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寒的问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雨幕中激起无声的涟漪。
“你……究竟是谁?”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冰眸紧紧锁定着黄辰,试图从那深邃的眼眸中读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真相。清心丹在她掌心散发着淡淡的凉意和清香,与手腕处那阴毒黑气带来的刺痛形成鲜明对比。
黄辰迎着她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神情。他既没有因为被质问而慌乱,也没有因为展露了实力而倨傲。仿佛刚才那场迅若雷霆、颠覆众人认知的战斗,对他而言,真的只是随手拂去了衣角的灰尘。
“一个修瓶子的。”他给出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答案,语气甚至没有任何变化。然后,他的目光越过慕清寒,落在了她身后那些渐渐围拢过来的慕家护卫身上,又扫了一眼满地呻吟、暂时失去威胁的黑风寨匪众。
“此地不宜久留。”他提醒道,声音平静,“这些匪徒只是暂时失去行动能力,黑风寨的人,未必没有后手。”
他的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街道另一头的拐角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更加杂乱、也更加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嚣张的呼喝和兵刃碰撞的铿锵之声!
“大哥!怎么回事?!”
“妈的,点子扎手?兄弟们抄家伙!”
“围起来!一个都别放跑!”
只见二十多名同样身着黑色劲装,但气息明显更加彪悍、眼神更加凶戾的匪徒,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涌了出来!他们手中持着各式兵刃,刀、枪、斧、锤,在阴沉的雨天里闪烁着寒光,瞬间将这条本就不算宽阔的街道两头堵死!
为首的一人,身材比之前的刀疤脸还要魁梧一圈,如同一座铁塔,脸上带着半张金属面具,露出的独眼中闪烁着残忍嗜血的光芒,周身散发出的气息,赫然达到了筑基初期!他手中提着一柄沉重的鬼头刀,刀背上穿着九个铜环,随着他的走动发出“哗楞楞”的摄人声响。
“二当家!是二当家来了!”地上一个尚未昏迷的匪徒如同看到了救星,挣扎着喊道。
“废物!”那独眼二当家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手下,独眼中凶光暴涨,死死盯住了场中唯一还站着的几个“外人”——慕清寒、黄辰,以及几名聚拢过来的慕家护卫。
“慕家的小娘皮,果然有点门道,连我黑风寨的人都敢动!”他的声音如同破锣,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感,“还有你这个小子……”他的独眼转向黄辰,带着一丝审视和浓烈的杀机,“就是你伤了我大哥?用的什么邪门手段?”
显然,他并未亲眼看到刚才黄辰出手的过程,只当是慕清寒或者其护卫用了什么非常手段。
慕清寒脸色一白,握紧了手中的寒铁剑。筑基初期!这已经不是她武师圆满能够抗衡的存在了!而且对方人数众多,是刚才的两倍有余!她身后的几名护卫也个个面色凝重,如临大敌,下意识地收缩阵型,将慕清寒护在中间。
情势,瞬间急转直下!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黄辰,却似乎对那筑基匪首的滔天凶焰和二十多名悍匪的包围视若无睹。他甚至没有去看那独眼二当家,而是微微侧头,对身旁紧绷如弓弦的慕清寒低声说了一句:“待会跟紧我,别离太远。”
他的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今天雨有点大”。
慕清寒一愣,冰眸中闪过一丝错愕。跟紧他?在这种绝境下?他难道还想……
不等她细想,那独眼二当家已然失去了耐心。
“杀!除了那小娘皮要活的,其他全宰了!”他狞笑一声,手中鬼头刀猛地向前一挥!
“杀——!”
二十多名悍匪发出震天的咆哮,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街道两头同时发起了冲锋!刀光剑影,杀气冲天,将密集的雨丝都搅得粉碎!那股汇聚在一起的凶煞之气,让几名慕家护卫都感到呼吸一窒,手脚发凉。
慕清寒一咬银牙,寒月心经运转到极致,就欲拼死一战!
