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的清晨，云梦大泽被一层薄纱般的晨雾笼罩，水汽氤氲，一切都显得朦胧而不真实。然而，这份宁静很快就被一道石破天惊的消息彻底打破。
南宫世家少主南宫鸿，正式向覃氏提亲，求娶的对象，并非众望所归的天之骄女覃清月，而是那个血脉稀薄、形同废柴的——覃沐！
消息像长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覃氏一族每一个角落，继而向着云梦大泽周边区域扩散。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个恶劣的玩笑。
“听说了吗？南宫家那个少爷，要娶覃沐？”
“哪个覃沐？哦……那个废柴？开什么玩笑！肯定是讹传！”
“真的！提亲的仪仗已经到族地门口了！带队的还是南宫家一位颇有分量的外事长老！”
当确认消息属实后，整个覃氏一族，从上到下，彻底炸开了锅。
惊愕、难以置信、荒谬、嫉妒、愤怒……种种情绪交织，汇聚成一股席卷全族的狂潮。
长老堂内，气氛比祈水大典被破坏那天还要凝重十倍。
大长老覃嶂端坐主位，脸色铁青，握着座椅扶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下方，各位长老神色各异，有的一脸震怒，有的眉头紧锁，有的则目光闪烁，不知在盘算什么。
“荒谬！简直荒谬透顶！”脾气火爆的四长老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盏乱响，“那南宫鸿小儿，把我覃氏当什么了？把我覃氏圣女候补当什么了？竟然要娶一个血脉不纯的废柴！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四长老稍安勿躁。”三长老相对冷静，但脸色也十分难看，“南宫家此举，确实匪夷所思。但对方是正式提亲，礼仪周全，我们若直接拒绝，恐怕会彻底得罪南宫世家。”
“得罪又如何？”四长老怒道，“难道我覃氏还怕了他南宫家不成？为了一个废柴，值得吗？”
“问题恐怕不在覃沐本身。”一直沉默的二长老缓缓开口，他目光深沉，是族中少有心思缜密之人，“南宫鸿此举，意在沛公。他求娶覃沐是假，借此试探我覃氏底线，或者说，他另有所图，而覃沐，恰好是他选中的棋子。”
“图什么？覃沐身上有什么可图的？”四长老不解。
这也是在场所有长老，包括覃嶂心中的巨大疑问。覃沐的价值，在他们看来，几乎等于零。
“或许……与我们未知的袭击者有关？”三长老猜测，“南宫鸿在祭坛上‘救’下覃沐，或许并非偶然。他可能发现了我们未曾察觉的线索，而线索与覃沐相关？”
“又或者，”二长老目光扫过众人，“南宫家知道了某些关于覃沐身世的……隐秘？”
提到覃沐的身世，几位知情的长老脸色都微微变了变。覃沐那个来历不明的父亲，始终是族中的一个禁忌话题。
覃嶂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无论如何，南宫家的提亲，我们不能等闲视之。拒绝，会立刻与南宫家交恶，在眼下这个多事之秋，绝非明智之举。答应……”他顿了顿，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我覃氏颜面何存？将来如何在各大神裔世家面前立足？”
将一个废柴小姐嫁入南宫家，在外人看来，简直是覃氏巴结南宫家的笑柄！更何况，嫁出去的还是名义上的圣女候补，哪怕只是个充数的。
“不如……问问覃沐自己的意思？”一位较为边缘的长老试探着提议。
“她？”四长老嗤笑，“一个废柴，能有选择的权利？这等婚姻大事，自然由族中决定！”
就在这时，一名弟子匆匆入内禀报：“大长老，各位长老，清月小姐在外求见。”
覃嶂皱了皱眉：“让她进来。”
一身水蓝色衣裙的覃清月走了进来，她今日刻意打扮过，更显得明艳照人，只是脸上那层寒霜，破坏了这份美丽。她先是向各位长老行礼，然后直接看向覃嶂，声音带着压抑的委屈和愤怒：“祖父！南宫家提亲之事，可是真的？他们……他们真的要求娶覃沐？”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覃清月眼圈瞬间红了，贝齿紧咬下唇：“为什么？我哪里比不上那个废柴？南宫鸿他是不是眼睛瞎了！这让我……让我们嫡系的脸往哪搁！”
