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保柱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犬吠声渐近。
他生怕是独眼带人上山来抓他回去，左右看了看，他爬上了一棵大树。
附身紧贴树干，他往树下看。
一条黑色的狗子从树下经过。
它跑的飞快，矫健的身姿就像一阵风，从树下嗖地掠过。
陈保柱在树上待了很长时间，直到那条黑色的狗子跑远，再也没有回来。
他轻轻松了口气，换了个姿势骑在树干上。
头顶，不知名的鸟儿“啾啾”地鸣叫。
阳光劈开浓密的树冠，在布满苔藓的地面投下晃动光斑。
自由了？
他的心脏欢喜的像要从口中跳出来。
真的自由了！！
他兴奋的浑身颤抖。
他小时候在林场玩耍时不知被什么人套了麻袋，等到有人拿开他头上的麻袋，他才发现自己置身于陌生的环境，周围都是陌生的人。
他知道自己被拐了。
但他太小，他无法从那些大人的手里逃脱。
为了避免被采生折割，他只能装作什么也不记得的样子，依赖着那些人，努力学习怎么讨饭，讨好那些人。
但是讨到的钱和吃的，都到了那些人的口中。
分到他手里的，只有很少的一点点。
他每天夜里都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的名字，父母的名字，大哥的名字。
他不想忘记自己的来处。
他记得林场的名字：横山林场。
他今年已经16岁了，他知道那些人最近正在背着他研究怎么把他弄残了。
因为他长大了，不好控制。
他们怕他跑掉，必须把他的腿打断。
一个瘸子是不可能跑得快的。
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天空嘶吼出来：“啊——！老子……自由了——！”
吼声在林间回荡，惊起树上的飞鸟。
他听着自己的回音，先是咧嘴傻笑，笑着笑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滚下来。
他狠狠用脏袖子抹了一把脸，自嘲地嘟囔：“娘的，泪窝子浅……没出息……”
自由的畅快和激动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当山里的回音彻底消散，山林重归那种深邃的寂静时，他感觉到了
静寂。
山，太大了。
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大山都要大。
放眼望去，除了树，还是树。
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哪里能找到一口吃的，一口喝的。
晚上怎么办？
这山里，有狼吗？有熊吗？
他爬下树，捡了块石头，把脚踝上绑着的粗铁丝砸断。
在逃跑途中，他的脚踝被粗铁丝磨破了，全是血。
他撕了一条衣服上的布条，把伤口缠绕起来。
……
山里的太阳总是很早的落下，气温急剧下降。
陈保柱缩着脖子，抱紧了自己。
那身破烂的单衣，根本抵挡不住夜的寒意。
山林深处，传来野兽的吼声。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湮灭后，山林彻底化作了一口无边无际的墨池。
陈保柱靠着冷冰的树干，睁大眼睛努力地想要辨别方向。
他迷路了。
四面八方都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树，扭曲的枝桠在愈发昏暗的光线下，像无数鬼怪伸出的手臂。
他不会野外生存，就算会辨认方向，可在这种密林中，他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吞没了他。
身后时不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不知是枯枝自然断裂，还是有什么东西踩了过去。
吓的他一哆嗦。
“嗷呜！”
一声悠长而凄厉的狼嚎猛地划破夜空。
陈保柱惊的寒毛倒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不能再待在地上了！
这个念头无比强烈。
他选中了一棵看起来比较好爬的老松树，用尽全身的力气，手脚并用地攀了上去。
树下的世界，充满未知的危险。
黑暗中，绿油油的亮点时隐时现。
他把自己缩成一团，恨不得嵌到树干里。
“好饿啊……”
他喃喃自语。
又冷又饿，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
渐渐的，他睡着了，身体失去了平衡，摔下了树。
“咕咚！”
脑袋正磕在一块石头上，他连醒都没醒，直接晕了过去。
这一夜，漫长如年。
陈保柱醒来时，太阳已经升的老高。
他捂着疼痛的脑袋坐起来。
一个黑色的动物坐在他的身边，热烘烘地鼻子凑过来闻他。
陈保柱毫无防备，吓了一跳，“妈呀！”
他这一叫反把那动物也吓了一跳。
它跳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陈保柱这才看清，那是一条黑狗。
“什么啊，原来是狗……” 陈保柱并不讨厌狗，虽说他们要饭的时候经常被人家的狗咬，但他知道这事并不能怪到狗身上。
狗只是为了保护主人和它的家。
“嘬嘬嘬~” 陈保柱向黑狗伸出手。
黑狗歪着头端详着他。
陈保柱龇牙乐，“好狗好狗。”
黑狗竟把脑袋伸了过来，并用鼻子轻轻拱了拱他的手。
陈保柱觉得这条狗的意思是让他去摸自己。
于是他大着胆子摸了摸狗头。
狗子舒服地眯起眼睛，背后的卷尾轻轻地一摇一晃，无比惬意。
陈保柱摸了一会狗，肚子突然发出一声长鸣。
黑狗听见了这声音，后退一步，冲他叫了一声，“汪！”
然后它调头跑开。
陈保柱以为狗要走，站在原地没动。
黑狗跑开几步后又绕回来，还是冲着他叫：“汪！”
陈保柱试探地问，“你是想……让我跟你走？”
“汪！”
陈保柱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不可能，怎么可能呢……这狗居然真的能听懂人话。”
他没有注意到，黑狗听见这话时，拉长了脸。
狗子明显不高兴了。
可惜，它是条黑狗，就是变了脸色陈保柱也看不出来。
“你要带我去哪？” 陈保柱还是跟着黑狗走了。
黑狗带着在林子里穿来穿去，半个小时后来到一棵巨大的榛子树下。
这个季节的野榛子早就成熟了，大量脱落。
掉在地上的很多都被上山采山货的村民捡走了。
剩下的也被各种野生动物光顾，还能留在地上的，大多都是生了虫眼。
陈保柱捡了几个，用石头砸开，取出里面的果仁。
一连砸了几个，都是虫包。
陈保柱越砸越饿，好不容易砸出一个好的，放进口里咀嚼。
清脆，带着一丝清甜和淡淡的植物油脂的香气。
好吃是好吃，但是太少了。
黑狗趴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砸榛子吃，眉眼动来动去。
每当陈保柱砸出有虫子的榛子后丢弃，黑狗就会凑上去嗅闻，然后把带虫子的榛子吃掉。
陈保柱扔了十来个后突然反应过来。
榛子里的虫子……狗都能吃，他应该也能吃吧。
于是他试着吃了一个。
“yue！呸呸呸！”
不行不行，这玩意儿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口味。
黑狗见他把虫子吐出来，冲他叫了几声，突然跑开了。
陈保柱望着狗子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昨晚他掉下树，很可能是因为被这条狗发现了，它守了他一夜，他才没有被野生动物吃掉。
他很感激它。
不过它只是一条狗。
就算他对它说谢谢，它应该也听不懂吧？
哎，算了，继续砸榛子吧。
“啪！”
“啪！”
……
十来分钟后，黑狗回来了。
它兴高采烈地迈着小碎步，嘴里叼着一个东西。
陈保柱开始没看清那是什么。
黑狗跑到陈保柱跟前，骄傲地把嘴里的东西放在他的脚边。
那是一只大大的蛤蟆。
受到惊吓，它的身体鼓了起来……
黑狗用前爪扒拉了一下蛤蟆，那个意思是：你快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