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指尖的血滴入陶瓮，碧光刚起，门就被猛地撞开。
“少爷！匈奴人来了！”
仆从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腰间的短刀还在晃荡，显然是从族厅一路跑来。李文没动，只将罗盘轻轻压在陶瓮口，星纹一转，那光便沉了下去。他缓缓站起身，袖口的裂口又渗出血丝，滴在麻布上，晕成一点暗斑。
他没去擦。
“战书到了？”
“到了！两个披皮袄的匈奴使节，带着铁匣子，现在就在主厅，族老们全到了。”
李文点头，顺手从案上抓了块粗布缠住手指。伤口没包严，血还是渗出来，但他没再管。他走出柴房，天已大亮，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远处族厅前聚了一圈人，没人说话，气氛压得像要塌下来。
他穿过人群，推门进去。
主厅中央摆着一张旧案，铁匣打开，里面是半截烧焦的箭杆，绑着一块兽皮，上面刻着弯弯曲曲的符文。李守诚坐在上首，脸色铁青，其余族老围成一圈，有人低头不语，有人咬牙切齿，还有一个老者直接拍了案：“交路！赶紧交路！匈奴铁骑三天就能踏平我们！”
李文站在门口，没急着上前。他盯着那兽皮看了两息，忽然想起前夜在荒田边看到的景象——精绝国的驼队趁着月色穿境，铃声轻响，护卫个个佩刀带弓，行得极快，却从不扰民。
他缓步走到案前，伸手拿起那截箭杆。
“这不是战书。”他说。
满厅一静。
“这是通牒。”他将箭杆放回，“他们不打算打，只想吓。若真要开战，不会派两个使节，而是直接断水道、烧粮仓。如今递箭为信，说明他们想不战而得商道。”
李守诚抬眼看他：“那又如何？他们有马有刀，我们只有三百口人，连像样的墙都没有。”
“可我们有东西，他们没有。”李文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粮。”
他从袖中抽出一卷简，摊在案上。那是他昨夜写下的推演——若十亩荒田全种青稻，以精灵耕作，三月后日产可达三百斤；若扩至五十亩，足够养活一支五百人的常备队伍。
“精绝国每月都从我们这儿过境，驼队带货，也带人。他们缺粮，我们正好有余。”李文指着简上一行字，“我提议，以百名护卫协防为条件，换他们公开结盟。若匈奴动兵，精绝必援。”
“你拿什么担保他们肯？”一名族老冷笑，“精绝人精得很，哪会为几车粮食冒犯匈奴？”
“不是几车粮食。”李文摇头，“是稳定的粮源。他们走沙漠，最怕断粮。而我们，能种出他们一辈子没见过的产量。”
厅内沉默片刻。
李守诚缓缓开口：“你有几成把握？”
“三成。”李文坦然道，“但他们若拒绝，损失的只是过路费；若答应，却可能得一个长期粮仓。权衡之下，他们会选后者。”
老人盯着他，良久，终于点头：“好。你去谈。但若失败，不得牵连族人。”
李文拱手：“明白。”
他刚要转身，门外又冲进一人，是守南隘口的哨兵，满脸尘土，声音发颤：“羌人……羌人派了使节，在山口拦着，说……说要五百头羊的过路费，不然封道！”
厅内炸了锅。
“两头吃！”有人怒吼，“匈奴要道，羌人要羊，我们哪有这么多东西填？”
“不如全给了匈奴！”另一人喊，“至少还能活命！”
李文站在原地，没出声。他低头看着自己缠布的手指，血已经渗透，布条成了深褐色。识海里那股滞涩感还在，像有根绳子勒着神识，但他脑子却异常清醒。
两面压来，不是要他低头，是要他断路。
他忽然笑了下。
“不见羌使。”他抬头，“送一坛马酒，十匹粗布，就说——道未通，何来费？等粮成路畅，自有厚报。”
“你疯了？”族老瞪眼，“他们可是能封山口的！”
“他们现在就封了。”李文平静道，“五百头羊换一条活路？他们想得太美。送礼是告诉他们，我们没怕，也没穷到要跪着交钱。”
李守诚盯着他，忽然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按他说的办。”
李文退出主厅，没回寝屋，直奔柴房。
陶瓮还在原处，三株青稻精灵伏在泥中，一动不动，像是耗尽了力气。他蹲下，轻轻抚过瓮壁，罗盘贴上去，星纹微亮，一丝凉意渗入识海，那股滞涩稍稍松动。
他需要更多作物。
胡萝卜能化灵，那粟米呢？小麦呢？若能种出百种灵植，荒土也能成沃野。
他提笔，在简上写下三行字：
一、联精绝，以粮换盟。
二、稳羌心，以缓代屈。
三、速垦田，以产立基。
写完，他盯着那行“速垦田”看了很久。
目前只有两株精灵在运作，产量有限。若要快速扩产，必须再试一次。
他起身，从角落取出一袋粟米，挑出一株苗，栽进小陶盆。指尖一划，血滴下去。
心念凝聚：“生灵赋形，谷魂化灵！”
泥土微动。
一缕黄光自根部升起，顺着茎秆攀爬。叶片轻轻抖动，根须缓缓扭动，像是要挣脱泥土。
李文屏住呼吸。
黄光越来越亮，忽然——
“少爷！”
门又被撞开。
仆从脸色发白：“精绝商队的管事到了，说要见你，只谈一刻钟，不然就走别的道！”
李文猛地抬手，按在陶盆上。
黄光瞬间熄灭。
他缓缓收回手，血顺着指缝滴在盆边，砸出一个小坑。
“请他去前厅等我。”
他站起身，将罗盘系回腰间，顺手把那卷写有三策的简塞进怀里。
出门时，风更大了，卷着沙粒打在脸上。他抬手挡了挡，脚步没停。
前厅门口，一个披灰袍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身后跟着四个佩刀护卫。见李文走来，那人回头，目光如刀。
“我只问一句。”他开口，声音沙哑，“你能供多少粮？”
李文站定，从怀中抽出那卷简，展开。
“每月三千斤，持续一年。”
那人眯眼：“若断供？”
“断我头。”
对方沉默两息，忽然笑了：“好。我签盟书。但若你骗我——”
“我不需要骗人。”李文将简递过去，“因为我种得出。”
那人接过简，扫了一眼，抬手示意身后。一名护卫上前，放下一卷羊皮。
“签字画押，明日第一批护卫进境。”
李文点头，从袖中取出笔，在羊皮上写下名字。
墨迹未干，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
三人快骑冲进寨门，为首者翻身下马，直奔前厅。
“少爷！南山口……羌人动手了！他们砍了界碑，架起石弩，说再不交羊，就烧第一批粮田！”
李文握着笔的手一顿。
墨滴落在羊皮上，晕开一团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