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寂静冰穹内失去了意义。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祭坛之上,那截暗金色的骨骼不再仅仅是悬浮,它仿佛活了过来,表面那些扭曲的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暗金色的光芒与楚子航身上浮现的黑色罪纹交织、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细碎玻璃相互刮擦的刺耳声响。整个冰穹都在这种超越常规的能量激荡中微微震颤,穹顶不断有巨大的冰棱断裂,砸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发出沉闷的轰鸣。
楚子航站在那里,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傀儡,身体维持着伸手触碰权杖的姿势,剧烈地颤抖着。他的抗压服早已在能量的冲刷下变得破败不堪,裸露的皮肤上,那些黑色的罪纹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蠕动着,蔓延着,与他手背上那暗金镶边、内蕴黑色流光的印记连接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诡异而亵渎的图腾。
他的黄金瞳紧闭着,眉头死死锁在一起,脸上每一寸肌肉都因为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而扭曲。嘴角不断溢出带着黑色丝线的鲜血,滴落在脚下的冰面上,瞬间就被冻结,然后又被新的能量波动震成齑粉。
在他的意识深处,一场远比外部更加凶险万倍的战争正在进行。
那源自“黑血权杖”的、充满了暴戾、毁灭与冰冷实验记录的记忆洪流,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风暴,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灵魂核心。那是属于“原初烙印”的意志,是龙族血脉源头的罪与罚,它要同化他,吞噬他,将他变成这柄权杖的一部分,一个承载着古老罪孽的、没有自我意识的容器。
而楚子航,则将自己那九十九次循环死亡铸就的、充满了“终结”与“不屈”意志的灵魂烙印,化作最坚固的盾与最锋利的矛,死死地守护着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并反过来,试图将自身的“印记”强行烙印在这狂暴的洪流之中!
这无异于一只蝼蚁,试图在奔腾的岩浆长河中,刻下自己的名字!
他的意志在寸寸碎裂,又凭借着那超越极限的坚韧一次次重组。每一次碰撞,都像是将他的灵魂放在炼狱之火上反复灼烧、锻打。那无尽的黑暗与罪孽试图污染他,他却以自身最纯粹的“终结”意志,如同最冷酷的锻锤,反过来去“锻造”这黑暗!
这是一个疯狂的过程。他在用自己的灵魂为砧,以那原初的罪孽为铁,进行着一场前无古人的、亵渎神灵的“锻造”!
手背上,那属于绘梨衣的灵魂印记和那缕翠绿的生命回响,被他守护在最核心的位置,如同风暴眼中唯一平静的点。它们散发着微弱却顽强的光,在这极致的黑暗与痛苦中,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锚”,提醒着他为何而战,为何要坚持。
偶尔,在意识被撕扯得即将涣散的边缘,他似乎能“闻”到一丝极其淡薄的、甜丝丝的,像是草莓蛋糕的香气……能“听”到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泣音的呼唤……
“Sakura……”
这声音如同最细微的蛛丝,却在他即将坠入无边黑暗时,一次次将他拉回。
外界,李雾月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死死盯着祭坛上气息正在发生诡异变化的楚子航和那截暗金骨骼。他能感觉到,“黑血权杖”那亘古不变的、充满了罪孽与禁锢的力场,正在被一种外来的、充满了“人为”痕迹的、“终结”与“执念”的意志强行侵入、覆盖!
这不是他预想中任何一种结果!不是被权杖吞噬,也不是被规则反噬湮灭,更不是被他阻止!这个年轻人,竟然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试图……驯服这原初的罪孽?!
“疯子……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李雾月喃喃自语,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事情脱离掌控”的惊怒。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立刻中断这个过程,哪怕会毁掉“黑血权杖”的部分稳定性!
他双手再次抬起,更加磅礴的力量开始汇聚,冰穹内的温度骤降,甚至连空间都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要强行将楚子航从权杖上剥离!
“你的对手是我!”
就在这时,恺撒的怒吼如同惊雷般炸响!他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李雾月的侧后方,高周波切割刃带着炽白的光芒,如同彗星袭月,直刺李雾月的后心!他看出了李雾月的意图,绝不能让对方干扰到楚子航那看似疯狂却可能是唯一希望的行为!
李雾月头也未回,只是反手一挥袖袍!一股无形巨力如同山岳般撞在恺撒身上!
“噗——!”
恺撒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冰壁上,嵌入其中,一时无法动弹。实力的差距,太大了。
但就是这短暂的干扰,已经足够了!
祭坛之上,异变达到顶峰!
那截暗金骨骼猛地爆发出吞噬一切光线的极致黑暗,随即又骤然收缩!所有的光芒、所有的能量波动、所有的罪纹,都如同百川归海般,疯狂地涌向楚子航的右手——涌向他手背上那个剧烈搏动、仿佛要裂开的印记!
“咔嚓!”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清晰的碎裂声响起!
楚子航手背上那暗金镶边的印记,连同内部游动的黑色流光,以及那粉白色的基底和翠绿的生命回响,在这一刻,彻底粉碎!化为无数细微的光点,然后被那涌入的黑暗与罪孽洪流彻底吞噬!
不,不是吞噬!
是……融合!重构!
所有的光芒敛去,所有的波动平息。
祭坛中央,那截暗金色的骨骼……消失了。
不,它没有消失。它融入了楚子航的右手。
楚子航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他的右手。
在他的手背上,原本印记所在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烙印。
那不再是一个温暖的、带着生机的图案。
而是一个极其简约、却散发着无尽威严与冰冷罪孽的暗金色徽记——形状如同一个抽象化的、被锁链缠绕的残缺树根,又像是一柄微型的、扭曲的权杖!
徽记的边缘,不再是粉白色或翠绿,而是如同干涸血液般的暗红,而在徽记的核心,一点极其细微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粉白色星芒,在其中艰难地、顽强地闪烁着。
楚子航睁开了眼睛。
他的黄金瞳,不再是燃烧的太阳,而是化作了两口暗金色的深渊!深邃,冰冷,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古老秘密与罪孽。瞳孔深处,那一点幽暗之色已经彻底扩散,与暗金融为一体,唯有在最核心的位置,还残留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属于他原本意志的冰冷金芒。
他身上的黑色罪纹缓缓褪去,但皮肤下似乎隐隐流淌着暗金色的光泽。他站在那里,气息变得无比内敛,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仿佛与整个世界的“恶”与“罚”相连的庞大威压。
他成功了。
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近乎自我献祭的方式,强行将“黑血权杖”与自身融合。
他成为了新的“权杖”。
或者说,他为自己,也为那个沉睡的灵魂,打造了一个由原初罪孽与自身执念共同构筑的……
永恒囚笼。
他看向自己的右手,那暗金色的权杖徽记传来一种血脉相连、却又冰冷刺骨的触感。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足以撼动规则的庞大力量,也能感受到那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意志的、古老的罪孽低语,以及……徽记核心那一点微弱的、被他强行守护下来的……
希望之火。
李雾月看着焕然一新的楚子航,看着他手背上那个散发着令他都感到心悸气息的徽记,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充满了复杂情绪的叹息。
“你……创造了一个……怪物。”他低声说道,不知是在说楚子航,还是在说那融合后的存在。
楚子航没有理会他。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暗金色的深渊之瞳,望向了冰穹的某个方向,仿佛穿透了层层冰壁与海水,望向了遥远的北极。
他能感觉到,在那里,另一个与他此刻状态隐隐共鸣的存在,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代价,已经支付。
现在,该去履行……
最终的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