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任峥睡得极其不安稳,他梦回上一世,那些让他忘不了的事,在他的梦里播放,他也深陷其中。
1979年8月,他被骗回家不到一年,尽管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前妻秀娥仍救不回来,她走得早,留下年幼的儿子任朗。他常年在外,儿子几乎是在爷婶刻薄的脸色和村人的闲言碎语中长大的,只有娘会偶尔护着他,可在这个家里做主的是爹,娘天天忙地里的活,能关注他的本就很少,儿子的童年得到很少的关爱。
后来他再娶了玉兰,有了舒晚和舒恬。玉兰对大儿子很好,把他当自己生的儿子疼,可对这个聪慧的大儿子,他这个作为爸爸的始终亏欠。任朗争气,硬是靠自己一步步从泥泞里爬出来,坐到了县教育局局长的位置。
可每次儿子带着妻儿回来,那份刻意维持的亲近下,那份无法弥补的童年疏离,像一道无形的墙,横巨在父子之间,让他每一次想开口说点什么,都如同被扼住了喉咙。儿子有什么事也只愿意和玉兰说,在他面前就沉默不语。儿子仕途上的风浪,他这个做父亲的,更是半点力也使不上。
大女儿舒晚,是他心里另一道永难愈合的伤。那孩子从小就是读书的料子,年年考试把全年级都甩在后头,墙上贴满了“第一名”的奖状。
可当小妹舒恬那要命的哮喘一次次发作,家里砸锅卖铁也填不上医院那个无底洞时,才十六岁的舒晚,默默地把新学期的课本收进了箱底。第二天,她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服,背着一个简陋的包袱,跟着村里人去了遥远的南方工厂。临行前那晚,她坐在小妹的病床边,瘦小的背影在昏黄的灯下显得那么单薄,一遍遍抚摸着妹妹滚烫的额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恬恬乖,姐姐去赚钱,赚好多好多钱,给你买最好的药,你快点好起来……”
任峥躲在门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老泪纵横。是他没用,是他这个爹无能,生生折断了女儿本该振翅高飞的羽翼!
小女儿舒恬...…..想到这个名字,任峥心一阵阵抽搐,咽喉仿佛被人扼住般令人窒息。这孩子先天不足,又遗传了玉兰娘家的病根,从小就是个“药罐子”。多少次深夜,她被那可怕的哮鸣音憋得小脸青紫,蜷缩在玉兰怀里,像只濒死的小猫。玉兰抱着她哭得撕心裂肺,一遍遍拍着她的背,又一遍遍的说:“恬恬!吸气!乖,吸气啊!”
而他,只能跟废物一样,翻遍家里每一个角落,抖索着把几枚沾着泥土汗渍的硬币和毛票塞塞进口袋,踏进黑夜里去隔壁村找大妹夫来给恬恬看病,恬恬就这样医院、村医、偏方的治着,妻子玉兰一听到谁说什么偏方能治好就都尝试,其实任峥知道,小女儿最好是去大医院治疗,可是……他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挣得的只够一家人温饱,农闲时跑出去做点小生意也是不够女儿去大医院治疗,只够她看普通的医生。
就这样舒恬在生死线上挣扎了整整十七年,才勉强熬了过来。十七年!每一日都是对他这个父亲无能的漫长凌迟!
这一生啊.…..任峥紧闭的眼角大颗大颗眼泪滑落,入冰冷的枕巾。他对得起那个腐朽破败的“大家”了,掏心掏肺,耗尽了所有。可他对不起自己的妻儿,对不起那3个本应拥有不同人生的孩子!
他对不起前妻秀娥,给他生儿照顾家,他没能留住她;他对不起玉兰,跟他大半辈子,没能享一天福,他老实不爱说话,有时候被人欺负,她总是站出来护着他,即便她只是一个一米五的弱女子,她护着他和孩子不受欺负,哪怕他不需要她护着。
“保卫国家.....守护小家.!..”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呐喊,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喊出这句话,任峥从梦中醒来,他粗喘着气,伸手抹掉脸上冰冷的泪。
此时他才真正相信自己重生回到了1978年,既然老天爷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他要顺应天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弥补上一世的遗憾。自己最热爱的军营生活,秀娥的病,还有儿子的未来……
任峥想着他天亮就回部队了,秀娥的病在县医院没有办法治,回到部队就申请让他们母子随军,妻子的病也许在军区医院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