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昊放下电话，手心里全是汗。陈国栋秘书那句秘书长正等着您的来电在他脑海中回荡，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窗外，暮色中的县城华灯初上，霓虹灯在雨后的路面上投下斑驳倒影。
他站在教育局单身宿舍的窗前，望着远处县政府大楼的轮廓。三天前市长调研结束后，局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走廊上遇见同事，对方脸上的笑容总多出几分探究；去食堂打饭，排队的人群会不自觉地为他让出位置。这种变化让齐昊既警觉又困惑。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齐科长，您在吗？是办公室新来的实习生小张。齐昊打开门，小张手里捧着一摞文件：马局长让送来的，说是青林镇试点需要补充的材料。
齐昊接过文件，最上面是一份红头文件，标题赫然写着《关于进一步规范借调人员管理的通知》。他心头一紧，快速浏览内容，其中借调期满六个月原则上应返回原单位的条款被用红笔特意圈出。
马局长还说什么了？齐昊强作镇定地问。小张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我出来时听见马局在电话里说这次看林默怎么保他...待小张离开，齐昊立刻拨通了林默的电话。二十分钟后，他们在城东一家不起眼的茶楼包厢里碰面。
林默看完文件，冷笑一声：动作够快的。他端起茶杯，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这份通知明天会上会正式通过，马德彪这是要釜底抽薪。那我们...别急，林默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看看这个。
齐昊打开信封，里面是几份复印的票据和一份银行流水单。他越看越心惊：马德彪收受建筑公司回扣？不止，林默眼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冷光，去年全县中小学危房改造专项资金，有二百多万去向不明。我追查了半年，线索都指向马德彪的小舅子开的建材公司。
这些证据够吗？还差关键一环。林默收起信封，马德彪很谨慎，从不亲自经手。我们需要一个能让他放松警惕的人接近他。齐昊突然明白了林默的意图：您是想让我...陈国栋下周要来调研，林默直视齐昊的眼睛，这是个机会。
茶楼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着窗棂。齐昊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脑海中两个声音在不断交锋。父亲笔记本上的警告言犹在耳，但马德彪的种种作为又让他义愤填膺。转过一个街角，他突然撞见李雯撑着伞站在路灯下。
你怎么在这？齐昊惊讶地问。李雯的睫毛上挂着雨珠：我去宿舍找你，小张说你出来了。她递过一把伞，听说马德彪要清退借调人员？
雨幕中，齐昊简单说了情况。李雯听完沉默良久：我表哥说，马德彪最近频繁接触市里的赵副书记。赵副书记？不是林局的后台吗？官场哪有永远的朋友。李雯苦笑，表哥说赵副书记可能要调走了，马德彪在找新靠山。
这个消息让齐昊心头一震。如果属实，林默的处境比想象的更危险。第二天上午的局务会议上，火药味十足。马德彪红光满面地宣布了借调人员管理规定，目光不时瞥向齐昊。林默全程面无表情，只在最后表决时投了弃权票。
散会后，齐昊被马德彪叫住：小齐啊，听说你和省委陈秘书长很熟？齐昊心跳加速：只是家父的旧识。马德彪拍拍他的肩，手上的金戒指硌得人生疼：年轻人要懂得把握机会。这样，明天省里有个检查组来，你跟我一起接待。
走出会议室，齐昊后背已经湿透。马德彪的突然亲近显然别有用心，但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当晚，齐昊再次翻开父亲的笔记本。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他发现一行小字：国栋重情，但更重原则。这九个字像一盏明灯，照亮了他前行的路。
第二天一早，齐昊特意换上最正式的西装。检查组九点到达，带队的是省教育厅的王处长。让齐昊意外的是，马德彪全程对他格外关照，不仅让他坐自己专车，还多次在领导面前介绍他。
午宴设在县城最好的酒店。酒过三巡，马德彪已经喝得满面通红。他搂着齐昊的肩膀，喷着酒气说：小齐啊，我是越来越欣赏你了。林默那个老古板，耽误了多少年轻人的前途！
齐昊故作腼腆：马局长过奖了，我只是做好本职工作。谦虚！马德彪大声说，转向王处长，王处，您不知道，这小齐可是省委陈秘书长的世侄！王处长眼睛一亮：哦？陈秘书长身体还好吧？
齐昊谨慎应答：上次见面气色很好。马德彪趁机插话：王处，小齐这样的人才，放在县里太可惜了。您看省厅有没有合适的位置...
齐昊心头一震。马德彪这是要借花献佛，既卖他人情，又能在陈国栋那里落个好。宴席散后，马德彪坚持送齐昊回局里。车上，他突然压低声音：小齐，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精美礼盒，下周陈秘书长来调研，能不能帮我转交这个？一点土特产。
齐昊接过礼盒，沉甸甸的。他轻轻打开一条缝，金光一闪——里面竟是一尊金佛！这太贵重了...哎，就是个工艺品。马德彪摆摆手，陈秘书长喜欢收藏，投其所好嘛。
回到办公室，齐昊立刻联系了林默。当晚，他们在茶楼再次碰头。林默仔细检查了金佛，在底座发现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银行账户？齐昊猜测。林默摇头：像是保险箱密码。他眼中精光一闪，马德彪这是在下重注啊。
我们该怎么办？将计就计。林默推了推眼镜，你答应他，但要求当面交给陈秘书长。到时候...
三天后，陈国栋如期而至。调研安排在县一中，校园里张灯结彩。马德彪早早到场，西装革履，胸前别着党徽，在门口来回踱步。
齐昊站在教学楼前，看着熟悉的校园景象，恍如隔世。一年前，他还是站在讲台上的普通教师；如今，却卷入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来了！有人小声喊道。
三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校园。陈国栋下车时，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很快锁定了齐昊。他大步走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齐昊的手：小齐，又见面了。
这一举动让在场所有人变色。马德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即更加热情地迎上去。调研按部就班进行，陈国栋听得认真，不时提问。中午休息时，他特意叫齐昊到临时办公室谈话。
你父亲身体怎么样？陈国栋关上门，语气亲切了许多。还好，就是腰疼的老毛病...寒暄过后，陈国栋话锋一转：马德彪这个人，你怎么看？
齐昊心跳如鼓。这是个试探，也是个机会。他深吸一口气：陈叔，有件事需要向您汇报...二十分钟后，当齐昊取出金佛时，陈国栋的脸色变得异常严肃。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老周，你过来一下。
五分钟后，周市长推门而入。听完叙述，他眉头紧锁：国栋同志，这事...一查到底。陈国栋斩钉截铁，教育经费都敢伸手，还有什么不敢的？
下午的座谈会上，气氛突变。陈国栋当场宣布成立专项审计组，对近三年教育资金使用情况进行彻查。马德彪脸色煞白，手中的茶杯地掉在地上。
散会后，齐昊在走廊遇见李雯。她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我表哥说，市纪委已经派人去马德彪家了。这么快？陈秘书长亲自打的电话。李雯压低声音，还有，赵副书记被调去省政协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齐昊有些恍惚。回到宿舍，他接到林默的电话：马德彪被带走了。林默的声音透着疲惫，我也接到调令，去市教委。
恭喜林局高升。高升？林默苦笑，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他顿了顿，齐昊，你记住，今天这场胜利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官场这条路，越往上走，陷阱越多。
挂断电话，齐昊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星星。短短几个月，他经历了从教师到官场新人的转变，见证了权力更迭的残酷，也体会到了正义得以伸张的快慰。
床头，父亲的笔记本静静躺着。齐昊翻开扉页，那里写着一行他以前从未在意的字：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勿忘初心，方得始终。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齐昊知道，他的青云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