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晚餐寡淡得令人发指。清炒白菜几乎看不到油星，土豆烧肉里肉块屈指可数，米饭也带着陈米特有的沉闷口感。对于曾经餐风饮露、以琼浆玉液和天地精粹为食的仙帝而言，这简直是对味蕾和生命的双重折磨。
林风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强迫自己将食物吞咽下去。这具身体需要能量，哪怕是如此低劣的能量。他能感觉到，吃下去的食物在胃里被缓慢分解，提供的生机微乎其微，甚至不足以弥补维持这具凡躯基础代谢的消耗。长此以往，即便封印不动，这具肉身也会因为“营养不良”而提前垮掉。
“必须想办法改善体质，哪怕只是最基础的淬炼。”林风心中思忖。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灵气，没有天材地宝，甚至连一个相对安静、不受打扰的环境都没有，任何修炼法门都无从谈起。
食堂里人声鼎沸，学生们三五成群，讨论着考试、游戏、明星八卦，充满了鲜活的烟火气。林风独自坐在角落，与周围的喧嚣隔绝开来，形成一种无形的孤岛。
他能听到邻桌几个男生正在兴奋地讨论一款名为《灵域》的虚拟现实游戏。
“昨晚我好不容易刷到一本‘引气诀’，感觉精神力真的涨了一点点！”
“吹吧你，那都是心理作用。不过说真的，这游戏模拟的修炼体系还挺像那么回事，据说设计顾问是真正的‘隐世高人’呢！”
“五大灵校的内部选拔赛视频看了没？那个叫雷烈的，一手雷法简直帅炸了！要是我们能觉醒异能就好了……”
灵校？异能？雷法？
林风端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这些词汇，结合白天感受到的“星落”身上的异常，以及这稀薄天地间可能存在的、不同于正统仙道的能量形式，让他意识到，这个“末法世界”的水，可能比他想象的更深。
但他不动声色，继续低头吃饭。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知道的越多，可能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晚自习的铃声将林风拉回了教室。日光灯下，学生们埋首于题海，空气中弥漫着纸墨和疲惫的味道。林风摊开物理习题册，上面的力学分析、电磁感应题目，在他眼中如同儿戏。宇宙四大基本力？不过是构成此方世界底层规则的一些粗浅表象罢了。
他拿起笔，依旧模仿着原主的笔迹和解题思路，但速度却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那些需要复杂计算和空间想象的题目，他几乎看一眼就能直达本质，写出最简洁的解题路径。这并非动用神识计算，而是一种高维存在对低维规则的本能洞察，如同大学生去看小学生的算术题。
很快，他就做完了当天的作业。然后，便是漫长的、无聊的枯坐。他不能表现出异常，只能假装复习，目光放空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神魂被禁锢在脆弱的肉身里，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仙帝心性的煎熬。他回想起在仙界时，一次短暂的闭关参悟，可能便是人间千年。而如今，他却要为了凡人的几个小时而苦苦忍耐。
终于，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林风几乎是第一个站起身，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他没有回拥挤的宿舍——那里混合着汗味、泡面味和年轻男孩特有的躁动气息，更不利于他静心——而是再次走向了相对安静的小花园。
夜色已深，月光被薄云遮挡，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提供着照明。小花园里比傍晚时更加寂静，只有夏虫的鸣叫。
他习惯性地走向那棵老槐树，却在接近时，再次感受到了那股微弱的星辰波动。
荷花池边，那个清冷的身影依旧在。
星落换下了校服，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依旧坐在池边的石凳上。这一次，她没有看池水，而是仰着头，望着云层缝隙中偶尔露出的几颗孤星。她的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如同星辉般的光芒。
林风的脚步顿住了。他不想再次打扰她，也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正准备悄无声息地退开，另寻他处。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哟！这不是我们班的‘星落大小姐’吗？一个人在这儿看星星呢？”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几个杂乱的脚步声。
从花园的另一侧，晃过来三个穿着花里胡哨衬衫、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青年，一看就不是本校学生，像是附近的社会闲散人员。为首的是个黄毛，嘴里叼着烟，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目光在星落身上逡巡。
星落身体微微一僵，收回了望向星空的目光，握紧了手中的东西，警惕地看向来人。她没有说话，但苍白的脸上更添了几分寒意。