她才是覃氏这一代最璀璨的明珠，本该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可南宫鸿的提亲，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她的脸上，仿佛在告诉所有人，她覃清月，连一个废柴都不如！
“清月，不得无礼！”覃嶂呵斥道，但语气中并无多少责怪，更多的是烦躁，“此事族中自有决断，你先退下。”
覃清月还想说什么，但在覃嶂严厉的目光下，只得愤愤不平地跺了跺脚，转身离去，眼中满是怨毒。覃沐！都是因为覃沐！这个该死的废物，凭什么抢走本该属于她的关注（哪怕是这种负面的）和机会！
与此同时，覃沐那偏僻的小院，却成了风暴眼中奇异的平静点。
虽然院外围观、指指点点的族人比往常多了数倍，各种充满恶意、嫉妒、好奇的目光几乎要将竹篱笆戳穿，但至少，没有人敢轻易闯进来。南宫家提亲的消息，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保护了她。
覃沐坐在屋内，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议论声，手心微微出汗。她知道南宫鸿会行动，却没想到动作如此之快，如此……高调。
这完全是将她架在火上烤。
“砰！”
院门被人粗暴地推开，几个平日就喜欢欺负覃沐的旁系少女闯了进来，为首的名叫覃玉，是覃清月的跟班之一。
“覃沐！你给我滚出来！”覃玉双手叉腰，脸上满是嫉恨交加的神情，“你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勾引了南宫少爷？就凭你这副德行，也配？”
若是以前，覃沐或许会忍气吞声。但今天，她忽然不想再忍了。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口，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几个气势汹汹的少女。她的平静，反而让覃玉等人有些不适。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覃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淡，“南宫家的聘礼，现在正摆在长老堂。有意见，去找长老们说，或者，去找南宫鸿说。”
“你！”覃玉被噎了一下，恼羞成怒，“贱人！还敢顶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着，她就要上前动手。
“住手！”
一声冷喝从院外传来。众人回头，只见一名穿着南宫家服饰、气息沉稳的中年管事带着两名护卫站在门口，面色肃然。
“此乃我家少主未来夫人居所，岂容尔等喧哗放肆？”中年管事目光锐利地扫过覃玉几人，“再敢骚扰，休怪我不讲情面！”
覃玉几人被那管事的气势所慑，又忌惮南宫家的名头，顿时脸色发白，嗫嚅着不敢再言，灰溜溜地退走了。
中年管事这才转向覃沐，躬身一礼，语气恭敬：“覃沐小姐，在下南宫家外管事南宫望，奉少主之命，前来护卫小姐安全。若有宵小骚扰，小姐尽管吩咐。”
覃沐看着眼前这位修为明显不低的管事，心中五味杂陈。南宫鸿……做事倒是周到。这种被“保护”的感觉，陌生而又复杂。
“有劳管事了。”她微微颔首。
“小姐客气。”南宫望再次行礼，然后便带着护卫肃立院外，如同两尊门神。
院外窥探的目光，顿时少了大半。
覃沐退回屋内，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吐出一口气。
风暴，才刚刚开始。
她知道，长老堂内的争论必然激烈。而她未来的命运，就取决于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们，最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是宁愿得罪南宫家，也要维护所谓的家族颜面，将她这个“污点”清除？
还是……权衡利弊，顺水推舟，将她这个“废柴”当作与南宫家交易的筹码？
无论哪种结果，她都已身陷局中，再无退路。
她摊开手掌，看着那块灰色的石子，低声自语：“娘，您若在天有灵，请告诉我，这条路……我选对了吗？”
无人回答。只有窗外，风声渐起，吹动着竹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