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切收拾妥当后，李明轩站在帐篷前迟迟不敢进去。
叶依依把牙刷收回包里，看到他呆站着不动，歪头问：“你怎么还不进来？等我请你啊？”
“我在想要不要……”
“再废话今晚你就真在外头睡了。”
“是！”
他飞快拉开帐篷，钻进去时不小心把头撞在帐篷骨架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随即一阵“嘶”的倒吸气声。
叶依依在他身后轻笑出声，随后也弯腰进了帐篷。
帐篷里安安静静，两只睡袋并排铺着，中间隐隐只留出一拳大小的缝隙。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爬山呢。”
明天他们计划一早往云岭的方向顺流而下，说不定还能赶上日出。
爱管侍见两人都躺好，便自动按下帐篷内侧的小夜灯开关，钻回了枕边的精灵球。
帐篷顿时一片漆黑，只剩下夜风拂过外帐的簌簌声，和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叶依依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点点压低后的沙哑慵懒。
“小轩，睡了没？”
“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以往受梦之茧的影响，李明轩的入睡速度一向很快，今天却觉得心思浮躁，难以入睡。
“那来聊会儿天呗。”
叶依依仰躺着，视线落在帐篷顶的剪影线上，即使眼前一片漆黑，她也知道李明轩就在旁边，近得稍一伸手就能碰到。
“随便啊……你不困，我也不困。”她声音低低的，“就当是……睡前的限定版夜谈节目吧。”
李明轩沉默了片刻，轻轻翻了个身，侧过脸对着叶依依，尽管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声音似乎更容易传递情绪了。
“出来逛逛之后，有没有觉得心情好些了？”
“跟你出来就很开心啊。”
即使隔着黑暗，他也能想象出她那副狡黠的笑。
他笑了笑，语气却变得认真。
“你爸跟我说了黑鲁加的事。”
叶依依“嗯”了一声，声音有点闷：“其实不想让你知道的……怕你心情受影响，耽误训练。毕竟这个暑假对你很重要。”
“我小升初的时候，我爸就说‘这个暑假很关键’，初一升初二也是这句话，初二升初三、中考结束、高一暑假……我感觉我人生没有一个暑假不是关键期。”
“土龙弟弟最多三个节，我的一生全是关键节点。”
叶依依“噗嗤”笑了出来，没忍住。
“我是想说，我的确有很多所谓的‘人生节点’，但能被我称作‘关键’的人却不多。和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比起来，你对我更重要。”
他语气坦率而真诚，“所以，依依，有事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扛着。”
帐篷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那小轩，你是怎么看待人与宝可梦的关系的？”
“共存吧。”李明轩答得毫不犹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和我想的一样呢。不过我爸就……不太一样。”
她把叶明远那番“压榨论”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我就有点迷茫了。我们这么对宝可梦……真的对吗？”
帐篷里安静了两秒，李明轩沉声道：“叶叔说的不是完全没道理，但在我看来太偏激了。”
“偏激？”
“嗯，宝可梦确实在为人类社会服务，但同时，人类社会也在反哺宝可梦啊。”他顿了顿，“比如说，你觉得跟二十年前比，现在华国的宝可梦数量是变多了，还是变少了？”
“变多了吧。”
“对。托我爸的福，我看过相关的研究报告。二十年来，全国范围新增登记的野生宝可梦种类就多了126种，族群数量更是成倍增长。”
“但反过来，野生宝可梦之间因为资源争斗而引发的冲突，反而变少了，特别是在靠近人类聚居区的区域，甚至已经很少会因争斗而出现伤亡。”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叶依依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因为人类的干预？”
“对，也因为人类与宝可梦的合作。”
“现代华国是在人和宝可梦共同努力下实现工业化的。树果、药剂、医疗设施、栖息地改良……宝可梦们也切实享受到了工业成果。正是生产力的提升，让人类得以提供更多、更稳定的资源，才使得不同种族能和平共处，不再依靠争斗来解决生存问题。”
“人和宝可梦是彼此扶持的共生关系，没有谁在压榨谁，有的只是大家一起携手走向更好的未来。”
李明轩语气低缓，带着一点夜晚特有的情绪感，“我曾经不止一次在夜里感叹，这个世界有宝可梦，真的太好了。”
帐篷外的夜风轻轻掠过，吹得外帐微微作响，像极了细碎的回应。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躺着。
过了好一会儿，叶依依轻轻开口：“你总能说出让我安心的答案。”
她顿了顿，低低地笑了一声：“难怪你身边的宝可梦，每一只都那么依赖你、喜欢你……”
“怎么？嫉妒了？”
李明轩调侃道。
“有时候真的会有点羡慕藤藤蛇呢，”她声音里还带着笑意，但笑意之后，藏着不加掩饰的认真，“它能一直陪在你身边，陪你并肩作战，成为你成长旅途中的一部分。可我呢……”
“你也一直都在啊。”李明轩柔声打断了她。
“哪有。”她轻哼一声，“你对战的时候我又上不了场。”
“好家伙，居然吃藤藤蛇的醋。”李明轩笑了，“我又不是和它谈恋爱，我们只是搭档而已。”
叶依依像是等着这句话似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若有若无地说道：“学界不是有观点，人类其实也是宝可梦的一种嘛。”
李明轩微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叶依依拉长了语调，慢悠悠地说，“只要思想不滑坡，其实人和宝可梦也不是不能……”
“喂！”
李明轩一个激灵，赶忙从睡袋里抽出手，捂住了她接下来可能要说的“虎狼之词”。
“你脑袋里天天都在想什么啊！”
他耳根发红，语气又羞又恼。
而叶依依并没有挣扎，反倒在他掌心下轻笑，眼睛在黑暗中弯成一对温柔的月牙。
“唔唔……你先放开我。”她含糊地说着。
“我就这么捂着你睡，省得你又乱说。”
下一秒，他却感到掌心一阵湿热的触感。
叶依依居然舔了他一下。
“你！”
李明轩像被电到似的猛地松手，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依依顺势从睡袋里钻了出来，扑到他身上，伏在他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带着一丝狡黠。
“别搞……”李明轩下意识地后仰，却被她双手按住肩膀。
“我要宣誓下主权，”她低声说，“至少这一刻，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话音刚落，少女轻轻俯下身，唇瓣相接。
那是一种很轻柔、却极具存在感的触感。
温热、软绵、带着一点点的颤意，也带走了他所有的语言。
帐篷外的夜风好像都静止了，唯有李明轩瞳孔轻颤，心跳如雷。
不远处，爱管侍的精灵球剧烈晃动，却被事先锁定，根本弹不开。
良久，唇分。
叶依依轻轻笑了下，在他耳边低语。
“这是个晚安吻。晚安哦，小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