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散去，脚底传来石质地面的凉意。凌颜稳住身形，手臂还抱着那口轻得不像话的青铜鼎。洞府内的烛火微微晃动，映在鼎身上流转出细碎银光。
她低头看了眼怀中的神器，气息平稳，没有躁动迹象。风挽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总算回来了……这地方真够折腾人的。”说完她转身走向侧室，“我先歇会儿，你们别整出太大动静。”
玉珩点头，目送她离开后，回身关上隔门。洞府里只剩他和凌颜两人。
“你神识消耗不小。”他说，“先坐下。”
凌颜没反驳，把鼎轻轻放在中央石台。刚坐到蒲团上，脑袋就一阵发沉。连续破解幻阵、启动传送阵，她的混沌灵根虽强，精神也撑到了极限。
她闭眼调息片刻，再睁眼时视线有些模糊。试着用灵感知鼎内脉动，却发现能量流动像隔着一层纱，看不真切。
“不行，现在状态太差。”她低声说，“感应不准。”
玉珩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位置，看着她指尖搭在鼎边，指节泛白。他知道她在硬撑。
下一瞬，三道隐灵符无声嵌入四周岩壁。符纸边缘微光一闪，整个空间的声音骤然变小。远处巡山弟子的脚步声、风吹树叶的响动，全被隔绝在外。
接着他取出一枚玉简，在空中划出半圈轨迹。九个光点依次亮起，围绕着凌颜形成环形阵纹。剑气从他袖中渗出，化作极细的银丝，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将她整个人护在其中。
这是千机锻衍生出的九转护心阵，攻防一体，能挡下同阶修士三次全力攻击。他曾用它在宗门大比中一战成名。
而现在，他把它布在一个正在研究神器的女人背后。
凌颜察觉到身后灵力波动，回头看了眼。“你还在这？”
“嗯。”他答，“你专心看鼎就行。”
她没再说什么，重新把手贴上鼎身。这一次，感知清晰了些。她发现鼎腹深处有段紊乱的节奏，像是某种封印松动后的余波。
“有点不对劲……”她皱眉，“星引之前说黑袍人留下过焚阵咒印，会不会是那个在作祟？”
“不是。”玉珩声音很稳，“那是残留气息，不会主动干扰。你现在的问题是神识涣散，强行探查只会加重负担。”
他说完，指尖轻弹，一道温和灵流顺着她后颈流入体内。凌颜身体一僵。
“放松。”他说，“我只是帮你稳住心神。”
那股力量很熟悉，是玄月剑的剑意，清冷却不刺骨，像春夜细雨落在肩头。她慢慢放软肩膀，重新集中注意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洞府内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呼吸交错的声音。玉珩始终站着，目光落在她侧脸上。她睫毛偶尔颤动，嘴唇抿成一条线，专注时的样子让他移不开眼。
直到风挽月推门出来，手里拿着一瓶疗神丹药。
她脚步刚迈进来，就顿住了。
眼前一幕让她差点笑出声——玉珩笔直地站在凌颜身后，双手垂在身侧，姿势规矩得像守卫，可眼神却黏在凌颜身上，半点没挪开。
“哎哟。”她故意拖长音，“玉公子这眼神，像要把颜颜吃了。”
玉珩没动，也没发怒，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
风挽月不怕他，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平时冷冰冰的，见了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你说你站这儿干嘛？又不是不会炼器，还能替她看出花来？”
玉珩沉默几秒，才开口。声音很低，却清晰得像刻进石头里。
“她值得最好的。”
风挽月一愣。
这句话没有解释，没有修饰，就这么平平地说出来，反而比任何誓言都重。
她看着玉珩的眼睛。那里没有笑意，也没有情绪起伏，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
她忽然不想调侃了。
“行吧。”她收起瓶子，“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
转身前她看了眼凌颜。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正低头摩挲鼎身，耳尖悄悄泛红。
但她嘴角有一点藏不住的弧度。
风挽月笑了笑，轻轻带上门。
洞府再次安静下来。
凌颜没回头，手指还在轻轻滑过鼎面纹路。其实她早就感觉到背后的阵法成型，也知道那道视线一直没离开。
她不是不懂。
一个能在众目睽睽下拔剑威胁外门弟子的人，会在她身后默默布阵；一个被长老催促联姻都不回应的人，会为她一句话留在这里。
她只是不敢确认。
“你还站着？”她终于开口，语气故作轻松，“累不累？”
“不累。”他说，“你要研究多久我都陪着。”
“我不是让你陪。”她小声嘀咕，“我是怕你待太久，明天上课打瞌睡。”
“不会。”他答得干脆，“就算困了我也能站着睡。”
她忍不住笑出来：“谁站着睡觉啊？”
“守夜的剑修。”他说，“我们峰有个规矩，剑不出鞘则人不眠。我现在剑还在鞘里，所以不能睡。”
“那你干脆把剑拔出来算了。”她翻白眼。
“那不行。”他语气严肃，“拔出来就得杀人，万一哪个不开眼的半夜闯进来，我总不能真把他砍了。”
她笑得更厉害了：“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凶是不是？”
他没接话，只是嘴角微微扬了一下。
两人之间气氛松了下来。凌颜靠在蒲团上，觉得脑子没那么胀了。刚才那段紊乱的能量节奏也趋于平稳，暂时没有扩散迹象。
“今天就这样吧。”她说，“至少确认它短期内不会炸。”
“嗯。”他应了一声，却没有收阵的意思。
“你不走？”她问。
“你还没调息完。”他说，“等你进入深度冥想状态我再撤阵。”
“你也太较真了吧。”她无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需要人看着？”
“不是看着。”他纠正，“是守着。”
她心头一跳。
这话太直白，白得让她不敢接。
她低下头，假装专注检查鼎盖缝隙，实际上心跳快了一拍。好在烛光昏暗，没人看得清她脸上的热度。
玉珩依旧站在原地。银色剑丝在他周身若隐若现，像一层薄雾缠绕。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稳得像生了根。
外面天色渐暗，洞府里的烛火跳了跳。
凌颜缓缓闭上眼，开始引导灵力循环。混沌灵根自动运转，体温渐渐升高，衣袖边缘浮起淡淡光晕。
玉珩看着她呼吸变得绵长，确认她已进入安全状态，这才缓缓坐下，靠在角落石柱旁。
他闭上眼，看似休息，实则神识始终连接着护心阵。
只要她有一点不适，他会立刻醒来。
洞府静得能听见香炉里灰烬掉落的声音。
凌颜在冥想中轻轻动了下手指，指尖蹭过鼎身，留下一道浅浅的暖痕。
玉珩的睫毛颤了一下，却没有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