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最深的海底，被冰冷与黑暗包裹，唯有间或闪现的、如同遥远星辰般的刺痛与窒息感，提醒着陈文，自己还“存在”着。不是活着，仅仅是尚未彻底消散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漫长的永恒。
一丝微弱但真切的暖意，如同冬日破晓时第一缕艰难穿透云层的阳光，轻轻拂过他冰冷僵硬的感官。
然后是声音。不再是狂暴的水流轰鸣或能量爆炸的巨响，而是…水滴从高处滴落，敲打在石面上发出的、清脆而规律的“嘀嗒”声。还有…某种极其微弱的、仿佛昆虫振翅般的“嗡嗡”声，以及…风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干燥而温暖的气流，轻轻吹拂过皮肤。
陈文极其艰难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缓缓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大片大片温暖朦胧的橘黄色光晕在黑暗中跳动。他眨了眨眼，努力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上方不远处，一片倒悬着的、形态奇特的钟乳石。但这些钟乳石并非之前洞穴中那种幽蓝如玉的质地，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仿佛饱吸了地热的暗红色，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闪烁着橘黄色微光的苔藓类植物。正是这些发光苔藓，提供了洞穴中主要的光源，虽不强烈，却足以驱散大部分黑暗，营造出一种温暖、静谧甚至带着几分奇异的…“生机”感。
他发现自己正仰躺在一片相对平坦、铺着细软干燥沙土的地面上。身下的沙土传来温和的暖意，仿佛下方有地热经过。空气干燥清新，带着淡淡的、类似烤蘑菇和某种矿物粉尘的混合气味，虽有些陌生，却远比地下暗河的阴冷硫磺气或湖底的腐朽阴煞气好闻得多。
转动眼珠，视野逐渐清晰。
左侧约两丈外，幽珞靠坐在一块表面光滑的暗红色岩石旁，依旧昏迷着，但呼吸平稳悠长，周身那层玄冥幽光已经彻底内敛，几乎看不见，只是她原本就清冷苍白的面容，此刻更添了几分玉石般的剔透感，眉宇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历经沧桑后的疲惫与…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味。她的气息微弱，但核心稳固，显然血脉觉醒带来的冲击和伤势正在缓慢平复。
右侧稍近一些，阿禾侧卧在沙地上，小小的身体蜷缩着，仿佛仍在熟睡。她眉心那个淡金色的菱形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极其微弱却稳定的柔和光晕，如同沉睡的星辰。体表那层液态曦光已经不见，但皮肤下隐隐有温润的光泽流转，气息虽弱，却充满了纯净的生机，远非之前那种本源涣散、岌岌可危的状态。石昊则躺在阿禾旁边不远，胸口那灰色的封印光环清晰可见，如同一个古朴的纹身，牢牢锁着下方的“界外湮痕”，他呼吸深沉，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有痛苦之色。
都还活着…而且状态似乎…稳定下来了？
一股巨大的、近乎虚脱的庆幸感涌上陈文心头，让他几乎要再次昏睡过去。但他强撑着，开始尝试活动身体。
剧烈的疼痛和极度的虚弱立刻如同潮水般袭来，尤其是右肩伤口处，那湮灭之力似乎因为之前的爆发和能量冲击而变得更加“顽固”和“深入”，带来阵阵深入骨髓的阴冷刺痛。四肢百骸如同散了架，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经脉干涸刺痛，丹田空空如也。最要命的是神魂的创伤，仿佛被钝器反复捶打过，每一次思考都伴随着针扎般的痛楚。
“咳…咳咳…”他忍不住咳了几声，喉咙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宿主！宿主你醒了！太好了！本系统还以为这次真的要永久休眠格式化重启了！(；′??Д??`)” 系统那熟悉的、带着电子合成质感却充满感情（和颜文字）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在陈文识海中响起，虽然微弱，却无比清晰。
“系统…你…没事？”陈文在心中艰难地回应，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他记得系统为了激活他的本源共鸣，似乎透支了核心能量。
“有事！当然有事！能量储备见底！核心数据库因过载出现多处逻辑错乱！备用能源模块损坏率87%！本系统现在处于最低功耗的‘苟延残喘’模式！(╥﹏╥) 但是！宿主你还活着！阿禾、石昊、幽珞都还活着！这就是胜利！是本系统英明决策的伟大胜利！(??????)??” 系统的声音虽然虚弱，却依旧充满了那股熟悉的、略带中二和自夸的活力。
陈文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还能吐槽，还能自夸，看来系统确实没大事…至少核心意识还在。
“扫描…环境…和大家的状态…”他吩咐道，同时自己也开始更仔细地观察这个洞穴。
“正在扫描…环境分析：地下洞穴，位于暗河系统侧上方‘回水湾’沉积区，形成年代久远。岩质富含地热矿物，温度恒定温暖。空气成分：氮氧比例正常，含微量惰性灵气及未知孢子成分，无毒。光源：主要为‘暖光藓’（暂命名）。未检测到明显敌意生物或能量波动。( ? ?w?? )?”
