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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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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放心你们,我也舍不得儿子。”叶世涛依旧悻悻的。

江宜室斜睇他一眼,“敢情说半天是舍不得宁哥儿,是我自作多情了?”

叶世涛不由笑起来,“你也别排揎我,这要是换了你,早就哭天抹泪了。”

江宜室无从否认。让她离开孩子,那简直就是要她的命。

**

裴奕和叶浔正要歇下,庭旭哭闹了起来。

“你先睡,我去看看。”叶浔去了西梢间。

庭旭揪着衣服不让奶娘脱,叶浔一进门,他扶着奶娘站了起来,笑着摇着手臂。

叶浔抱住儿子,“又淘气,该睡觉了。”

庭旭搂住母亲的脖子撒娇,指着门口,纵着身形,示意要去寝室。

“去找爹爹?”叶浔问庭旭。

庭旭笑起来,露出两颗小白牙。

“只是笑,我可不明白。”叶浔亲了亲儿子的脸颊,习惯性地教他说话,“要说话。说爹爹。”

庭旭不理这个茬,还是指着门口咿咿呀呀。

叶浔没办法,再想到明日裴奕就要离家,便遂了孩子的心思,抱着他去往寝室。

转过门口的屏风,庭旭看到躺在床上借着灯光看书的裴奕,咯咯地笑起来。

裴奕闻声看过来,唇畔逸出温柔的笑意。

“叫爹爹。”叶浔停下了脚步,并作势转身,“不叫我就把你抱回去。”

裴奕笑意更浓。这段日子她都是这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教孩子说话的机会,也就没说话,配合她。

庭旭很不满,啊啊地假哭起来。

“别说你假哭,就算你真哭我也不会理。”叶浔认真地道,“你不喊爹爹,我就不让他陪着你玩儿。”

庭旭委屈地看向裴奕。

裴奕低下头,佯作看书。

庭旭又扁着小嘴儿忽闪着大眼睛看住叶浔。

“真不叫?”叶浔总要把戏唱完才能收场,转身往门外走,“回去睡觉吧,别和爹爹玩儿了。”

庭旭扭着小身子,挣扎着要下地。

惹得叶浔直笑,“不想走就叫爹爹呀。”学说话而已,开个口就那么难?正在心里叹气的时候,庭旭奶声奶气地开声了:

“爹、爹。”

听到孩子会说话了,夫妻两个俱是愣住片刻。

叶浔先反应过来,笑着狠狠地亲了庭旭一口,“旭哥儿会说话了。”又抱着他快步走到床前,对裴奕道,“听到没有?旭哥儿会喊爹爹了呢。”

裴奕自然是听到了,只是还没从惊喜中缓过神来。

庭旭已伸着小胳膊投向他怀抱,“爹、爹。”

裴奕这才笑着应声,用力地吻了吻庭旭的脸颊,“乖!”

倒是叶浔先撑不住了,险些就掉了泪,撇下父子两个,转身去了外间。

她不愿裴奕在这时候离开,就是不想他在离家一年半载之后才回来,才能听到庭旭一声带着懵懂、不解、茫然的“爹爹”的呼唤。

此刻看来,不需要了。

理由消散大半,她只有更茫然。真的不是有多大信心能够告诉自己可以安然等他回来。

可这分离的情形分明是在预料之中的。

不为此,也不会时时询问他在官场中的境遇,为的不过是防患于未然,为的不过是避免因不知情为他为自己惹下麻烦。

什么都明白,心里还是特别不是滋味。

她索性躲在外间做针线,以此平复心绪。直到裴奕哄得庭旭酣睡又抱回西梢间,她才随着他回房就寝。

“舍不得?”他柔声问她。

“是有一些舍不得。”她勉为其难地应道。

他用力吻了吻她的唇,“嘴硬,只是‘有一些’舍不得?”

