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不繁的柴刀又一次重重劈下。粗粝的木柴应声裂开,碎屑飞溅,沾在他汗湿的额角。
这里是青云宗外门最偏僻的角落,柴房倚着斑驳的山壁搭建,几根朽木勉强支撑着歪斜的屋顶,遮不住四面漏风的墙。
几堆劈好的木柴码得还算整齐,堆在角落,散发着潮湿木头的味道。
更多的,是散落一地的待劈原木,杂乱地占据了大半地面。他喘了口气,抹了把汗,汗水浸透了后背那件洗得发白的灰布杂役服。
远处传来一阵哄笑,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山坳里的沉闷。
几个身着外门弟子青衫的身影出现在小径上,簇拥着中间一人。那人身姿挺拔,步履间带着外门弟子少有的轻盈利落,青衫的料子也明显光鲜许多。
正是外门弟子中的风云人物,九窍通明天赋的赵炎成。
赵炎成目光扫过这破败的柴房,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径直走向范不繁,眼神就像在看地上的一块顽石。范不繁正弯腰去抱刚劈好的柴火,赵炎成仿佛没看见他,肩膀猛地一撞。
“哎哟!”范不繁一个趔趄,怀里的柴火哗啦啦散落一地,刚码好的一小堆也被带倒,滚得到处都是。
“啧,走路不长眼?”赵炎成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挡着道了,废物。”
“就是,赵师兄的路也敢挡?”
“劈你的柴吧,‘凡骨残脉’,也就这点用处了。”
“三窍?哈,我养的灵兔都比你能聚气!”
旁边的几个弟子立刻附和,肆无忌惮地哄笑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嘲弄。
范不繁这个“凡骨残脉”的存在,似乎天然就是他们取乐的对象。
范不繁身体僵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针扎似的目光落在背上。但没有抬头,也没有争辩。只是沉默地弯下腰,开始一根一根地捡拾散落满地的柴火。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沉稳,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干燥的泥地上,洇开一小点深色。
他粗糙的手指触碰到冰冷的木柴,耳边那些刺耳的嘲笑声却渐渐模糊下去,被另一个低沉而微弱的声音取代,那声音仿佛穿透了时光,带着临终的喘息,重重敲打在他心上:“不繁…要活得…有骨气… ”
那是他父亲最后的话。
一个同样平凡、同样挣扎在底层的小人物,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留给他的遗言。“要活得有骨气”这六个字,像烙印一样刻在他骨头里。
他猛地攥紧了手中一根粗粝的木柴,坚硬的木刺扎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这痛感反而让他混乱的心绪沉静下来。
骨气…不是逞一时之勇,不是无谓的流血。是在这屈辱的泥泞里,也要挺直脊梁。
他缓缓地、稳稳地将最后几根柴火重新码放好。
然后,他站直了身体。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枪。
他依旧没有看赵炎成他们一眼,目光沉静地投向远处青云宗巍峨的主峰。
那里云雾缭绕,殿宇楼阁若隐若现,是无数外门弟子仰望和渴望的圣地。
赵炎成看着范不繁沉默捡柴、挺直脊梁的背影,眼神阴冷了一瞬。这种沉默的对抗,比愤怒的反击更让他觉得碍眼。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带着那群跟班扬长而去,留下更加刺耳的嘲笑声在山坳里回荡。
杂乱的脚步声和喧闹声终于远去。
柴房周围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只有山风吹过破败木板的呜咽声。
范不繁重新拿起柴刀,刀锋映出他沉静而坚毅的眉眼。挥刀,劈下。动作比之前更稳,更有力。
木柴裂开的脆响,一声接一声,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回荡在寂静的山坳。
这里是青云宗,五洲混元界东洲的三大正道宗门之一。
修真界以“九窍”论天赋,贯通体内九处先天灵窍,方能顺畅引纳天地灵气,踏上通天大道。九窍通明者,亿中无一,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如赵炎成。
而像他这样,天生只通三窍(土、木、水)的,则 被鄙夷地称为“凡骨残脉”,意味着修炼之路几乎断绝,只能在宗门底层挣扎,做着最粗重的活计,承受着无处不在的轻蔑。
灵气稀薄的外门区域,像他这样的杂役弟子还有很多。但能像他一样,在日复一日的劈柴、挑水、清扫中,依旧坚持着宗门发放的最基础引气法门,一遍又一遍,试图从这稀薄的天地间汲取那微乎其微 的土、木、水属性灵气的,寥寥无几。
大多数“凡骨残脉”,早已认命,浑噩度日。
范不繁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否有意义。
每一次引气,都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试图掘出水滴,艰难而绝望。
但他依旧坚持着。不为别的,只为父亲那句“有骨气”。
活着,就要有活着的姿态。即使前路漆黑,也要摸索着向前。
哪怕只能挪动一寸。
他放下柴刀,走到柴房外一处相对干净的石块旁坐下,习惯性地尝试运转那套基础引气诀。
一丝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流,艰难地在他体内那三条狭窄得可怜的灵脉中缓缓流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闭上眼,感受着那份微弱。
然后,他睁开眼,目光穿透眼前破败的景象,再次投向远方那云雾缭绕、灵气盎然的青云宗主峰。
那里,是天才的舞台,是荣耀的象征,也是他这“凡骨残脉”永远无法企及的地方。
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淬火的钢铁,在他心底无声地凝聚、成形:终有一日,他要让所有轻视他的人,都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