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你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还能挣大钱。你跟她有什么好说的？”李申的母亲过来拽李申的衣袖，说，“听妈的。我早就看你这媳妇看不顺眼的。谁家媳妇月子里自己不自己做饭的？当年，你奶奶啥也不管，你爸爸还得下地干活。我月子里就洗衣服做饭带你。有了你弟那会，我在月子里既要照顾你，还要照顾你弟弟。我这不也好好的？”
“你还不是落下了一堆的月子病？不是关节疼，就是腰疼。妈，你跟我说，你知道没有婆婆的苦。你跟我说，你不会让我的媳妇再吃你当年吃过的苦。我就是听了你的话，才把你接来照顾燕子的。我欠燕子、燕子一家太多了。我就是个混蛋，刚才那一巴掌下去，我就觉得自己不是个人！”李申哭了。
“儿子，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对不起她家了？你为了这个女的留在这个地方，不管我和你爸死活。你——”李申的母亲气急败坏，跳着脚说。
“妈，我怎么就不管你死活了？我哪个月没往家里寄钱？哪次不是成千上万寄，要多少给多少？”李申气道。
“不够！我跟你说，不够！你不在身边，连个给我和你爸撑腰的人都没有！我们只能被别人欺负。”李申的母亲说。
“妈，不是有弟弟在吗，谁敢欺负你们？”李申无奈道。
“你弟媳一家，你觉得你离得远，以后我和你爸养老得靠你弟弟，所以可了劲欺负我和你爸。我和你爸做牛做马，都讨好不了他们。如果你在我们跟前，他们敢这样吗？”李申的母亲说着说着，又掉起了眼泪，“儿子，我跟你说，你听我的。你跟我回老家去。就你这条件，一个月能挣一万多的，在我们老家，黄花姑娘随你选。她们家不是想孩子跟她们姓吗？行，孩子给他们，你没有孩子的拖累，就更好找对象了。妈给你找个比这个马脸婆漂亮一百倍的——”
“啪”李申一拳，重重砸在餐桌上。他的指关节，缓了缓，渗出了血。
“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低吼。
“我怎么就不知道了？燕子挣的，不及你一个零头。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还要讨好她。她不帮着你妈我说话，她就是该挨打。你不过就是打了她一个耳光，又没把她往死里打，你不欠她的，你——”李申的母亲急急说。
落霄燕越听，脸越黑。她转身就要走。
“妈，你给我闭嘴！”李申又重重捶了下餐桌；血丝，残留在了餐桌上。
他噗通一声，跪在了落霄燕跟前，说：“媳妇，我错了。你别走。”
“儿子，你干啥呢？”李申的母亲尖叫起来，过去使劲拉李申，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祖宗，你跪她干嘛？！快给我起来！”
“妈，你别拉我。你在旁边坐着，听我把话说完。我这辈子谁也不欠，就欠燕子的。当年，我追燕子追了有两年。燕子说，我们两个不同省，能成功的几率很低。她不想跟我谈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我跟她说，到时候我会留在越阳市。我诅咒发誓，我取得了她的信任。我这辈子就想娶她，只想娶她，做梦都想。”李申说。
他吸了吸鼻子，说：“咱家穷。你和爸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我高中一毕业就发誓，以后不会再要家里一分钱。刚上大学那会，我申请助学金，我到处打工挣钱，就是为了交学费、挣生活费，不再向家里要钱。那会，我都快迷失自己了。我看我们班的有同学经常翘课打游戏，我就也学着翘课，去做兼职，给人发传单，给人当家教。”