那还能怎么说?说我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说你求皇上换个别人?别说她事后会怎样的自责,单只想想他会有多为难,便于心不忍了。

“要说亏欠,这种情形是我亏欠你。”裴奕语声中歉意深浓,“总要打拼几年,余生才有安稳时日。”

“我明白。”叶浔将手交到他掌心,“真的,我明白。”

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一生,最看重的是在意的那几个亲人和裴府中的家人;他的一生,除了尽孝,除了她,还有那份更似于手足情分的君臣情分,还有他的包袱。

这尘世间,谁都不可能只为了一个人活着。

谁也没有那份功德,能让一个人只为自己活着。

况且,如果她遇到的是一个离开她半步就活不起的男子,先崩溃的是她。

“要是真觉着亏欠……”叶浔勾低他,摩挲着他温热的双唇,“就照顾好自己,毫发无损地回来。而且……”她的手抚过他精致昳丽的眉宇,又下落到他腰际,缓缓滑了进去,“不准拈花惹草,让我吃醋……你可有的受了。”她不等他应声,舌尖灵巧地滑入他唇齿之间。

情潮本就一触即发,何况她蓄意勾缠。

直到翌日晨间,叶浔才知道哥哥也要前去江南,暗中辅助。情绪本就很低落,也不差这一点儿打击了,抚了抚额,便将这件事消化掉。

不消化又能怎样?还能跟杀伐果决的皇上对着干不成?那不是犯傻,那是作死。

裴奕心中便是再记挂母亲、妻子、孩子,面上也只能不动声色,不好流露半分,洒脱上路,将负责妻儿老小的责任全权交给管家、李海负责,并且叮嘱叶浔:“有事我会提前写信给你,遇事不要轻举妄动。”

“我会的。”叶浔知道他担心自己老毛病一番就又不管不顾了,诚心诚意地允诺。

起初,叶浔是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儿落寞几日的,可转念想想,又有什么资格呢?带着孩子等夫君归来的又不止她一个,燕王妃、江宜室都和她境遇相同,她怎么好意思?

由此便安下心来继续教庭旭学说话。

庭旭自从开声说话之后,进度可谓突飞猛进,先后又学会了祖母、娘亲等称谓,引得太夫人与叶浔一样,随着连续几日的开怀大笑,挂念裴奕的心思略略舒缓了一些。

只是,叶浔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偶尔一些个清晨、晚间,会感觉庭旭的大眼睛里闪过失落或是不解。

是在奇怪那么疼爱他的爹爹为何不在家中吧?

生怕庭旭会随着时日增多忘掉裴奕,叶浔得了闲就在小书房里作画,用工笔画细细描画出裴奕的样子,选出其中最满意最神似的,每日指着图告诉庭旭:这是爹爹。

这样做的时候,不是不心酸不是不想哭的。

可除了这样做,她也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

余下的光景再有闲暇,便去看望燕王妃和江宜室。

两个人不知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形,还是比她还会掩饰,都似没事人一样。

反而让叶浔感觉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从而踏实下来,留在家中尽心照顾庭旭。她也不是天生心肠冷硬的母亲,除非心里记挂着自认为比较要紧的事,否则又怎么肯离开家,放弃陪伴儿子的大好光景。

慢慢的,因为庭旭,她软弱、多愁善感的一面偶尔会显露出来。

无法去理解更无从去深想,母亲离世前该有多难过。

亦是仍然不能明白叶鹏程——叶鹏程不喜欢她,她也不稀罕他喜欢,只是,为何对哥哥也无一点仁慈?

天生的冤家?

难不成上天是将几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安放到了一屋檐下?

除此之外,她真的找不到别的解释。

幸好,那些龌龊的是非对于庭旭而言,都是上一辈人的事情,不需要知情。

她亦不需为此有负担。

除了这些有的没的,她还有着一层担心,直到四月里月信准时而至,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她要为添个孩子的说法食言,实在是不觉得自己还能再担负起那样一桩责任。

好吧,她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挺没出息的。要是换个有出息有担当的,兴许很高兴会再怀胎,夫君回来时,兴许第二个孩子已经落地了。

她自认她想想就打怵,且是一想就担心孩子会受她的坏情绪影响,不能如庭旭一般顺利降生。

能将这个家照看好,能不每日里对那个在外的人牵肠挂肚已是很难。

真要怪,只能怪裴奕把她惯坏了。或者说,是她太习惯太依赖他了,自己却不自知。

不过,说起来,想再添个孩子这心思,说起来艰难,实现似乎不是很容易——很久都没动静。看起来,还真有缘分这一说,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

