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伦城主的房间与其说是居所,更像一个战略指挥部。厚重的橡木桌上铺着一张巨大的地图,上面精细地标注着山川河流、城池要塞,但令人不安的是,邻近的大片区域——尤其是东南方向的湿地——被刺目的红色标记覆盖,代表着已被以鳄鱼部落为首的敌军占领。几面城墙悬挂着帝国的雄狮旗帜和城主的赤马家徽,墙角立着一套擦拭得锃亮的全身板甲,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倚在墙边的一把巨大单刃画戟。戟刃寒光闪闪,长杆上布满细微的磨损痕迹,无声地诉说着它曾伴随主人经历过的无数血战。城主本人的威名,正如这把画戟,在帝国境内无人不晓,其勇武堪称万夫莫敌
此时,虎斑犬兽人吉特正站在桌前,神情严肃。
“大人……”
正凝视着地图的红马城主头也没抬,只是摆了摆手,声音沉稳:“嗯~坐。你看到艾伯特送来的报告了吗?”
吉特没有坐下,依旧站在桌前:“嗯,看过了。大人要如何处置他们?”
城主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目光终于从地图上移开,落在吉特身上:“你以为应当如何?”
吉特斩钉截铁,嘴里只冒出一个冰冷的字:“杀。”
城主并无意外,他将手中的陶瓷茶碗轻轻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碗中清澈的茶水映出他坚毅的面容。“说说为什么是这个结论吧。”他的目光扫过地图上那些刺眼的红色标记。
吉特语气凝重:“如今乱世,烽烟四起。以鳄鱼为首的湿地联盟正四处进攻,与我们毗邻的沙国也在边境频繁调动,跃跃欲试。这时候突然出现一个如此罕见的天才,还是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子,必然会引起各方势力的疯狂争夺。对我们而言,培养他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和资源,且不确定性太高。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充满动荡的巨大变数。趁其羽翼未丰,彻底清除,以绝后患,是最稳妥的选择。”
“你想的不错,风险评估很到位。”城主缓缓起身,踱步到那柄巨大的单刃画戟前,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冰冷的戟杆,“但是,吉特,你想得太简单了。你要知道,这样的天赋究竟代表着什么。”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千年前,最后一任玄罡可汗,单枪匹马与人类的四大历方神对决,一挑四,最终令其一死一伤,成功震慑人类,迫使他们退出始祖山脉,签下和平条约。他所依仗的,正是对雷电本源近乎绝对的亲和力。这种层次的力量,是能左右战局、甚至改变一个时代走向的战略存在。”
吉特的耳朵微微向后压下,但仍坚持己见:“大人,我知道这意味着力量的强大。但正因如此,他才更显得不稳定!如果他将来成长起来,却站在我们的对立面,届时恐怕无人能制。风险太大了!”
“控制一个人,未必只有枷锁和毁灭。”城主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深沉的智慧,“对于一个孩子,尤其是在这乱世中缺乏归属感的孩子,最好的方式是从他身边入手,从感情出发。小孩子分得清谁对他好。哪怕他将来明白这份‘好’背后有目的,但在他成长过程中刻下的我们的印记,足以影响他的选择。你这段时间,就多往医馆那边走动走动。”
他走到吉特面前,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以教导防身术的名义,和他们拉近关系。记住,要自然一点,就像看到一个可造之材,惜才而已。”
吉特沉默片刻,最终低下头,忠诚压过了疑虑:“是,大人。我明白了。”
“对了,”城主像是想起什么,走回桌边,手指点了点地图上代表城内淼苍家族产业的位置,“淼苍勒诉那个老东西呢?自从差不多三年前他妻子离世,孩子相继患病,他性格转变的可是有些夸张了。我已经快两年没见过他了。”
吉特回答道:“据负责监视的人报告,他依然一直深居简出,待在他们老宅的地下室里,几乎从不露面。昨天艾伯特带着那两个孩子去给他儿子迪尔做检查,他也依旧没有出现。将自己时日无多的孩子独自丢在另一处宅邸由下人照顾……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城主赤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无妨。先按我刚刚说的去办吧。盯紧就好。”
“是!”吉特郑重行礼,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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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医馆内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迪安和迪亚正蹲在一个小药炉前,看着陶罐下的炉火噗噗地舔着罐底,里面熬煮的药剂咕嘟作响。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两人正小声聊着这些天的见闻。
“艾伯特医生人真好,”迪亚的灰狼尾巴轻轻扫着地面,“昨天还给那个断了角的羊大叔换了更好的止痛药。”
“嗯,”迪安点点头,猫耳朵警觉地转动着,捕捉着周围的细微声响,“那些受伤的士兵说,是为了抵抗湿地联盟的进攻才受的伤。那些鳄鱼兽人好像很凶残。”
正说着,艾伯特医生提着一个沉重的药箱走了进来,金色的毛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暖:“哟,两位小朋友,看得挺认真嘛。我要去城北兵营清点一批药材,军医外出巡诊了,那边人手不够。两位有空陪我一起去吗?顺便可以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迪安和迪亚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好奇和跃跃欲试。他们默契地起身:“走吧,医生!”