“生命体征扫描：”
“陈文：肉身重伤（多处骨折、内脏震荡、经脉受损、右肩湮灭之力活跃度中等），神魂中度创伤，能量枯竭，生命体征低下但趋于稳定。（宿主你要挺住啊！(；′??Д??)）” “阿禾：肉身轻微擦伤，初曦之体本源稳定度提升至41%（重大突破！），眉心出现未知良性印记（蕴含精纯生机与微弱规则之力），生命体征平稳，处于深度修复性沉睡。(★ w ★)” “石昊：肉身重伤未愈，但‘界外湮痕’被‘阴阳封禁光环’暂时稳固（预估可维持三个月至半年），生机不再持续流失，生命体征平稳，深度昏迷。(⊙?⊙)” “幽珞：肉身中度伤势，玄冥本源因血脉觉醒与透支而紊乱但本质提升，神魂受古老记忆冲击处于融合适应期，生命体征平稳，深度调息中。(′?_?)”
“结论：暂时安全。但宿主你的状态最差，急需治疗和能量补充！建议立即寻找安全水源和可食用资源！(??????)??”
暂时安全…这个结论让陈文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终于稍微松弛了一丝。他挣扎着，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支撑着身体，缓缓坐了起来。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但他咬着牙，忍耐着。
洞穴不大，约莫十丈见方，呈不规则的椭圆形。他们所在的沙地是洞穴底部相对平坦的区域。一侧是坚硬的、带有明显水流冲刷痕迹的暗红色岩壁，他们显然是从那里被暗河水冲上来的，此刻水面平静，水位不高，只到岩壁下方一个凹陷处，形成一个小水潭，水质清澈，泛着淡淡的暖光苔藓的倒影。另一侧，洞穴向深处延伸，逐渐变窄，变成一条蜿蜒曲折、仅容一人通过的天然通道。通道深处，隐约有微弱的气流涌动，带来更明显的暖意和…之前隐约听到的、类似烟火气的味道？
陈文的视线落在了洞穴岩壁的一些细节上。他瞳孔微微一缩。
在靠近通道入口的岩壁上，距离地面约一人高的地方，有几个明显的、规则的凹陷——那是火把插槽！虽然里面空空如也，覆盖着灰尘，但人工开凿的痕迹清晰可见！插槽边缘的岩石，因为长期烟熏火燎，呈现出一种深黑色。
不仅如此，在沙地的边缘，靠近水潭的地方，他还发现了几块明显被打磨过、边缘圆润的扁平石块，像是用来坐或放置物品的。甚至，在一块较大的岩石背面，他还看到了几道极其模糊、似乎是利器刻画留下的划痕，早已被岁月磨平，难以辨认内容。
这里…曾经有人活动过！而且似乎不是短期停留！
难道这地下深处，真的存在一个与世隔绝的聚居地？还是说，这仅仅是某个古老遗迹的外围？
“系统，能分析那些火把插槽和人工痕迹的年代吗？”陈文在心中问道。
“痕迹风化程度分析…初步判断，最后使用时间距今…约在五十年至一百年之间。具体材质无法精确测定，但工艺粗糙，倾向于手工开凿，非法器或法宝。(￣▽￣*)” 系统给出了大致判断。
几十年到一百年…不算特别久远。这意味着，近期（以修仙者的时间尺度）可能还有人在这里活动。是离开了？还是…仍然生活在这地下世界的某处？
陈文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未知的、可能存在的“邻居”，在修仙界往往意味着麻烦。尤其是在他们现在几乎完全失去战斗力的情况下。