说到这，李申哀嚎了一嗓子。他说：“是燕子，救了我。她告诉我，国家奖学金也是很大一笔钱。她说，我好好学，能得到国家奖学金。她说，要是我生活费不够，她借我。她叫她爸爸托人，介绍我周末去软件公司做兼职。我就喜欢上她了。我就想娶她，我就要追她。我什么都没有，可我还是表白了。我害怕等我什么都有的时候，这么好的姑娘，肯定被别人追走了。她说，不靠谱。她叫我收心，好好学习。她说，她家以前也是农村的，她知道农村人多哭，农村父母供个大学生多不容易。她说，如果到时候我留在越阳市发展，我爸妈肯定会很心伤。她叫我别伤我爸妈的心。是我逼她的。我说，要是没有她，我活着就没有任何意思了。”
落遇听得，感慨无比。
落霄燕在一旁，默默抹眼泪。
李申的母亲呆愣着，一声未吭。
“燕子长这么好看，又通情达理不娇惯。我们学校喜欢她的男同学可多了。里面条件好的，一抓一大把。可她最后，还是选了我。她说，如果我真的会为她去越阳市工作，她帮我搞定她父母。我们就这样，谈起了恋爱。别的女孩子有各种各样的礼物收，她什么都没有。别的女孩子被她们的男朋友带着每天都去吃好吃的，她没有。别的女孩子被她们的男朋友带着全国各地旅游、玩，她没有。她陪着我一起上自习，她陪着我一起做兼职。我后来真的能拿到国家奖学金，都是她的功劳。”李申说。
“儿子——”李申的母亲开口，想说什么。
“大学四年，我一分钱都没有花过家里。大四那年，弟弟上大学。妈，你跟我说，弟弟的学费、生活费不够，叫我寄点回去。我问你，欠多少。你说，越多越好。我把我所有的钱都取了出来，还向燕子借了两千，凑够了一万，给家里打了。燕子的那两千，是她爸爸让她换新手机的。她说不买了，旧的用着也挺好。那年过年，我看见弟弟有新的笔记本新的手机，你知道我心里多难过吗？燕子那两千，我到现在都没有还，也还不清了。”李申说。
“申——”李申的母亲叫道。
“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小儿子是儿子，我就不是了？你们看不见我的旅游鞋都是破洞的，大冬天很冷吗？你们都看不出来我的棉衣穿了好几年，已经不太保暖了吗？弟弟穿的都是新的，还是名牌。我很想说什么，可是我什么也没说。我连给燕子买副手套都舍不得，你们却给我弟又买台式的电脑，又买最新的笔记本电脑。”李申说。
李申的母亲嘴巴张了张，什么也说不出来。
“毕业那年，我四处找工作。可是赶上金融危机，工作不好找。你和爸又整天骂我，说我没出息，跟着女的跑了。我跟燕子说，不行，就分了算了。我回老家，她在越阳市再找个好的。越阳市经济这么发达，她找个富二代，跟一加一等于二一样。她就问我，究竟想不想跟她这辈子在一起。我当然想。我做梦都想。她说，那她陪我一起打拼。工资低点就低点，慢慢会好的。日子苦点就苦点，慢慢会好的。我的工资，每个月一千五，领了有两年。这一千五里，五百要往家里寄。因为你和爸说，我在越阳市，就是白养我了。我得给家里交养育费。燕子知道了，没多说什么。她说，等我们条件好了，可以把你们两个都接来越阳市养老。”李申抽了抽鼻翼，说。
“儿子——”李申的母亲想插话。
“妈，你儿子什么都不说，不代表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燕子怀孕那会，你跟我说，要照顾弟弟的孩子，过不来。我没说什么。我说，行。后来你说，觉得对不起我，想来照顾燕子和我们的孩子。我说，行。我刚开始还挺高兴的。可是你紧接着那句话，就打散了我的高兴。你说，儿子，听说大城市请保姆可贵了，一个月得一万呢；妈不多要，一个月就要两千。我的心可凉了，可是我还是一句话也没多说，说，行。燕子快生了。我说，叫弟弟送你上火车，我去火车站接你，费用我出。你说不行，弟弟得上班，请假得扣工资，得我去接你。妈，我没叫你非得工作日来。你周六周日来，还会影响弟弟的全勤奖吗？可我还是什么也没说，只说，行。”李申说。