至入夏的时候,燕王妃、江宜室这一众女眷才知道,三个男子去往江南的差事之一,便是缉拿贪官查抄家产。

查抄完第五名贪官的时候,所获钱财已达四百万两之多。此外,还查实两个知府虚报瞒报亏空。

朝野震动。

皇上不急不恼,让燕王、裴奕继续追查。

这在叶浔意料之中,这是皇上给贪官的一个下马威。方式相同,派出的人选不同,前世去往江南的是户部和都察院的人,那时暗中辅助的,应该就是裴奕吧?

但是叶浔能感觉到,此次皇上分外重视贪污案,不然也不会派出燕王这等情同手足的人去主抓此案了。

之所以造成这个影响,自然是杨阁老介入甚至从中作梗的缘故。有外祖父和哥哥敲边鼓,不愁皇上不重视。

叶浔只是很犯愁——贪官一个一个的缉拿、抄家,从目标明确再到逐一排查捡大鱼抓……不知要用去多久光阴。动静肯定是不好闹大的吧?闹大了,燕王和裴奕被江南贪官群起而攻之,能不能平安回京都不好说。

这世道,有的人爱财,有的人爱权。

现在燕王和裴奕干的正是让人权财两空的事——换了谁怕是也保不齐会变成亡命徒。

她总是警告自己不要想这些,却总是忍不住。

太夫人也一样,偶尔用饭时忍不住,便会提几句。

叶浔能怎么样,只好装明白人,不管是不是有理有据,先让太夫人放心是最重要的。

幸好太夫人也只是偶尔诉诸忧心,平时大多会去水竹居抄写佛经诵读经文,以此平和心境。

秦许越来越得力,估摸着叶浔会关注的事,不等询问便来禀明:

例如叶世涛、裴奕为柳阁老修建的府邸,来年开春儿便可入住;

例如工部有官员疏通之后,购置了一块地皮,集结了一群能工巧匠,专门为杨阁老打造了一座府邸。

叶浔听了前者,巴不得即刻赶去看看;听了后者,很不厚道的怀疑杨阁老还有没有笑纳的福分。

**

裴奕、叶世涛离京的日子已经不短了,孟宗扬见柳之南毫无前去看望叶浔、江宜室的意思,心里就有些起急。

这日休沐回到家中,便问道:“你是不打算和以前的姐妹来往了?”

柳之南瞥了他一眼,继续闷头调制香露,语声不冷不热的:“如今个个都是狠角色,个个手里都有死士,我去了做什么?又添乱可怎么办?”

“……”孟宗扬不说话了,高大身形窝到躺椅上,暗自运气。

他不说话,柳之南也不理他。

孟宗扬绷不住了,只好继续道:“你浔表姐那儿也算了,表嫂那儿呢?”

“不都跟你说了么?她如今也不是善茬。”柳之南头也不抬,仿佛在忙的是了不起的大事。

孟宗扬尽量委婉地引导:“要是什么时候我也离开京城一年半载的,你猜她们会不会来看你?”

柳之南忍不住轻笑,“你在不在京城,有什么差别?我觉得都一样。你回到家里,总像是个客人,还没在宫里自在吧?”

“……”孟宗扬忍着没呛回去,犹豫半晌,只得像以往一样,直接吩咐她:“明日去裴府,后天去表嫂那儿坐坐。”

“好。”柳之南干脆地点头,转头吩咐丫鬟珊瑚,“去准备礼品。”

孟宗扬大略扫了珊瑚一眼,又看看在近前服侍的几名丫鬟,差点儿就笑了。

也真难为她了,找了这样一批姿色几乎是不相上下的丫鬟,个顶个的样貌平凡,扔进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

