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外，天色澄明，阳光正好。
云苓却觉得，这天灰蒙蒙的，跟她此刻的心情一个色调。
福安公公将她送到殿外，满脸堆笑：“郡主，请回吧。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陛下和太后娘娘，都盼着早日喝上您和瑞王殿下的喜酒呢。”
喜你个头。
云苓在心里骂了一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刚转身，一个身影便拦在了她面前。
月白色的常服，清瘦挺拔的身姿，不是萧壁又是谁。
他脸上还带着病后的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郡主，哦不，现在该叫你……王妃了。”
云苓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绕过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云苓。”萧壁跟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声音放低了些，“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
废话。
“但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他自顾自地解释，“你救了我，贤妃一党必定视你为眼中钉。与其让你独自面对危险，不如将你纳入我的羽翼之下。”
云苓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所以，这就是你报答救命恩人的方式？把人从一个坑里拽出来，再亲手推到另一个火山口上？”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带冰。
“瑞王殿下，你这算盘打得，我在承天门外都听见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一个闺阁女子，很好算计？”
“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云苓打断他，往前逼近一步，“你没有算计我，难道是我自己求着陛下给我赐婚的吗？”
“萧壁，我告诉你。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就想混吃等死。谁敢挡我这条路，我就让谁吃不好，睡不着，一辈子都别想安生！”
她说完，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留下萧壁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奈和……兴味。
这只小野猫，爪子比他想的还要利。
马车上，张嬷嬷看着云苓阴沉的脸色，几次想开口，却都把话咽了回去。
今天的郡主，气场太强，她不敢惹。
“不去郡主府，”云苓忽然开口，声音冷得掉渣，“回丞相府！”
丞相府，书房。
云彦正拿着一份公文，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皇帝召见他这个最不省心的小女儿，究竟是为了何事。
“老爷！小姐回来了！”
管家话音未落，云苓已经像一阵旋风冲了进来。
云彦心里一沉，看她这脸色，就知道没好事。
“怎么了这是？陛下为难你了？”
云苓没说话，走到桌边，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
“爹。”她放下茶杯，抬起头，眼睛里满是血丝，“陛下，给我和瑞王赐婚了。”
“啪嗒。”
云彦手里的狼毫笔，掉在了名贵的宣纸上，晕开一团墨迹。
他愣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赐婚？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
“你……你不是说终身不嫁吗？你答应了？”云彦的声音都变了调。
“我不答应？”云苓自嘲地笑了笑，“爹，那是圣旨。我敢说一个‘不’字，明天丞相府的牌匾就得换了。”
云彦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你嫁，你还能不嫁？
他这个当朝丞相，在皇权面前，也同样无力。
他昨天才刚答应女儿，让她随心自在。今天，这唯一的自由就被剥夺了。
“是瑞王……是他求的恩典？”云彦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云苓冷笑，“他这是拿我救他的功劳，给自己换了个王妃，顺便把我们整个云家都绑在了他的船上。”
好一招一箭双雕！好一个瑞王萧壁！
云彦气得浑身发抖。
书房里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云彦才颓然地叹了口气：“罢了……圣旨已下，再无转圜的余地。你……”
“有！”云苓猛地打断他，眼神里闪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爹，这门亲事，我宁死不从！”
云彦看着她：“你想做什么？抗旨吗？”
“不，我不能抗旨。但我们可以让陛下，自己把这道旨意收回去。”
云彦眉头紧锁：“怎么说？”
“爹，您明日替我递牌子，我要面见陛下。”云苓站直了身体，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
“我要告诉陛下，我云苓，粗鄙不堪，不学无术，善妒易怒，毫无半点闺秀风范。”
“我还要告诉他，我曾在背后骂过贤妃是老妖婆，偷偷给御史台的张大人马鞍下塞过巴豆，还把翰林院新科状元的墨宝拿去垫了桌脚。”
“总之，我要让他知道，我就是京城第一号的混世魔王。娶了我，就是给皇家蒙羞，给瑞王府埋雷。这样的儿媳妇，他敢要吗？”
云彦听得目瞪口呆。
这……这简直是自杀式的告状！
为了不嫁人，她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
“胡闹！”云彦厉声喝道，“你这么做，不仅是你自己，整个云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脸面？”云苓反问，“脸面能当饭吃吗？跟后半辈子的牢狱之灾比起来，脸面算个屁！”
“爹，我不想嫁人。我不想去伺候什么王爷，不想去应付什么皇亲国戚。我只想在我的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看话本子。这个要求，很高吗？”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眼眶也红了。
看着女儿这副委屈又倔强的模样，云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这个女儿，从小就没什么追求。别的千金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只对厨房里的点心感兴趣。
他一直觉得是自己这个当爹的没教好。
可现在他才明白，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想要。
她想要的，从始至终，就只有“安乐”二字而已。
云彦闭上眼，陷入了剧烈的挣扎。
一边是皇命，是家族荣辱。
另一边，是女儿后半生的自由和快乐。
正在这时，书房外忽然传来管家惶恐的声音。
“老爷！老爷！瑞……瑞王殿下，亲自登门拜访，说……说要见五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