李申的母亲突然哭了，说：“儿子，你别怪你弟弟。你要怪就怪我和你爸没本事，不能给你和你弟很多钱。”
李申呵呵笑了，说：“妈，你现在还在维护弟弟。在你和爸眼中，弟弟才是你们的儿子。我就是个给你们挣钱的工具。对，我嘴笨，没有弟弟讨你们欢心。所以你们什么都想着弟弟，我能理解。你老说养老养老。你们还这么年轻，连六十还不到，却老在跟我提，等你们实在老得动不了的时候，我就是个没良心的，只有弟弟在你们跟前尽孝。我和燕子跟你们说，等我们条件好点，就把你们接来越阳市。你们说，这边你们待不惯，你们死也不会过来。可是为了给我弟一个月挣两千，你二话不说就来了。”
“申，妈嘴笨，说不出来什么。可是在我和你爸心中，你和你弟是一样的。”李申的母亲说。
“妈，从小到大，我真没看出来，你把我当你儿子。家里的活，永远都是我做的。弟弟永远都是翘着二郎腿嗑瓜子那个。我长这么大，也就是刚才落遇打我，你扑上来要跟她拼命，我才看出来，也许你也是——爱我的。妈，有些话我不想讲得太细。我是你一手养大的。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你知道我不傻，我也知道你很聪明。今天，你就在家好好歇歇，收拾收拾行李。明天，我就给你买票，送你回家。我们这房子你别看着小，因为是学区房，一平米得好几万。我们现在，身上还背着一大笔的债。虽然是欠的银行的，可也是每个月都要还的。我以后就每个月往家里寄一千。等以后要是手头宽裕了，就会多给点。你就跟我爸说，等孩子大点，也许会去老家过年。在那之前，我就不回老家了。”李申慢慢说。
“申，你不能这么没有良心！”李申的母亲叫道。
“妈，你刚才叫我离婚，叫我抛妻弃子，你忘了。你忘了你刚一到越阳市，燕子生完娃还很虚弱，你就说，我没有我弟弟有福气。你说，他生了两个女儿，两个招商银行；我却生了个建设银行。你把燕子的爸爸气得都犯高血压了。你说，你坐了一夜的火车，累了，要回去睡觉。可是妈，我们坐的是软卧。我一晚上都听见你在打呼噜。我一晚上没睡，担心燕子怎么样了。你呼噜打得隔壁床位的人都有意见。你还说，你没睡好？”李申说。
“申，你怎么能跟你妈妈计较呢？你妈妈就是一粗鄙农妇，什么都不懂，脑子不灵清——”李申的母亲着急道。
“妈，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妈。你知道，软柿子好捏。可是你忘了，我和燕子不是柿子。我们是人，我们有心的。被你捏的时候，我们会疼的，会难受的。”李申说。
“儿子，你真的冤枉死你老妈了。在我和你爸眼中，你是我们的骄傲。你——”李申的母亲急急说。
“是啊，有个软柿子儿子，娶媳妇买房子不用你们操心，想要钱只要张一张口——我要有这么一个儿子，我也为他骄傲。妈，这事就这么定了。弟媳好，你跟他们相处好。我和燕子都是坏人，我们伺候不好你。”李申口气硬硬，说。
落遇赶紧掏出钱包，把里面的现金全都掏了出来。
“你干嘛？”邵炎皱眉。
“李申，这是赔你妈的医药费。要是不够了，跟我说，我再去取。”落遇说。
李申苦笑，说：“落遇，你把我当什么了？”
“李申，你是个好儿子，是个好丈夫。刚才我打了你耳光，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不后悔。谁叫你打燕子。以后，你们好好过，别因为我那一耳光，影响你们夫妻的感情。”落遇说。
“你把钱收回去！”李申黑了脸。
“这是赔我的，凭什么？”李申的母亲迅速过来，一把抓过钱，就开始数。
“阿姨，够吗？”落遇问。
“够了，够了。”李申的母亲数完钱，往兜里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