在外人看起来,他们的日子应该是不错,最起码算是夫唱妇随了。他不让她四处走动,她就闷在家里,一两个月才回娘家一次,人前也给足了他颜面。

但事实是,她一直还在为什么事别扭着,许是不喜他的独断专行,许是不喜她低头的现状。说话从来是这样的,一点儿情绪都不带。

他是该哄着她宠着她——毕竟是比她大嘛。但是他也得有那个闲工夫,真不得闲。这才是最要命的。

他也想立功表现,让皇上一高兴就把他调到别处,问题是平时哪儿有表现的机会?也跟她说过这些,她就无所谓地说声早就知道了想通了,费什么话。

……他除了闭嘴不跟她较真儿,还能说什么?再说下去就要吵架了,他们一吵架就能将期限拉长到一两个月那么久,虽然加起来也就是五六天的光景,问题是中间儿总要隔上十天八天才能继续吵一会儿。

孟宗扬挠了挠额头,又蹙了蹙眉。平时没有表现的机会,现在有了,可问题也来了——他不放心家里这个小混账,担心自己前脚走人,她这后院立马起火。

烦得挠墙的心都有了。

他站起身来,来回踱着步子,语气不善地遣了房里服侍的。

柳之南就是再迟钝,也看出他这是心里有事,仍是忍着不理他。

她与罗氏来往的事情,在他们这儿是怎么了结的?完全就是她迫于他淫威之下低头认栽了。两个人说好了:日常诸事,她听他的,床笫之事,他听她的。要让她说心里话,就是姑奶奶不想伺候你这个冷血的混世魔王了,你也可以找别人,正好给她个下狠心一拍两散的理由。

也是比谁都清楚,就算要被他气死吓死了,还是有点儿舍不得,还是不愿意接受与他再无瓜葛的事实。

话再说明白些,只要他能有一点点儿的软化,只要他能稍稍流露出一点儿温柔,她也不会和他相敬如冰的。

但是很可惜,他没时间改变,她倒是有一大把时间等着他改。就是这么可悲,跟谁说理去?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好像很享受现在这情形。是因此,她才意识到以前是真不该吃飞醋——居然还猜测他会跟哪个丫鬟有染?他摆明了是没女人都成。

上次回娘家,母亲拉着她低声询问:“还没喜讯?”

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翻白眼。照现在这种极其纯洁无暇的夫妻关系,喜讯从哪儿来?

刚才还跟她说什么?要她去看宜室姐、浔表姐?——哪儿就需要他废话了?她这不是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么?平白无故的误会他——嗯,误会他倒不打紧,主要是误会他对浔表姐有意,那可是她一回想就忍不住要吐血三升的蠢事!总得斟酌好措辞再去见人吧?

可他催着前去倒也没坏处。总得去的,宜早不宜晚。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孟宗扬说话了:

“我急着让你跟姐妹和好如初,也是因为我近期可能要离京办差,不放心你自己在家里。”

“可能?”柳之南现在擅长抠字眼,“那就是还没定下来?等定下来再跟我说一声就成,你让我怎样我就怎样,大不了继续禁足。”

孟宗扬先是一喜,随后还是有点儿失落的。她这变来变去的,就是不肯变回原样,不变回原样,对他那点儿依赖、担心也就没影儿了。他固然不喜欢她任性,却还是很享受以前被依赖、记挂的感觉。

这样看来,就是他不知足了。

可他为什么要知足呢?

他这好几个月连妻子的手都没拉过,够凄惨了。该得到点儿补偿了吧?虽然看起来是两码事,但是过日子么,分那么清楚也不行。

他在她面前停下脚步,俯身端详着她。

她还在专心致志地调制香露,衣袖卷到了肘部,露出白嫩嫩的手臂。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却能清晰地看到她颈子的美好弧度。

他忍不住没正形起来,用手托住她莹润的小下巴,“来,给你家侯爷笑一个。”心里却在想,她倒是没瘦,可见并没真正和他怄气上火,这辈子她恐怕都不知道为人消得人憔悴是什么滋味吧?

柳之南差点儿被他调侃的语气逗得笑了,却还是忍住了,抬眼瞪着他,“不准跟我动手动脚的!”又问,“从哪儿学来的这种话?”

“这么想的就这么说了,还用学?”孟宗扬顺势搂过她,在她唇上印下一吻,还满足地眯了眯眸子,“嗯,你做香露就是有这点儿好处,总是香喷喷的。”

“你给我滚远点儿……”柳之南推来搡去的,见他纹丝不动,立马见好就收,自己偃旗息鼓,一面往后挪动身形一面要扬声唤丫鬟。

孟宗扬却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在她出声之前先警告道:“谁进来我就把谁打出去!”