就在这时,黄辰动了。
他没有冲向任何一边的匪徒,而是就那样站在原地,双脚不丁不八,如同扎根于青石板中。他的双手缓缓抬起,在身前虚划了一个圆,动作舒缓而自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
依旧是那看似平凡无奇的“太极起手式”!
“装神弄鬼!给老子死!”冲在最前面的一名持斧悍匪,见黄辰如此托大,怒吼一声,手中沉重的开山斧带着呼啸的风声,拦腰横斩!这一斧势大力沉,足以开碑裂石!
眼看斧刃就要及体,黄辰划圆的双手如同拥有了磁性般,左手轻轻向外一引,搭在了斧柄之上,右手则顺势向内一裹,按在了斧背侧面!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悍匪只觉得一股奇异的、如同漩涡般的力道从对方手上传来,他这凝聚了全身力气、足以劈碎牛头的一斧,竟然不受控制地偏离了原来的轨迹,仿佛砍在了一层滑不留手的油脂上,所有的力量都被引偏、卸开!他整个人也被这股力道带得向前一个趔趄,空门大露!
黄辰脚下步伐微错,身体如同柳絮般随着对方的冲势轻轻一转,按在斧背的右手顺势向前一送!
“嘭!”
那悍匪只觉得一股并不算刚猛、却恰到好处的力量从斧背上传来,与他自身前冲的力道叠加在一起,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中,再也控制不住平衡,哇呀一声怪叫,连人带斧向前扑飞出去,正好撞翻了后面冲来的两名同伴,三人滚作一团,狼狈不堪。
而黄辰,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连衣角都没有被斧风扫到。
这一幕,让冲锋的匪徒们攻势不由得一滞,眼中露出惊疑不定之色。
“是巧合吗?”有人低呼。
“一起上!看他能卸几个!”独眼二当家眼中凶光更盛,厉声喝道。
更多的匪徒同时扑上!刀枪并举,从四面八方攻向黄辰!他们吸取了教训,不再使用大开大合的招式,而是用更加刁钻、迅疾的攻击,试图以快打慢,以多欺少!
然而,黄辰脚下的太极步如同行云流水,身形在密集的攻击中穿梭摇曳,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以毫厘之差避开致命的攻击。他的双手或引、或带、或捋、或挤,每一次与兵刃接触,都精准地搭在对方力量流转的节点或兵刃的非发力点上。
一时间,场中出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
一名匪徒长枪疾刺,却被黄辰侧身让过枪尖,左手在枪杆上一搭一引,那匪徒便觉得长枪如同刺入了漩涡,不由自主地偏向一旁,差点捅到同伴。
另一名匪徒双刀交错剪来,黄辰不退反进,切入中宫,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在对方手腕处一拂,那匪徒便觉双臂酸麻,双刀险些脱手。
更有甚者,三四件兵刃同时攻到,黄辰或拍、或按、或托,总能以最小的动作,引偏攻击,让匪徒们的兵刃互相碰撞、干扰,甚至误伤。
他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块礁石,任凭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又像是一个最高明的舞者,在刀光剑影中演绎着一种名为“卸力”的艺术。所有的攻击,所有的力量,到了他这里,都被巧妙地分解、引导、卸开,仿佛泥牛入海,不起波澜。
这已不仅仅是武技,更像是一种“道”的体现!
慕清寒和慕家护卫们,原本已经做好了血战到底的准备,此刻却都看得呆了。他们紧紧跟在黄辰身后,几乎不需要出手,只需要注意不被流矢所伤。他们看着那个布衣青年如同闲庭信步般在匪群中游走,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兵刃乱飞,仿佛他不是在被围攻,而是在……散步?
这简直颠覆了他们对战斗的认知!
