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九秋话问出口时就后悔了。
尤其是被封玉书波澜不惊的眸子注视着,他就更加感到如坐针毡了。
然而在他慌慌张张想找出个话题来粉饰掩盖刚刚脱口而出的问题时,却感觉有一阵风压朝自己扫来。他下意识闪开，就看到了挡在封玉书面前的狄朔。
“……”他怎么就忘了，他为了不让叶九幽听到他问了师父什么,专门设下了屏蔽禁制,但这禁制绝对会惊动狄师叔啊！
被狄朔不友好的瞪视着,他反倒悄悄松了口气，心里各种感激的朝狄师叔鞠了一躬,而后朝封玉书欠了欠身，就脚底抹油朝门口溜去。
那副模样好似他是不想惹狄朔生气才躲开的,而不是因为他问了奇怪的问题想要逃走。
叶九幽本在隔壁室内，准备为狄朔灌输黄泉之力,但不知为何,狄朔忽然起身起来，他这才奇怪的跟出来看。一看就看到了叶九秋古怪至极的表情。于是明白过来,狄朔的反应一定又是因为叶九秋干了什么好事。
此时叶九秋往外溜走，正好瞅见了他。没理会叶九幽满眼你又发了什么蠢的嘲笑眼神，他在逃跑途中路线一转，拐到了叶九幽身边，拉着叶九幽的手臂，扭头对目光戒备看他的狄朔，抬手指了指封玉书，再指了指狄朔：“我没骗你。师父，你的。”
他再反手指了指叶九幽与自己：“他，我的。”
话落，狄朔的目光重新变得友好起来。
叶九秋没敢去看师父的眼睛，干巴巴的一笑：“你们继续，我出去会会钟岳。再打探一下北冥盟跟问鼎大比的事。”
钟岳也没不看气氛的插入人家师徒的久别重逢中去。他到了地头，只说想在四下走走看看，毕竟多年没有来过了。但叶九秋也不可能真的这么将人晾个半天。
他本打算与师父商量一下，再去给钟岳答复。不过他现在完全没脸再跟师父搭上一句话。
“问鼎大比？”封玉书似乎听说过，问，“你想参加？”他态度一如既往，好像丝毫没被叶九秋刚才的问题影响到。
他的淡定与坦然间接影响到了叶九秋。叶九秋甚至觉得或许师父刚刚没有听清也说不定。他心神略定，垂着眸子小声将钟岳与北冥盟的事讲了一遍。
“师父，你说我该加入北冥盟么？”他最后虚心的问，“也不算是加入他们，只是在问鼎大比中，我算作是他们势力的人。”
问鼎大比只有势力有参加资格。他作为北冥盟的人参加，表现得好，一边是给北冥盟增光添彩，一边也能让自己更为天下人所知。毕竟问鼎大比是天下修士皆为瞩目的大比。
封玉书与何山见来南池的时间比叶九秋要早。而问鼎大比在今年举行，现今东大陆的修士人人几乎都在谈论这个，因此走到陌生地点总是习惯性收集情报的何山见对此也有些了解。
他插话道：“恐怕钟岳还有一件事未告诉你。”
“何事？”叶九秋迟疑，他并不觉得钟岳在说谎。
“他说的都是实话，却隐瞒了一事。”何山见道，“问鼎大比确实是百年一次，大比结果关乎某些利益的分配。但九秋，你仔细想想，若百年一次利益洗牌，这对凡人而言也太过仓促，更何况我等修士？”
叶九秋若有所思的点头。
“一般的问鼎大比百年一次，百年正好给了各自门内年轻一代成长起来的时间。其实这只该称作问鼎小比。”何山见道，“真正的问鼎大比，是千年一度，大比结果关乎莽荒大陆更深层次的秘密，这才是各大势力无比重视的。”
“具体是什么隐秘，我看这南池的诸多修士也都只是猜测。唯一可以得知的，是东大陆的各大势力皆无比重视大比结果，可见最后奖励对他们的吸引力。”何山见皱着眉，把握不准事情脉络，这让他心情很不愉快。
“也就是说，今年的问鼎大比，不止是百年一次的，更赶上了千年一度？”叶九秋眯了眯眼，钟岳好样的，跟他隐瞒了这样重要的信息。
见何山见点头，他扭头就朝外走：“我先去问清楚情况。”
何山见也跟着他出去了。
叶九幽想了想，还是打算先给狄朔灌输了黄泉之力再说。却听见封玉书道：“此事不急。我要出去一趟。”
他出去，狄朔自然是会跟着他。
叶九幽诧异看他，想不出封玉书要出去做什么。但他还是了解的点了点头，大步离开了房间。
他找到叶九秋时，叶九秋正端着茶盏，面无表情的拿下眼线瞅着钟岳，钟岳依旧一脸乐呵模样，正道：“我不就是忘了说么？千年一度这事儿，你随便往外走一圈就知道了，公开的消息，我能拿这个瞒你？”
殊不知钟岳心中也在哀叹，说好的天真好骗呢？叶半夏呀叶半夏，你给我对你家弟弟先入为主的印象简直坑惨我了！就算知道这人在十多年里成长了，但还是不经意的掉以轻心，这要说出去，他非得被一群老友给笑话死！
叶九秋慢悠悠的说：“那你还‘忘记’了什么，现在一并记起讲出来罢。”他在忘记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钟岳抹了一把脸，终于舍下了蒙混过关的想法。
此次的问鼎大比，的确是千年一度。
一般的百年大比，总是选中莽荒大陆的某处禁地或险地，送入年轻一代进行比斗厮杀，决出胜负。
然而这千年一度的大比，素来只会将参与修士送往一处神秘之地。此神秘之地每隔千年便会自动开启，并不是人力可以干涉。进入后想要离开，只需心念一动，有强烈的放弃想法，便会被神秘之地自行送出。