“……”不张嘴闭嘴的要杀人了,她是不是要庆幸一下他的“进步”?柳之南没好气地想着。

“有你这样儿的人么?成了亲给点儿甜头就撒手不管了,你不是应该对我负责么……”孟宗扬一面半真半假的抱怨着,一面要把柳之南抱往寝室。

柳之南扣住了炕桌的桌子腿,低声道:“孟宗扬,咱们说好了的!我听你的话,你不准碰我!”心里却想着,他怎么好意思说的?她应该对他负责?那她由谁来负责?唉,这个男人,她很怀疑他都不知道“不好意思”几个字怎么写。

“为什么?”孟宗扬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柳之南鼻子都要气歪了,“当初你不是答应的特别爽快么?”非但如此,还一脸“我才不稀罕碰你”的表情,现在又怎么了?那时候的底气、出息呢?

“此一时彼一时,再说了,兵不厌诈,听过没有?”孟宗扬掰开她的手,不管不顾地把她抱往寝室。

“那我也兵不厌诈,你可要想清楚。”柳之南底气不足地威胁他。

“你不是那种人,怎么可能跟我同流合污呢?”

“……”

“我就是想你了。柳之南,我又不是吃素的和尚,你素了我这么久,也差不多了。赌气可以,赌气赌得相敬如冰就太吃亏了。”孟宗扬一面说着,一面上下其手,把她的夏衫、裙子、纱裤胡乱扒下去。

“你慢点儿……混账!”柳之南都不知道该哭该笑了,“先把正事说完,你到底是不是要离京办差啊?”

“是,三五日就要走了。”孟宗扬欺身压住她,墨黑的眸子凝视住她,“等我走了你就清净了,等会儿记得让丫鬟放几挂鞭炮。”

柳之南眼中有了笑意,随后便有些紧张了,“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不会像表姐夫一样吧?”

“我没他那么命苦,过一两个月就回来了。”孟宗扬分开她身形,“自己在家的时候,就别总生我的气了,也想想……”他沉身,轻轻呼出一口气,“想想我们好的时候。”

柳之南身形不自觉地放松放柔了几分,“谁那么……小气了?谁要总想你啊?”

“这话可让人伤心。”孟宗扬一臂撑身,一手托起她,从而能够恣意采撷,“不想我是不是?”

“……就不想……”柳之南抬手挡住自己的双眼。又不能不让他看到自己烧得发烫的脸,那就不让自己看到他了。

“小东西,你今日不服软的话,不说几句我爱听的,你就甭打算下床了。”孟宗扬信誓旦旦的。

“……”

他说得出也办得到。

柳之南最不喜欢自己跟谁服软,偏偏命不好,遇到了这么个夫君,不管是威胁着、哄逗着,不管是床上床下,服输的那个只能是她。

幸好她已经慢慢心宽起来,不跟自己较劲,当下让她认错求饶?都可以,照办不误,至于认不认帐,就要看是什么事了。

柳之南知道,他和她都是一路货,对彼此没什么原则,看着生气,不在眼前又想念。能怎么样?只好先做着不懂事的欢喜冤家,慢慢的竖立家规、原则。只能慢慢来,着急肯定会出事。

厮磨半晌,两个人又商议了半晌,孟宗扬总算没白忙,柳之南承诺除了去看看江宜室和叶浔,一切都会和以往一样,如果她乱跑,管家只管把她抓回家来。敲定这些之后,柳之南才问他:“你是自己离京,还是和朝廷大员一起?”

孟宗扬也没瞒她,“跟贺统领一起去山东、河南一带转转,查点儿事情,也顺便给皇上探探路。”

“探路?”柳之南目光微闪,“什么意思?皇上终于腻烦宫里的日子了?”