“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借点钱花花呗？”黄毛嬉皮笑脸地凑近，“或者，陪哥几个去喝一杯，钱就算了，怎么样？”
另外两个青年也发出猥琐的笑声，呈半包围状靠了过来。
星落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背后就是荷花池，已无退路。她的眼神依旧冰冷，但紧抿的嘴唇透露出她的紧张和无助。她手中的那个发光物体，光芒似乎急促地闪烁了一下。
林风隐藏在老槐树的阴影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麻烦。
他最不想招惹的就是麻烦。这几个混混不堪一击，即便他如今力量万不存一，但凭借仙帝的战斗意识和对这具身体极限的掌控，放倒他们也不难。
但后果呢？
一旦动手，必然会暴露他异于常人的地方。在这个有“灵校”、“异能”传闻的世界，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会不会打破他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生活？
更何况，为了一个仅有一面之缘、身上还带着未知风险的陌生女子出手，值得吗？
仙帝的理智告诉他，隐匿自身，才是最优解。凡人的纷争，与他何干？
然而，看着星落那双冰冷的眸子深处一闪而过的倔强和孤立无援，看着那几个混混令人作呕的嘴脸，某种久远的、几乎已经被他遗忘的、属于“人”的基本情绪，似乎轻微地触动了一下。
在他漫长的生命里，见过太多恃强凌弱，也亲手制造过无数星辰寂灭。但此刻，在这种极端压抑和弱势的处境下，面对这种最低层次的欺凌，一种难以言喻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正处于一种“弱势”的地位，更能体会到那种无力感？
就在他心念电转、权衡利弊之际，那黄毛已经不耐烦地伸出手，想要去抓星落的手腕：“装什么清高！给脸不要脸！”
星落猛地抬手想要格开，但她的力气显然无法与成年男性相比。
就在黄毛的手即将触碰到星落的瞬间——
“啪！”
一声轻响，不是巴掌的声音，而像是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打在了黄毛的手腕麻筋上。
黄毛“哎哟”一声，手臂一麻，不由自主地缩了回去。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四周：“谁？谁他妈偷袭老子？”
另外两个混混也紧张地四处张望。
林风从老槐树的阴影中，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属于好学生的、试图讲道理的怯生生：“几、几位大哥，这里是学校，你们这样……不太好吧？”
他选择了一个最不引人怀疑的方式介入——一个看似鼓起勇气、却又底气不足的学生。
黄毛一看是个穿着校服、瘦瘦弱弱的学生，顿时火冒三丈：“妈的！原来是个小兔崽子！敢管老子的闲事？活腻歪了！”
他骂骂咧咧地就朝林风冲过来，挥拳便打。
在林风眼中，这一拳速度慢得像蜗牛，破绽百出。他甚至可以预判出对方因为用力过猛而导致的下盘不稳。
躲开，然后轻轻绊他一下？或者，用巧劲击打某个关节，让他暂时失去行动力？
无数种轻松制敌的方案在他脑中闪过。但最终，他选择了最“笨拙”、最符合他目前“人设”的方式。
他像是吓傻了一样，站在原地，直到拳头快到面前，才“惊慌失措”地抬起手臂格挡。
“砰！”
拳头砸在他的小臂上，发出一声闷响。力量不大，但足以让这具缺乏锻炼的身体感到一阵疼痛。
林风顺势“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脸上露出吃痛和害怕的表情。
“呸！废物！”黄毛啐了一口，似乎觉得不解气，又上前一步想踹林风。
“保安来了！”林风突然指着花园入口的方向大喊了一声。
三个混混做贼心虚，下意识地回头望去。趁着这个空隙，林风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对还愣在原地的星落急促地低喊了一声：“快跑！”
说完，他自己率先朝着与混混们相反的方向，教学楼的方向跑去。他跑得并不快，甚至有些跌跌撞撞，完全是一副受惊学生的模样。
星落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花园入口，瞬间明白了林风的用意。她也不再犹豫，立刻朝着另一个方向，学校后门的小路跑去。
三个混混回过头，发现根本没有保安，才知道上了当。再想追时，两人已经跑远，而且方向不同。黄毛气得破口大骂，但也不敢在校园里逗留太久，只能悻悻地朝林风逃跑的方向追了几步，骂了几句脏话，便和同伙迅速翻墙溜走了。
林风跑到教学楼的灯光下，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已经看不到星落和那些混混的身影。他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小臂，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凌霄仙帝，居然被一个凡间混混一拳打倒在地，还需要用这种小伎俩脱身。
真是……虎落平阳。
不过，目的达到了。没有暴露实力，解决了麻烦（至少是暂时的），还维持了“普通学生”的人设。
只是，经过今晚，那个叫星落的女孩，恐怕很难再把他当成一个纯粹的路人了吧？
他抬头，望了一眼星空。云层似乎更厚了，连那几颗孤星也看不见了。
这个凡间校园的生活，似乎比他预想的，要稍微“精彩”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