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章被裴济一把提起来,用力压在床上,她心知这老匹夫不怀好意,忙伸手去摸藏在床头的药粉,却突然被裴济攥住双手,挣脱不得,“疼...老爷...青芜好疼... ...”
“疼?”裴济闻言非但不松手,反而攥得更紧,“老爷给你揉揉就不疼了!”
白玉章暗啐,强压下慌乱,正欲反客为主,伺机脱身,外头突然传来嘶哑的哭喊。
裴济动作一僵,恶狠狠瞪向门口。
房门未关,外头管家满脸为难劝说李嬷嬷,可李嬷嬷仍固执的跪在门外,额头死死抵在地上,几缕灰白发丝粘了灰土,“老爷!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是奴婢笨嘴拙舌惹恼了崔大娘子,与大夫人毫无关系啊!求您开恩,求您饶了大夫人吧!她可是您的结发妻子啊老爷!”
李嬷嬷一边哭求,一边用力磕头,额骨与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听着格外惊心。
裴济几步走到门口,拉长的影子将匍匐在地的李嬷嬷完全笼罩,微微眯起的三角眼盯着李嬷嬷,如同看着个死人。
管家瞧了老爷一眼,登时会意,唤来小厮欲将李嬷嬷拖走,哪知这婆子力气不小,硬是扒着门槛不松手,涕泪横流祈求,“奴婢冒犯老爷,罪该万死,只求您收回成命,解了大夫人的禁足吧!大夫人为了老爷,操劳多年,身子本就不好,佛堂阴冷...呜呜呜呜...求您看在多年的夫妻情份上... ...”
“夫妻情分?”裴济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脸上满是讥诮,“李嬷嬷,你老糊涂了,怕是早就忘了,当年你家小姐是如何仗着家底颇丰,强逼我娶她为妻!这些年又不断以供我科考为由,要我为她族人在朝中铺路!我顾念她操持府中俗务不易,从不曾苛待她,可她却因私欲害得柳姨娘小产,致我裴家血脉单薄!今日又重罚青芜!如此,可是你口中的‘夫妻情分’?!”
李嬷嬷错愕的瞪大双眼,尚不明白为何夫妻二人竟积怨已久,老爷又如何得知刘姨娘小产一事,那‘重罚青芜’又从何说起?
不待李嬷嬷开口,裴济猛地抬脚,狠狠踹在李嬷嬷抓着门槛的手背上。
指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传进屋内,白玉章悄悄藏好药粉防身,静静欣赏门外这出戏。她只是略施小计,稍做离间,裴济夫妻便能斗得你死我活,看来裴府的水比她想的还要深。
“把这不知死活的贱奴拖下去!杖毙!”
“且慢!”
王芳云显然是仓促赶来,鬓发松散,身上只着一件褙子,连斗篷都没来得及披上。她看了一眼蜷缩哀嚎的李嬷嬷,身体禁不住摇晃,扶住身旁丫鬟才勉强站稳。
“老爷!”王芳云迎向裴济冰冷的眼神,深吸一口气,“李嬷嬷跟随妾身嫁入裴府已有二十几年,是这府上唯一从娘家带来的旧人了。她冲撞老爷,自是该罚,妾身不敢求您宽恕,只望您看在她伺候妾身半辈子的份上...留她一命吧!”
裴济负手而立,并不言语,那双眼中的冷漠与厌恶毫不掩饰。
王芳云掩在袖中的手早已攥得麻木,她用力推开搀扶的丫鬟,微微整理裙摆,竟对着裴济屈膝跪了下去。
“只要老爷留她一命,妾身甘愿自请禁足佛堂,以全老爷名声!若有违逆,天打雷劈!”
管家及一众仆从小厮缩着脖子压着腰,恨不能缩进地里,不敢发出半个声音。李嬷嬷抱着断了骨头的手,顾不得哭喊,只一味地朝夫人摇头掉泪。
裴济盯着王芳云的跪姿瞧了好一会儿,似满意,又似好笑。直到他看够了,才甩袖抬手,一捋山羊胡,“既然你二人主仆情深,夫人又如此知进退,也罢... ...”
王芳云盯着裴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裴济话锋一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拖下去杖十!让这刁奴好生长长记性,若有下次,连你这主子一并治罪!”
“谢老爷...开恩!”
王芳云弓下腰,在李嬷嬷的惨叫中,朝裴济深深一拜,眸中恨意几乎要凝成水,她恨不能即刻要了裴济的狗命!
裴济被搅的兴致全无,回头瞧了一眼安静缩在床脚的盲女,连安抚的耐心也没了,登时拂袖而去,带了两个侍从又去了外头寻欢。
老爷一走,满院子的随从都跟着呼呼啦啦离开,只剩下王芳云在丫鬟的搀扶下踉跄起身。
王芳云抬眼看向屋内少女,目光中头一次多了几分正视,“自你入府,裴家上下便再没太平过,如今想来,倒是小瞧了你。”
白玉章故作惶恐,摸索着起身,一张俏脸儿上泪痕犹在,楚楚可怜,“夫人说什么,青芜听不明白... ...”
王芳云忽而一笑,抬手拂去裙摆上的灰土,“无妨,咱们来日方长。”
说罢,王芳云携丫鬟离去。
不远处,绿珠躲在回廊柱子后头听了个仔细,扭身跑进后院。
凝香馆。
赵淑宜正慢条斯理地用银签子拨弄着香饼,鎏金狻猊香炉里,火星明灭,灰白烟霭袅袅升起。
“姨娘!好消息!恭喜姨娘!贺喜姨娘!”绿珠小跑着回来,口中忙不迭道贺,面上喜色更是藏不住。
赵淑宜懒洋洋的坐直了身子,“急什么,说清楚。”
绿珠上前几步,将方才所见描述一番,听得赵淑宜两眼放光,“当真?天助我也!绿珠,速去将青芜受伤的事...递给咱们大少爷!”
吩咐完毕,赵淑宜挑着银签子,一下下敲着香炉,思来想去也不明白王芳云为何要让李嬷嬷去羞辱崔大娘子。办不成这桩亲事,于王芳云而言并无任何好处呀!
况且,明眼人都知老爷对青芜正新鲜着,王芳云非挑这当口磋磨青芜,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赵淑宜琢磨不明白,也不去想了,总归王芳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今只等裴茂也犯下大错,她才算真正掌控裴府!
西跨院。
从梧桐院出来后,裴茂就被王芳云关进书房软禁起来。
此刻楠木雕花的书房门板轰然倒下,碎裂的木屑混合着门栓崩断的残片,四散飞溅。
裴茂赤红着双眼冲出来,一脚踹翻试图扑上来抱住他腿的小厮,几步跨上前去,揪住转身欲逃的婆子,“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