孟宗扬忍不住笑了,“这么说也行。”

柳之南却又撇了撇嘴,“咱们这位皇上又要打什么主意……不好说啊。”语声随即压得很低,“都说他是修炼成精的狐狸,我看今年肯定有不少倒霉的人。”

“你不准胡思乱想揣测这些。”孟宗扬揉了揉她的脸,“就等着我挣点儿功劳回来吧,到时候看能不能换个差事,苦一些也认了,只要能天天回家就成。”

“随便你。”柳之南实话实说,“我是不敢抱幻想,梦做得越美,醒了越失落。”

孟宗扬对她投去类似于刮目相看的一瞥,随即却道:“你真快变成怨妇了,我得抓紧,不然你可没得救了。”说着话,起身下地,气得柳之南把枕头丢到了他身上。

孟宗扬抬手抄住枕头,反手压在她身上,“这毛病得改。”在家里打他没事,就怕她成习,回头可就又要让他满大街丢人了。

柳之南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她不想这么老实,但是是她先不尊敬他的,没得辩驳,理屈可不就得忍着?别看这厮成婚前稀里糊涂,现在给她讲起为人处世的章法做派可是能长篇大论的……她就算为了耳朵能清静一点儿,也必须得听话。

再让她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就是她还有些怕他。那个冷着脸吓唬她的孟宗扬,实在是可怕,她再也不想见到他那一面了。自己比谁都明白原由,心里肯定是不服气、憋屈,但是这些情绪也是能够习惯的。

话说回来,他也没少为这个家付出。虽说付出点儿什么也不能让她自心底感激,可终究是没漠视她。等她再了解他一些,总会好起来的吧?

第二天下午,一如孟宗扬安排的那样,柳之南去了裴府。临走前还在外院找到孟宗扬,对他说:“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跟我一起去吧,告诉浔表姐要怎样约束着我更稳妥。”

“不用。”孟宗扬摆了摆手,“等我想起来,再让阿七去传话。”

“……”算你狠。还以为长本事了用不着浔表姐了呢!柳之南没好气地腹诽着。

裴府的下人除了新柳新梅,并没几个知道柳之南近来鲜少登门的理由,今日见了她一如往常,径自将她请到内宅。

柳之南先去给太夫人请安。

“之南可有段日子不来了,嫁了人就是这点不好,琐事缠身,偶尔便无暇出门走动。”太夫人明知道另有隐情,还是不动声色地给柳之南找了个台阶,又道,“阿浔陪着旭哥儿午睡呢——今日旭哥儿比平日睡得迟了一些,你只管去正房找她。”

柳之南笑着称是,曲膝行礼后,去了正房。

外面万里无云阳光灼人,室内却是氛围清爽,凉气袭人。

柳之南在厅堂略站了站,叶浔就迎了出来。她穿着白色细葛布的夏衫,淡青色月华裙,袖管拢到了肘部,现出白皙细瘦的手臂。头上还是一如平时,绾了随云髻,别致又利落。

“天气热了,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叶浔一面说着,一面示意柳之南去里间坐,“来的倒是巧,旭哥儿刚睡着,前一刻还不肯睡呢。”又吩咐半夏,“去取酸梅汤来。”

柳之南落座前,先看到了一副绣到一半的山水屏风,不由问道:“又开始做绣活了?”

“嗯。”叶浔笑着点头,“出门的时候少了,总要找点事情做。”又打量柳之南,半是打趣地道,“你原本可是府里的常客,现在却是稀客了。手边的事都忙完了?”手边不见得有事,心里却一定有事要放下或释怀。

柳之南不无尴尬地笑了笑,“是啊。你不会怪我吧?”一语双关。

“多见几次少见几次有什么打紧的。”叶浔笑道,“没那么多说道。”

话是这样说,可柳之南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无法似往日一般无所顾忌地说笑,索性把此行实情告诉了叶浔,“他也快离京了,却担心我还像以前似的鲁莽行事……再说表姐夫也离京很久了,我是觉得帮不上你什么,也是不好意思,就拖到了现在才来。”

“淮安侯要是担心你的话,也容易。回头你去嫂嫂那里说一声,她就会命人尽心留意你日常诸事。”叶浔委婉地建议道,“我手里的确有人,但是比起哥哥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况且只要你安心留在家中,熬过一两个月,便万事大吉。”

