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城西新建的“神火窑”工地上,人声鼎沸。
和普通砖窑不同,这座新窑又长又粗,像一头卧倒的巨兽,还带着轻微的倾斜。钱通带着一群膀大腰圆的工匠,正满头大汗地往窑口里填着磨好的石料粉末。
云苓坐在一把特意搬来的躺椅上打着哈欠,小翠在一旁给她举着遮阳伞。
“郡主,都……都按您的吩咐备好了。”钱通跑过来,紧张地擦着汗,脸上既有兴奋,又有不安。
云苓懒洋洋地挥挥手:“点火吧。”
随着一声令下,窑尾的火焰被点燃。工匠们轮班开始手动摇着一个巨大的绞盘,让那长长的窑身开始缓慢地转动起来。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盯着这个奇怪的玩意儿。
这一烧,就是整整一个下午。
当第一批黑乎乎、结成一团的丑陋疙瘩从窑头滚出来时,工匠们都失望了。
“就这?这就是神物?”
“看着跟烧焦的炭块似的,能管什么用?”
钱通也心里打鼓,但他对云苓有种盲目的信任,立刻指挥人手将这些滚烫的“熟料”泼水冷却。
“别愣着,”云苓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走到那堆废料旁边,“把这东西,还有那边那堆白色的石头粉末,一起给我磨成最细的粉。”
那白色的粉末,是她凭着记忆,让暗卫找来的石膏矿石磨成的。
虽然工匠们满心疑虑,但还是照做了。
当新的粉末混合好,钱通亲自端着一盆水,小心翼翼地将粉末和砂石搅和成泥浆,然后倒进一个木头模子里。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伸长了脖子看。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灰色的泥浆,开始慢慢地变硬,颜色也越来越深。
一炷香后,一个工匠大着胆子伸手戳了戳,发现已经硬得像石头了。
“拿锤子来!”钱通激动地喊道。
一个壮汉抡起大锤,对着那块新生的“石头”狠狠砸了下去!
“当!”
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壮汉虎口发麻,锤子差点脱手。而那块水泥块,却只是掉了一点点边角,主体完好无损!
“我的天!”
“神物!真是神物啊!”
整个工地瞬间沸腾了!工匠们看着云苓的眼神,充满了狂热和崇拜。这位小郡主,在他们眼里,已经和神仙画上了等号。
钱通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当场就要给云苓跪下。
“行了行了,”云苓赶紧躲开,“本郡主乏了,要回去歇着了。”
她一把拉过钱通,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石料和黏土三比一,熟料和石膏粉二十比一。火要猛转要匀。秘方给你了你是基建部的头儿,以后这神火窑,就归你管了。要是出了岔子,我拿你是问!”
说完,她把一张早就写好的纸条塞进钱通手里,打着哈欠,转身就走。
她再也不想闻这股烟熏火燎的味道了!
钱通捧着那张写着“天机”的纸条,感动得无以复加,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重如泰山。
郡主如此信任,他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水泥路铺满整个瀚城!
云苓带着风暂和小翠,心情愉快地往城主府走。
搞定!又解决一个大麻烦。以后水泥这事,就跟她没关系了。她可以继续回去研究菜谱,看话本子,享受她美好的咸鱼人生。
可就在这时,原本还呼呼吹着的北风忽然停了。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变得闷热而压抑。
天上那轮毒辣的太阳,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昏黄的纱,光线都变得诡异起来。
“奇怪,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小翠嘀咕了一句。
云苓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抬头望向西北方的天空,那里的天际线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黄线,并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宽,变厚,颜色也从土黄,慢慢变成了不祥的暗红色。
她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风暂,”她沉声喊道。
“属下在。”
“传令下去,让城北种树的妇人和城西烧窑的工匠,立刻收工回家!所有人紧闭门窗,无故不得外出!”
风暂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打了个手势,一名暗卫瞬间消失。
回到城主府,那股压抑的感觉更加强烈。
整个府里安静得可怕,连平日里最爱聒噪的鸟儿,都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天色暗得越来越快,明明还是下午,却已经像是傍晚。那道暗红色的天际线,已经变成了一堵遮天蔽日的巨墙,正缓缓地朝着瀚城压过来。
“要……要下雨了吗?”小翠害怕地抓住了云苓的衣袖。
云苓摇摇头,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哪里是要下雨,这分明是……
她话还没说完,一阵恐怖的,如同鬼哭狼嚎般的风声,由远及近,骤然响起!
“轰——!”
一堵由黄沙和石子组成的黑色墙壁,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撞在了瀚城的城墙上!
太阳瞬间消失了!
整个世界,在刹那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啊!”小翠吓得尖叫起来。
风暂几乎在同一时间动了,他高大的身影一把将云苓和小翠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扛住了被狂风卷起的碎石瓦片。
“砰!砰!砰!”
窗户被石子击碎的声音,房瓦被狂风掀起的声音,还有那如同万千凶兽在咆哮的风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末日的乐章。
“所有人!找地方躲避!不要出来!”风暂用内力裹着声音,怒吼道。
府里的护卫和下人们乱作一团,尖叫声和哭喊声混成一片。
云苓被风暂紧紧护在身下,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全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她能感觉到,风暂的身体,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山,为她挡住了一切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稍稍小了一些。
一个亲卫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已经没了门窗的大厅,他满脸是血,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郡主!风统领!不好了!”
“城北……城北新建的女子学堂,房梁……房梁被风吹断了!屋顶塌了半边!”
云苓的心,猛地一沉。
“王刘氏和张大娘,带着几十个姐妹,正在里面上课,还没来得及跑出来!”亲卫哭喊着。
那座学堂是云苓为了笼络人心,花了大价钱修缮的!更是她整个女子教育计划的根基!
更重要的是,里面有几十条活生生的人命!
“风暂!”云苓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声音因为急切而变得尖锐。
“属下在!”
“召集所有暗卫!带上绳索和工具!跟我去救人!”
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平日的慵懒和狡黠,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风暂看着她,没有一丝犹豫。
“小翠,你留在府里,哪儿也不许去!”云苓交代完,转身就要往外冲。
那片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风暴,还在外面肆虐。
风暂一把抓住她,不由分说地将一件厚重的披风裹在她身上,然后用绳子,将她的手腕和自己的手腕,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跟紧我。”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便拉着她,决然地冲进了那片黑色的风沙之中。
狂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沙石打得人睁不开眼。
云苓被他牢牢地护在身后,两人在恐怖的风暴中,艰难地朝着城北的方向挪去。
周围的房屋在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时都可能倒塌。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座两层高的酒楼那巨大的招牌被狂风整个撕裂,朝着他们二人的方向狠狠地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