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天空下，林川的声音像一枚钉子，钉进了城市废墟的每个角落。
仓库门口，上百个幸存者握紧了武器，却无人再敢上前一步。
他们的目标在犹豫，他们的理智在计算。
击杀林川，获得一个虚无的豁免权。
追猎鸦主，或者找到能源，或者拿到救命的药剂，那才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扛着扳手的壮汉，喉结上下滚动，汗水从额角滑落。
他看着林川，那个独自一人站在门口，仿佛在审视货物的年轻人。
他感觉自己不是猎人，而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戏谑的声音，覆盖了林川的广播。
“精彩的报价。”
“时序的小老板，你确实给了我一个惊喜。”
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仿佛整个城市都在说话。
高楼之上，那个被称为“鸦主”的男人，身体猛地一僵。
他身后的扫地老头，丢掉了手里的扫帚，向前走了一步，俯瞰着全城。
“你以为，你印了几张假钞，就能掀了我的赌场？”
老头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
“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这个城市的地下拍卖师，‘影狐’。”
“也是你口中那个，等待‘献祭’的‘主祭人’。”
仓库内，苏沐雨的瞳孔骤然收缩。
雷烈紧握钢筋的手，骨节发白。
果然是他。
“四千三百二十七份祭品，已经准备就绪。”
影狐的声音在血色天幕下回荡。
“他们将在绝望、贪婪、背叛中互相厮杀，释放出最浓烈的情感能量。”
“这些能量，将通过你激活的‘规则奇点’，汇聚成一份献给‘归零’本身的至高祭品。”
“而我，将作为唯一的见证者，获得超脱这个游戏的资格。”
“林川，你本是我计划里，最完美的一环。你用你的‘价值天平’，精准地量化了人性，激化了矛盾，你做得很好。”
影狐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赞许。
“但你错就错在，不该试图自己坐上庄家的位置。”
“现在，我给你最后一个选择，一次最后的交易。”
仓库门口，林川面前的【规则奇点】开始剧烈震动。
半空中的金色天平虚影，也变得不稳定起来。
“交易内容。”林川开口，声音依旧平静。
“很简单。”影狐笑了。
“用你的‘价值天平’，连同你自己，作为祭品，献给我。”
“我将终止这场‘最终试炼’，放过这座城市里剩下的人。”
“包括你的队友。”
雷烈一脚踹在墙上。“放你妈的屁！老子跟他拼了！”
“这是唯一的解。”苏沐雨喃喃自语，她的双手停在键盘上，数据流第一次出现了停滞。
影狐的方案，是一个无解的阳谋。
林川拒绝，全城陪葬。
林川同意，他将被系统彻底吞噬，成为影狐的垫脚石。
“你看，你的队友比你更懂价值。”影狐的声音传来。
“一个人的牺牲，换几千人的性命。这笔买卖，多划算。”
“林川，做出你的选择。”
“你的时间，不多了。”
血色的倒计时，在墙壁上跳动着，分外刺眼。
林川沉默了。
他看了一眼仓库内，雷烈暴怒的脸，苏沐雨苍白的唇，叶小叶恐惧的泪。
然后，他转回头，望向那片血色的天空。
“我拒绝你的报价。”
影狐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低沉的笑声。
“哦？看来我高估了你。你终究也只是个自私的……”
“你的报价，不符合等价交换原则。”林川打断了他。
“什么意思？”
“你让我用‘我自己’，来换‘别人的命’。”
“这份交易里，‘我’是商品，‘别人’是货款。但做决定的，却是我这个‘商品’自己。”
林川的数据眼瞳里，无数代码飞速闪过。
“这不公平。”
“所以，我要重新拟定一份合同。”
林川抬起手，指向天空。
“我，‘时序’林川，以‘价值天平’持有者的身份，向‘归零游戏’系统，发起最终交易。”
他的声音，再一次响彻全城。
“交易标的物：我，以及我所承载的一切，包括‘价值天平’系统。”
影狐的笑声停了。
他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货款呢？”他下意识地问。
林川的嘴角，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那不是计算，也不是伪装。
“货款，是我曾经卖掉，但现在要连本带利，全部赎回来的东西。”
他转过身，看向仓库里的苏沐雨、雷烈和叶小叶。
他的目光不再是数据，不再是评估。
“苏沐雨，雷烈，叶小叶。”
“我曾以你们的‘羁绊’为抵押，向规则借贷。”
“现在，我以我自己为赌注，申请……结清这笔账。”
苏沐雨的身体一震。
雷烈也愣住了。
“我请求你们，以‘羁绊’为名，重新为我……估值。”
第169章 这笔生意，我们一起结账
“你疯了？”
雷烈看着林川的背影，吼出了声。
“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要拿自己去填那个无底洞？”
“这不是交易，这是自杀！”
苏沐雨的指尖颤抖，她从未想过，林川会用这种方式，来回应那份被“格式化”的过去。
“他不是在自杀。”
叶小叶的声音响起，很轻，却很清晰。
她擦了擦眼泪，从谢遥身后走出来，看着林川。
“他是在……回家。”
