代表天的意志，如果它们不肯吃食，那就代表这一脉要遭受天谴。”独孤瑾叹息道。
天葬历来玄妙，因为关联到上苍意志，一直被后世人效仿，以期许为族人带来好运。
“你怀疑这里是一块天葬场？”苏陌经由独孤瑾一番提点，刹那顿悟，而后又陷入沉思，如果此地真的是天葬场，为何尸体保存的如此完整？
“先过去看看。”
苏陌点头，他一步跨出，来到一具完整的尸体面前。
这具尸体被钉穿眉心，而后插进枯枝，将他悬浮在枯木上。因为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尸体已经彻底干枯，皮膏骨头，恐怖阴森。
但可以确认的是，尸骨完好无缺，不曾破损。
“除了眉心的一道创伤用于悬挂尸体，其他的地方完好，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苏陌越看越心悸，视线一一扫过，沿途数十具尸体都很完整。
“这里有苍鹰落脚的痕迹。”独孤瑾出声，示意苏陌过去。
苏陌跟进，然后驻足在独孤瑾的面前，前方一截枯木，上面有利爪的痕迹，非常深，几乎要与枯木合为一体。
然后两人继续查找，发现越来越多的利爪痕迹，仔细比对，应该属于苍鹰。
“苍鹰来过，但没有啃食这些悬挂的尸体。”独孤瑾沉声道。
苏陌站在原地，默默点头，“难道他们违背了上苍的意志？遭受了天谴？”
现场很诡异，牵涉的事件也很玄妙，此地可以确认为天葬场，苍鹰也出现过，但尸体依旧完好，甚至连啃咬的痕迹都没。
“天葬很玄妙，如果不被苍鹰吃食，这一脉的后人极容易遭受天谴。”独孤瑾心悸，然后四顾满目苍凉的画面，“事实证明道宫覆灭了，被毁的一干二净。”
“你真的相信上苍意志？”苏陌发问，他总感觉这太扯了，人死不被苍鹰吃食，后人就要倒大霉，缺少逻辑，没有说服力。
“呜呜呜。”
突然一阵呜咽，震得水面翻滚，像是煮沸的开水。
苏陌心悸，抬头凝视，突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非常意外，“怎么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