“这……这是什么步法?什么手法?”一名年轻的护卫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崇拜与不可思议。
慕清寒的冰眸之中,震撼之色越来越浓。她比护卫们看得更深。黄辰使用的,确实是最基础的太极架势,但其中蕴含的至理,那种对力量精准到毫巅的掌控,那种仿佛能预判一切攻击的洞察力,绝非寻常!这需要何等恐怖的眼力、经验和……神魂力量?他到底将这门凡俗武学练到了何等境界?
“混蛋!废物!全是废物!”独眼二当家看得目眦欲裂,他带来的二十多名精锐,竟然被一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用如此“窝囊”的方式耍得团团转,连对方的衣角都摸不到!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都给老子闪开!”他怒吼一声,筑基初期的修为轰然爆发,一股强大的气浪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将周围的雨水都逼退数尺!他手中沉重的鬼头刀高高举起,九个铜环剧烈震荡,发出刺耳的魔音,刀身之上,竟然隐隐泛起了一层土黄色的光芒!
“裂地斩!”他独眼赤红,将全身灵力灌注于鬼头刀中,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地面青石板为之龟裂!随即,他双臂肌肉贲张,用尽全力,朝着被匪徒们“缠住”的黄辰,狠狠劈出了至今为止最强的一刀!
刀风呼啸,土黄色的刀芒脱离刀身,化作一道半月形的气刃,撕裂雨幕,带着摧枯拉朽、仿佛真要劈开大地般的气势,直取黄辰!这一刀,已经超出了凡俗武学的范畴,是真正蕴含了筑基期灵力的攻击!威力足以轻易斩断精铁!
“小心!”慕清寒失声惊呼,这一刀的威势,让她感到了致命的威胁!
然而,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刀,黄辰终于第一次,微微抬起了正眼。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
就在那土黄色刀芒即将临体的瞬间,他脚下那看似缓慢的太极步骤然加速!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左侧滑开半步,同时,他一直没有主动攻击的右手,第一次握成了拳。
拳头上,没有任何光芒,也没有任何气势。
他只是对着那狂暴袭来的刀芒侧面,轻轻一拳捣出。
动作朴实无华,如同老农捶打土块。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那看似无坚不摧的土黄色刀芒,在与那朴实无华的拳头接触的瞬间,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悄无声息地……瓦解、消散了!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仿佛那凝聚了筑基修士全力一击的可怕刀芒,只是一个虚幻的泡影。
“什么?!”独眼二当家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独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茫然,“不……不可能!!”
他这足以劈开城墙的一刀,怎么可能被如此轻描淡写地……打散了?!
就在他心神失守、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黄辰那打出拳头的右手,五指猛然张开,化拳为掌,隔空对着独眼二当家,虚虚一按。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的磅礴力量,如同无形的巨浪般轰然压下!
独眼二当家只觉得周身空气瞬间凝固,仿佛陷入了泥潭,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砸在他的胸口!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噗——!”他狂喷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壮硕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街边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手中的鬼头刀“哐当”落地,那双独眼依旧圆睁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气息却已迅速萎靡下去,眼见是活不成了。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甚至雨声,仿佛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剩下的十几名匪徒,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看着他们心目中强大无比的二当家,被对方隔空一掌,如同拍苍蝇般拍飞、毙命!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了他们的心脏,冻结了他们的血液。
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幸存的匪徒们彻底崩溃了,再也顾不得其他,丢下兵刃,如同丧家之犬般,哭爹喊娘地朝着街道两头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转瞬之间,气势汹汹而来的二十多名黑风寨精锐,包括一名筑基初期的二当家,非死即逃,溃不成军。
街道中央,只剩下黄辰、慕清寒以及几名目瞪口呆的慕家护卫。
雨水冲刷着青石板上的血迹,也冲刷着这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战斗留下的痕迹。
黄辰缓缓收回手掌,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他转过身,看向依旧处于极度震惊中的慕清寒,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你的毒,再不解,就要侵入经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