是的,柳之南和江宜室不同,叶浔不能像对待江宜室一样对待成婚后的柳之南。一来是身份不同,本就不会不管对方愿不愿意都帮忙做主何事,二来就是如今知道柳之南曾在一念之间生出误会,便是已成过眼云烟,也应该尽量避嫌了。这种事情,一次都嫌多,若再引发这种事……孟宗扬和她都会膈应一辈子,犯不上。

叶浔也是没法子,因为她真的不了解成婚后的柳之南的心绪,便是了解了,也不可能做到理解。

柳之南琢磨着这几句话,听出了话中的深意,很难过地看着叶浔,“浔表姐,你不想管我了……”随时都可能要掉眼泪的样子。

“说什么傻话呢?”叶浔笑着推了柳之南一下,“你是我的表妹,你成婚前我们相互帮衬着是情理之中,若是你成婚之后我还干涉你的事,你不在意,别人却会传出闲话,闹不好就会说我手伸得太长多管闲事——你还嫌我的名声不够差啊?再说你的事我也真不能管啊,换了我这种路数,你可就别想安生度日了。”她做派就算再收敛,也与恭顺不搭边,而孟宗扬又是个太强势的,真有心管的话,也会管出恩怨纠葛,“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我就是……怎么想怎么难受……”柳之南垂下头去,握着叶浔的手,却也说不出更多了。

“别难过。”叶浔反握了她的手,“得空就去嫂嫂那边坐坐,常去看看宁哥儿,让她慢慢开解你。”

柳之南点了点头。

也只有这样了。她不能一并失去两个最亲近的姐妹。

回到府里,她把叶浔的话如实转告了孟宗扬。

孟宗扬笑了笑,说也是这个理。心里却是有点儿落寞的——原本,叶浔是他唯一一个当做朋友的女子,总觉得和她开门见山的说话比和很多男子还要痛快。可在眼下,看起来是失去了这个朋友。

只是他也看得出,柳之南已经很自责了,自然是好言安抚。心说你这个傻丫头,知道自责了,便是开始成长了。成长的滋味不好过,人人如此。

第二天,柳之南去了江宜室那边,随后两日,每日下午都过去,黄昏时回府。孟宗扬在宫里听说了,笑得舒心了许多。又过了两天,他就急匆匆地随贺统领离宫办差去了,临行只来得及让人去给柳之南传了句话。

柳之南恨不得就此住在江宜室那儿。

是在这段日子里,在叶鹏举的帮忙周旋下,孙志仁得了个五城兵马司副指挥的官职。虽说是七品小官,做的也不过是巡城等事情,但到底是吃俸禄的人了,情形今非昔比。踏踏实实熬几年,总能再升迁至别的衙门。

因为此事,叶冰在孙家的地位更稳固了,过一两年再生个儿子,这一生也就不需愁什么了。

柳之南是从江宜室口中得知这些的,提起叶冰还是没好气,“以前千错万错是我的错,可祸根是她,你可不能忘了这个茬。”

江宜室忍不住笑,“还用你说?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心里有数就行了,面上别和冰儿闹得不快。”

“只要她不多事找到你这儿来,我怎么可能与她碰面。”

江宜室去裴府的时候,说笑时提了两句,“你这一个二妹、一个表妹,这一辈子怕是都相互看不顺眼。”

叶浔却笑道:“要是投缘才难办。”心里倒是并不担心两人会起冲突。五品以下的官员家眷,连给皇后问安的机会都没有。除非两个人刻意闹事,否则并无碰面的机会。

却没想到,这话说出去还没一刻钟,秦许和白管事就先后来给姑嫂两个报信:

柳之南和叶冰起了冲突,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两人就在柳之南开的香露铺子里。

“起因呢?”叶浔怎么也想不明白,秦许讲述之下,她才听出个梗概:

柳之南今日去了香露铺子查账,恰好叶冰出门买胭脂水粉首饰香露,两人就碰面了。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事,两个人吵了起来。碰上叶冰这个不怕事大的,竟命人去找孙志仁,谎称她在香露铺子里遇到了不法之徒。

孙志仁怎么可能想得到是妻子气头上胡来,当即带着人就冲了过去。

江宜室看向叶浔,扶额叹息:“冰儿……她这不是自找倒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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