必须先恢复一些力量！
他艰难地挪动到水潭边，俯下身，先是小心地嗅了嗅，没有异味。然后用手掬起一捧水，先是沾湿嘴唇，感受了一下，清凉甘甜，带着淡淡的矿物味道，但没有毒性或异常能量。他这才小口小口地喝了一些。清凉的泉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和肺腑，带来一丝微弱的舒适感。
“水质纯净，蕴含微弱土、水属性灵机，可安全饮用，对伤势有一定滋润效果。( ? ?w?? )?” 系统确认道。
喝了些水，陈文感觉精神稍好。他看了看仍在昏迷或深度调息的同伴，知道暂时不能打扰他们。他需要食物，也需要尽快处理自己的伤势，至少要让右肩的湮灭之力重新稳定下来。
他尝试运转功法，吸收空气中那稀薄的、平和的灵气。然而，干涸破损的经脉如同干裂的土地，稍微引入一丝灵气，便传来针扎般的剧痛，效率低得可怜。混沌道韵的那一丝新质变的力量，更是如同沉睡的火山，虽然能感应到其存在，却无法调动分毫。
“宿主，你的经脉和神魂创伤需要温养，强行修炼事倍功半，甚至可能加重伤势。建议先寻找外部资源。( ′?︵?` )” 系统提醒。
外部资源…在这看似荒芜、实则可能暗藏玄机的地下洞穴？
陈文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条蜿蜒曲折、通向深处的通道。风声和那丝烟火气，正是从那里传来。那里，或许有食物，有草药，也可能…有危险。
他必须做出选择：是留在这里，依靠水潭和微弱灵气慢慢恢复，等待同伴苏醒（但时间不确定，且他们状态同样不佳），还是冒险进入通道探查，寻找可能的转机？
看了看昏迷的同伴，尤其是阿禾和石昊，他们虽然状态稳定，但毕竟重伤未愈，需要更稳定的环境和可能的药物。幽珞的情况也需尽快理清。
陈文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系统，尽可能扩大感知范围，扫描通道内前方五十丈的情况。重点探测生命迹象、能量波动和可能存在的资源点。”他吩咐道，同时强撑着站起身，从系统空间里（消耗最后一点维系空间的积分）取出那根跟随他许久的、材质特殊的戒尺，握在左手，当作拐杖和武器。
“扫描中…通道曲折，岩壁对感知有削弱…前方三十丈内未发现明显生命迹象或危险能量源…空气成分稳定…发现微弱植物生命反应…疑似地下菌类或特殊蕨类…未检测到毒素…五十丈处通道拐弯，后方情况未知…(⊙?⊙)” 系统给出了相对乐观的初步扫描结果。
至少前面一段是安全的。
陈文拄着戒尺，一步一顿，忍着剧痛，缓缓走向那条幽深的通道。他必须为同伴，也为自己，探出一条生路。
就在他即将踏入通道的阴影时，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迷茫的呻吟。
陈文脚步一顿，猛地回头。
只见靠坐在岩石旁的幽珞，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暖光苔藓的映照下，少了往日的空洞与锐利，多了几分初醒的迷蒙，以及…一丝沉淀了时光般的深邃与复杂。
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