“家？”雷烈不懂。
“我们都在，才是家。”叶小叶说。
苏沐雨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决然。
“评估开始。”
她伸出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委托人，苏沐雨。”
“交易对象，林川。”
“货款……”
她停顿了一下，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瞬间蒸发。
“……我全部的信任，以及愿意与你共赴深渊的觉悟。”
一道无形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线，从她身上延伸出来，连接到林川的背影上。
雷烈看着这一幕，他咬着牙，胸口剧烈起伏。
他想起无数次并肩作战，想起那个混蛋用身体为他挡下攻击，想起那句“你的资产价值应用于更关键的节点”。
“操！”
他骂了一声，一拳砸在自己胸口。
“委托人，雷烈！”
“货款……是老子这条命！还有，那份就算你忘了，我也还记得的兄弟情！”
一道更加炽热、狂暴的线，从雷烈身上爆射而出，重重地撞在林川身上。
叶小叶也走上前，她伸出小手，学着苏沐雨的样子，按在心口。
“委托人，叶小叶。”
“货款……是哥哥你给我的……安全感。”
最纤细，却最纯粹的一道光线，也连接了过去。
三道光，三份“羁绊”，三笔曾经被抵押出去，如今被主动偿还的“货款”，尽数汇入林川体内。
“不！你们在干什么！”
天空之上，影狐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价值是用来交换的！羁绊是用来衡量价格的！你们怎么能……怎么能把它当成力量！”
林川的身体，被光芒笼罩。
他体内那台冰冷的“价值天平”系统，在三股无法被量化、无法被估值的“货款”冲击下，开始出现裂痕。
“咔嚓……”
细微的破碎声，只有林川自己能听见。
他被剥离的记忆，他被封存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回。
那张关于雷烈和叶小叶的白纸，瞬间被写满了名字。
与苏沐雨成为唯一锚点的特殊羁绊，也在此刻，找到了另外两个支点。
他的数据眼瞳，那纯粹的白色光团，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重新拥有了温度的，属于人类的眼睛。
“原来……是这种感觉。”
林川低声说。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的影狐。
“影狐，你的交易模型，出错了。”
“万物皆有价，但‘我们’，是无价的。”
“轰——！”
林川体内的“价值天平”系统，彻底崩碎。
那枚悬浮在他面前的【规则奇点】，也失去了控制，它蕴含的，属于“归零游戏”最底层的规则能量，开始疯狂倒卷。
它不再吞噬情感，而是被那三道“羁绊”之光，反向侵蚀、同化。
“不——！”
影狐的身影在半空中扭曲、消散。
他是系统的代理人，当系统的核心逻辑被一种更强大的“规则”——“羁绊”所覆盖时，他的存在本身，就被抹除了。
血色的天空，如同被洗涤过一般，迅速褪去颜色，露出了废墟城市本来的，灰蒙蒙的天空。
墙壁上的倒计时和积分榜，闪烁了几下，彻底消失。
那个回荡在所有人脑海中的冰冷声音，也再未响起。
仓库门口，那上百个幸存者，呆呆地看着天空，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林川。
然后，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放下了武器，转身默默地离开。
很快，人群散去。
只剩下林川，还站在那里。
光芒散尽，他身体晃了晃，向前栽倒。
“林川！”
苏沐雨第一个冲了过去，扶住了他。
雷烈和叶小叶也紧随其后，围了上来。
“喂！你他妈别死啊！”雷烈拍着他的脸，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林川缓缓睁开眼。
他看着雷烈，看着他脸上那熟悉的、焦急又暴躁的表情。
他笑了笑，有些虚弱。
“这哥们……看着有点眼熟。”
雷烈的动作一僵。
苏沐雨的心也沉了下去。
难道……还是失败了？
林川的目光，又转向苏沐雨，然后是叶小叶。
他把每个人的脸，都仔仔地看了一遍。
最后，他靠在苏沐雨的怀里，轻轻叹了口气。
“账，结清了。”
“接下来……该考虑一下装修房子的事了。”
雷烈愣了三秒，随即反应过来，他一拳捶在林川的肩膀上，又赶紧收了力气。
“操！你他妈吓死我了！”
叶小叶扑进林川怀里，放声大哭。
林川伸出手，有些生疏地，拍了拍她的背。
苏沐雨看着他，笑了。
她知道，那个精于计算的“时间商人”还在。
那个杀伐果断的“时序”指挥官也还在。
但现在，回来的，是完整的林川。
他抬起头，看着仓库里的一片狼藉，和外面那片陌生的天空。
废墟依旧是废墟，未来依旧充满了不确定。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棋子，也不再是商品。
苏沐雨握住他的手，轻声问。
“林川？”
他回过头，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看着她，眼神清澈而温和。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