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晨曦透过窗棂洒进永和宫,却照不进殿内的阴霾。舒妃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将枕巾浸湿了一大片。她双手紧紧捂着小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嘴唇被咬得失去了血色,却依旧压抑着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响。
就在昨夜,她在睡梦中被一阵剧烈的腹痛惊醒,那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她腹中狠狠撕扯。她疼得蜷缩成一团,冷汗浸透了衣衫,直到天快亮时,疼痛才稍稍缓解。
可就在她以为能喘口气时,小桃端着净盆进来,却发现了异常。
娘娘!娘娘您流血了!小桃的声音带着哭腔,手中的净盆一声掉在地上,瓷片四溅。
舒妃低头一看,只见床褥上有一片刺目的殷红,如同冬日的梅花,在素白的锦缎上绽放。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血……怎么会流血?这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快!快去传太医!快!舒妃终于顾不上体面,声音嘶哑地喊道,眼中满是恐惧。
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太医院院判李太医接到急报,不敢有丝毫耽搁,提着药箱便往永和宫赶。一路上,他的心情格外沉重。舒妃的病情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月,腹痛不止,却始终查不出病因,如今又出现了出血症状,这绝非吉兆。
踏进永和宫的那一刻,浓重的药味混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让李太医心中一沉。他快步走进内室,只见舒妃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眼神涣散,整个人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太医,快救救我的孩子!舒妃看到李太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想要起身。
娘娘别动!李太医连忙按住她,您现在需要静养,不能乱动。
他立刻为舒妃诊脉,手指搭在她的腕上,神色越来越凝重。脉象虚浮无力,胎气已经严重不稳,若不及时保胎,恐怕真的会有流产之险。
太医,怎么样?我的孩子……舒妃颤声问道,眼中满是哀求。
李太医收回手,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舒妃娘娘,恕臣直言,您腹中的胎儿怕是不稳,胎气已散大半。需立刻卧床保胎,服用强效的保胎药物,否则……恐有流产之险。
不!不可能!舒妃的情绪瞬间崩溃,她死死抓住李太医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太医,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无论用什么药,花多少钱,我都愿意!只要能保住这个孩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李太医被她抓得生疼,却不敢挣脱,只能温声安慰:娘娘放心,臣定会竭尽全力。只是这保胎之事,三分靠药,七分靠养。娘娘必须绝对卧床,不能有丝毫活动,更不能情绪激动。
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舒妃连连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只要能保住孩子,我可以一动不动!
李太医立刻开始开方,笔走龙蛇,写下了一个包含二十多味药材的方子。有人参、鹿茸等补气的药材,有阿胶、当归等补血的药材,还有杜仲、桑寄生等安胎的药材,每一味都是太医院最好的药材,每一个用量都经过仔细斟酌。
这是强效的保胎药,需每日服用三次,连服七日为一个疗程。李太医将方子交给小桃,记住,药材必须用最好的,煎药时火候要掌握好,万万不可出错。
奴婢记住了!奴婢这就去!小桃接过方子,几乎是跑着出了殿门。
李太医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才起身准备离开。舒妃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太医,我的孩子……真的能保住吗?
看着她眼中的恐惧与绝望,李太医心中不忍,却又不能说假话:娘娘,臣会尽力,但……也要看天意。您安心养胎,不要多想。
说完,他轻轻挣脱舒妃的手,快步离开了。他知道,舒妃的情况很不乐观,那盆她日日赏玩的茉莉,虽然美丽,却可能正是致病的根源。可是没有证据,他不敢妄言,更何况,送花的是嘉妃,他一个太医,又怎敢得罪?
