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亚纳海沟的坐标在周凡的通讯器里闪烁,像一颗不安分的心脏。
他没急着出发,而是先回了鲸落城邦。三天时间,他要安排好地球公司的人事,更要安排好她。走进生态培养区时,莉莉丝正蹲在麦田中央,给一株白莲松土。她听见脚步声,没回头:坐标收到了?
周凡在她身边蹲下,工装裤沾了泥,一百零八个文明,在利维坦的血肉里发芽。我得下去,把它们……
他顿住,没说出两个字。那太像李维维斯的语气。
把它们移栽。莉莉丝帮他补完,有的能活,有的该死,你得亲自挑。
她直起身,绿眼睛在暮色下很亮:但我不去。
这不是商量,是宣告。
周凡沉默。他早知道她会这么选,但亲耳听到,胸口还是像被锄头砸了一下。
为什么?他问,声音很轻,怕惊动麦穗上的一只萤火虫。
莉莉丝没回答,只是伸手,按在他胸口的混沌色印记上。她的生命感知触须钻进他意识海,轻轻一拽——
拽出了恐惧。
不是对海沟的恐惧,是对分离的恐惧。他怕这次下去,回来的是周凡,还是不是;怕一百零八个文明的恶意,污染他的;怕自己在选择谁生谁死时,活成下一个利维坦。
你带着恐惧下去,莉莉丝收回手,会死的。
所以我更需要你。周凡抓住她的手腕,你不在,我会忘了怎么回来。
所以我才要留下。她挣脱他的手,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你得有回来的理由。
她指向麦田,指向城邦,指向正在建设的深蓝废墟公园:这里是现在。一百零八个文明是过去。我不能让你为了清理过去,丢掉现在。
那谁陪我去?周凡的声音在颤,谁提醒我别犯错?
莉莉丝笑了,但我在这里提醒你。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晶体,不是Ω粒子,不是兽元,是麦粒。一颗被她用【生命感知】催熟、用鲲种印记加固、用地球本体权限祝福过的麦粒。
吃了它。她塞进周凡手心,你带在身上,我的感知就能连着你。你每杀一个文明,我这边白莲会枯一朵。每救一个,麦子会黄一片。
等你回来,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什么,我要看到金黄色。
周凡攥紧麦粒,感觉它在掌心发烫。那不是能量,是重量。是七十亿人的现在,压在指尖。
如果我没回来,他低声说,你怎么办?
继续种。莉莉丝转身,用锄头指了指更远的荒地,种到全宇宙,种到每个墓碑上,种到你回来为止。
那要种很久。
不久。她没回头,你活着,就是现在。死了,就是过去。我会一直种现在,种到你活过来。
周凡没再说话。
他明白,这不是告别,是分工。他去处理宇宙的错题本,她负责守护地球的生机。两人不在一起,却比任何时候都近。
他站起身,将麦粒吞了下去。
不是用吞噬能力,是用嘴,用牙齿咬碎,用舌头品尝。味道很涩,像旧世界的井水,像矿场的营养膏,像F级评定那天,他嘴里的血。
【生命感知·共生锚定】
【权限:允许】
【契约成立:周凡的命,由莉莉丝 ping】
他转身要走,莉莉丝突然叫住他:
周凡。
别死。
这是告别里,她唯一一句情绪外露的话。
周凡没回头,只是举起右手,手背白莲疤痕在月光下发光:
你也是。别加班加太狠,地球公司不鼓励996。
他走了。
莉莉丝蹲下,继续松土。但她的手在抖,抖得锄头都握不住。
她知道,他这次下去,不是去清理一百零八个文明。
是允许它们活着。
而她留在这里,要守住的,是他在允许时,别把自己允许死了。
那只萤火虫飞走了,落在周凡走过的路上,化成一点微光。
像现在,追着过去,去了。
通讯器里,地球本体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带着疲惫的笑意:
Lily,他是你的了。
记得给他上保险,地球说,他容易死。
莉莉丝没回答。
她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枚麦粒。
那枚麦粒上,刻着两个字:
允许。
(第189章完)
莉莉丝选择留守,用一颗共生麦粒与周凡建立生命链接,将守护地球生机监督周凡别死作为她的双重职责。两人的告别平静克制,却暗藏生死托付。但周凡吞下的麦粒,不仅是锚定,更是保险——一旦他死亡,莉莉丝的生命感知将瞬间抽干,为他续命。这是用她的命,赌他的归期。而莉莉丝手中那枚刻着的麦粒,究竟是她给自己留的退路,还是地球本体埋下的后手?更恐怖的是,地球本体那句他是你的了,像不像母亲在托孤?而地球母亲,从不是个慈母。这次分离,究竟是新纪元的开始,还是下一场考试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