但进入其中的年轻修士，皆是天资出众心高气傲之辈，很多即便是战死，也不会生出灰心放弃的念头。因此争斗并未因可以轻松逃离而缓和。
“你一直说年轻修士，怎么？进入那地难道还有年龄限制？”叶九秋问。
钟岳神秘一笑：“神秘之地也被我们叫做大比之地。大比之地开启时，会出现一条甬道来接引众人。然而并非所有修士都能通过那条甬道。”
“后来各大势力发现了其中规律。能通过的修士，不论年纪大小，修为高低，他们身上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他们有潜力。”
潜力这东西，可能是悟性，可能是天资。也不是说越年轻潜力就越高，但不得不说，潜力高的年轻修士确实比老一辈多。至少每一次能够顺利踏入大比之地的，老一辈修士千不存一。
有人怀疑，大比之地本身是一个上古门派培养弟子的试炼场所。因为据出来的人说，里面灵植遍地，有遗落的珍宝，有失传的道经，更有一片印刻着无数先贤大能修真体悟的石崖，在其中待足一日，胜过外界十年。
也因此，此地才会筛选进入之人，挡下不够优秀的，只允许有潜力的修士进入。
钟岳花了大口舌来说明大比之地的好处。因为在他眼中，叶九秋绝对是有资格进入大比之地的修士。
叶九秋听着，说不心动是假的。但他很快就看清了其中危机。
两个同等潜力的人，修炼时间长短不一样，修为自然也不一样。那么进入大比之地的修士，可以是金丹期，可以是元婴期，更可以是化身期炼虚期，甚至修为更高。
潜力这东西，最多可以预计将来的实力，却不能等同于现在的实力。
要他进入，撞上个炼虚期修士……叶九秋抽了抽唇角，对一脸期待看他的钟岳摇了摇头：“我还是要再考虑考虑。”
钟岳叹了口气，摆手道：“我也住在红亭里。想好了传讯于我。我便不打扰了。”
见叶九秋点头，他又叹了口气，大步离开了院落。何山见看了叶九秋一眼，抬脚跟上了钟岳，显然是想再多撬一些消息出来。
“九幽，我们去罢？”见钟岳离开了，叶九秋扭头问叶九幽，“有你加我，哪里都该去的。只看潜力的话，师父应该也可以进的。”
他说完就一愣，没等叶九幽说话，就困惑的上下打量了一遍叶九幽：“不过九幽，你都五百多岁了，还能进去么？”
叶九幽半眯起眼，目光危险。
叶九秋猛地打了个激灵，赶紧改口：“我是说，不是人的话，能进入么？”
叶九幽轻哧一声，看叶九秋的眼神跟看傻子一样：“既是尸傀，便由你装在棺内背进去。我为何要单独走一遭？”
叶九秋默然。
“给戚文忠传个信，再问问他大比与北冥盟的事。”叶九幽道。
问鼎大比这种大事，戚文忠没跟他们提起。大概是下意识觉得他们的实力不强，又不是东大陆的人，因而跟问鼎大比没关系，最多只是一个旁观者。
叶九秋闻言，立即拿出传讯玉符，用神识烙下信息后，给戚文忠传了过去。
很快，戚文忠的回信便来了，与钟岳所说没多大差别。在最后他还委婉暗示一番，说想要进入大比之地尤其艰难，就是他都没有多少把握。他应该看出了叶九秋对大比之地的兴趣，知道叶九秋想去尝试。
他没有开口阻止，只如此暗示，希望叶九秋就是失败了，也不会因此而灰心丧气。
“真是个体贴的人。”叶九秋看完玉符，不由笑道。
叶九幽点了点头，毕竟是二哥的朋友。
不久后，封玉书与狄朔回来，叶九秋便去将问鼎大比的具体情况与自己的想法说了说。然后在他准备告辞离开时，封玉书扔给了他一个玉简。
“师父？”这是什么？叶九秋以为是封玉书新给他的什么法门，半是惊喜半是好奇的探进神识扫了一圈，这一圈下来，他的脸色就飞快涨红了，煞是好看。
“师父！”他简直羞窘得恨不得自己能当场晕过去，“您为何给我这个？”
封玉书依旧是波澜不兴的看他：“你不是问如何双修么？”
叶九秋顿时哑口无言。他已经忘了先前那茬。
“师父你出去，是给我找这个？”他木着一双眼，眼神已经快完全死了。他压根无法想象师父满城给他找春宫图的画面。是的，他手中的玉简是满满的双修之法图鉴，栩栩如生，活色生香。
封玉书点点头，又顿了顿，补充道：“并不全是为你。”
他说话的时候神色太过淡漠，让叶九秋半天才察觉到他话里的内涵。
不全是为我？还有部分为了谁？叶九秋猛地睁大了眼睛，无比惊恐自己心头浮现出的想法，一定是他想错了！师父谪仙一般不食人间烟火，怎么可能！
不去想师父以前可能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而今是被他一句话给点醒了。他神思恍惚的呵呵几声，逃避般的不去看封玉书身边的狄朔，脚下虚浮的飘着离开了。
这一定不是他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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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亲们=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