舒妃服下保胎药后,腹痛似乎缓解了一些,出血也暂时止住了。可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腹中的孩子依旧危在旦夕。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翻身都不敢,生怕一个不慎就会失去这个孩子。
她开始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更加小心,后悔为什么要收下那盆茉莉,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异常。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只能祈祷上天,祈祷孩子能够平安。
就在舒妃拼命保胎的时候,那盆从启祥宫送来的茉莉,也开始出现异常。原本翠绿的叶子渐渐发黄,像是被抽走了生机,一片片地掉落下来。洁白的花朵也失去了往日的娇艳,花瓣边缘开始枯萎,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娘娘,这花怕是不行了,要不要扔掉?小桃看着枯萎的茉莉,皱着眉头问道。
舒妃艰难地转过头,看着那盆渐渐凋零的茉莉,眼中闪过一丝不舍:这是嘉妃姐姐送的,留着吧。
她到此时,仍对金玉妍毫无疑心。在她看来,嘉妃送花时的真诚与关切,绝不是装出来的。她只当是自己福薄,留不住这个孩子,留不住这份姐妹情谊。
可是娘娘,这花已经枯萎了,放在这里也不好看……小桃小声说道。
留着。舒妃的语气不容置疑,枯萎了也是嘉妃姐姐的心意,不能扔。
小桃只能作罢,将枯萎的茉莉搬到了角落里,却不敢扔出去。
启祥宫的暖阁里,金玉妍正在品茶,澜翠快步走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娘娘,永和宫那边传来消息,舒妃娘娘昨夜出血了,太医说胎儿濒危,正在全力保胎。
金玉妍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她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哦?这么快就撑不住了?
是的,太医开了强效的保胎药,可效果似乎不太好。舒妃娘娘现在只能绝对卧床,连翻身都不敢。澜翠继续禀报,还有,那盆茉莉也枯萎了,舒妃娘娘却不让扔,说是娘娘您送的心意。
金玉妍轻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她倒是念旧情。可惜啊,这份,怕是要了她的命。
娘娘,要不要再加点料?确保万无一失?澜翠试探着问道。
金玉妍摇了摇头:不必了。麝香的效力已经足够,她的孩子保不住的。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装作关心,不能让人抓到把柄。
她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库房里取一支百年老参,要最好的,送去永和宫。就说是我特意寻来给舒妃妹妹保胎的,让她安心养胎,切勿多想。
是,奴婢这就去办。澜翠应声退下。
金玉妍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明媚的春光,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舒妃的孩子保不住了,这个威胁即将消除,永珹的路又平坦了许多。
她想起舒妃如今的惨状,心中没有丝毫愧疚,只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在这深宫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舒妃既然挡了她的路,就必须付出代价。
很快,澜翠就捧着一支包装精美的百年老参来到了永和宫。
舒妃娘娘,这是我们娘娘特意从库房里取出的百年老参,说是给您保胎用的。澜翠恭敬地说道,我们娘娘还让奴婢转告您,让您安心养胎,切勿多想,她会为您和小皇子祈福的。
舒妃接过参盒,看着里面那支品相极好的老参,眼中满是感激的泪水:替我谢谢嘉妃姐姐,她……她真是太好了。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只有她还记得我。
娘娘客气了,都是姐妹,理应相互扶持。澜翠说着违心的话,心中却在冷笑。
舒妃让人将老参收好,又嘱咐小桃:把这参交给太医,看能不能入药。嘉妃姐姐的心意,不能辜负。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支看似珍贵的老参,其实已经被做了手脚。金玉妍让人在参中加了极少量的藏红花,虽不至于立刻导致流产,却会让本就不稳的胎气更加涣散。
李太医看到这支参时,脸色微变。他行医多年,一眼就看出了参中加了藏红花。可送参的是嘉妃,他一个太医,又怎敢说破?只能装作不知,将参收下,却暗中没有使用。
舒妃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虽然出血暂时止住了,但腹痛却越来越频繁,她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她躺在床上,看着帐顶,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知道,自己可能真的留不住这个孩子了。
弘历得知舒妃胎儿濒危的消息后,只是叹了口气,让李太医尽力而为,便没有再去探望。他心中已经做好了失去这个孩子的准备,甚至开始考虑,如果舒妃真的流产了,该如何安置她。
太后得知消息后,也只是派人送来了一些安胎药材,再没有亲自来过。在她看来,舒妃已经成了一个累赘,一个可能会让她颜面尽失的存在。
舒妃躺在空旷的寝殿里,感受着腹中越来越微弱的胎动,心中满是绝望。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她,只剩下她一个人,在黑暗中苦苦挣扎。
窗外,那盆枯萎的茉莉静静地立在角落里,像是一个无声的讽刺,见证着一个生命的凋零,也见证着一个母亲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