路上,艾伯特温和地向他们解释:“不用担心,城北兵营是我们赫伦城的驻军之地,直接听命于城主大人,军纪严明,士兵们都很友好。”他顿了顿,语气带着自豪,“正是有了他们将湿地联盟的敌人抵挡在关卡外,我们城里才有如今的光景。”
到了兵营,眼前的景象立刻让两个小家伙瞪大了眼睛。广阔的操场上,数百名由不同种族兽人组成的部队正在操练,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沉重的脚步声汇成一片充满力量感的交响曲。而在几处用石灰画出的擂台区域,围观的士兵最多,喝彩声也最响亮。
其中一处擂台上的身影让他们感到格外熟悉——正是接引他们去医馆的那只虎斑犬兽人,吉特队长!
此刻的吉特赤着上身,露出精悍矫健的肌肉,正与一名手持沉重战锤、体型比他壮硕两倍不止的熊兽人对练。他没有使用任何武器,全凭惊人的敏捷在熊兽人狂暴的攻击下闪转腾挪,如鬼魅般贴身游走,精准地格挡、卸力,偶尔迅捷出拳或踢腿,击打在对手的关节或防御薄弱处。几个回合下来,熊兽人被这种泥鳅般的打法搅得不胜其烦,怒吼一声,抡起巨锤猛砸却露出巨大破绽。吉特眼中精光一闪,侧身避开锤风,一记凌厉的低扫腿接一个迅猛的贴身靠撞,竟将那庞大的熊兽人硬生生撞出了擂台!
“好!”
“吉特队长!太厉害了!”
围观士兵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他们节奏整齐地高呼着吉特的名字,涌上前将他高高抛起又接住,表达着由衷的敬佩和拥戴。
迪亚看得眼睛发直,尾巴不自觉地僵直竖起,嘴巴微张。迪安的猫瞳也缩成了一条细线,紧紧盯着被抛起的吉特,显然也被这强大的武技震撼了。
“别看了,孩子们,”艾伯特医生的声音将他们拉回现实,他笑眯眯地用尾巴轻轻扫过两人的后背,“我们要去那边的库房清点药材呢。不快点的话,可要错过兵营的美味午餐了哦?”
“啊…哦~”两小只这才回过神,赶紧跟上医生的脚步,但目光还忍不住往擂台那边瞟。
迪亚忍不住兴奋地问:“艾伯特医生,吉特队长他一直都这么厉害吗?”
迪安也好奇地补充:“他好像特别擅长这种近身战斗?”
艾伯特一边走一边耐心解答:“是啊,吉特队长是城主大人最信任的副官,也是我们赫伦城有数的强者之一。他自幼习武,尤其精通刀法和各种近身格斗技,可是很多士兵的偶像和目标呢。”
迪亚的耳朵和尾巴同时耷拉下来一点,语气带着羡慕和一点点自我怀疑:“哇……好厉害吗~要是我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
迪安瞥了他一眼,回想起那天迪亚掀翻巨耗兽的惊人力量,用爪子戳了戳他:“我感觉你已经很厉害了啊。”
迪亚摇摇头,对比更加明显:“真的吗?但是和刚刚的吉特队长比,感觉差好远啊……”
艾伯特医生温和地笑了笑,伸出大手揉了揉迪亚的脑袋:“你们还小,又没接受过系统的训练。吉特队长可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等你们再长大些,经过训练,说不定也能变得很厉害哦。”
迪安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一个想法冒了出来,他抓住艾伯特医生的白袍袖子:“医生!那我们上午忙完,下午可以开始习武吗?”迪亚也立刻反应过来,用同样充满渴望的眼神望向医生,尾巴开始不受控制地快速摇摆起来。
艾伯特医生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但看着两双亮晶晶、写满祈求的眼睛(迪安甚至努力让瞳孔显得更圆更大),以及那同步率极高的尾巴摇动,他心里瞬间明白了城主和吉特计划的顺利。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思索:“这个嘛……习武是好事,但也得有人教啊……我只会一点简单的强身术……”
“医生——!”两小只一左一右抱住他的胳膊,声音拖得长长的,眼睛里几乎要闪出星星,“求求你了!帮我们找个老师吧!”
艾伯特医生仿佛被他们的热情“打败”了,无奈地笑了笑,金色的尾巴愉快地小幅度晃动着:“好了好了,真拿你们没办法。我知道了,我会帮你们问问看的。不过能不能成,我可不敢保证哦?”
“耶!谢谢医生!”两小只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立刻抢过艾伯特手里沉重的药箱,一溜烟地冲向库房方向,干劲十足。
艾伯特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暗自嘀咕:“真是没想到,城主大人的计划推进得这么顺利……不过也对,我们兽人骨子里就对力量有着天生的渴望,何况是两个半大孩子,看到吉特那副英姿,怎么可能不心动?说不定这会儿,他们连自己将来横扫战场、威风凛凛的样子都幻想出来了……”他笑着摇摇头,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