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末的目光扫了过去，没生气，反而笑了。
“对，我就是个遛狗的。”
“可我的狗，能给大伙儿弄来肉吃。”
“你呢？”
“除了会用嘴放气，还会干点啥？”
“你！”
武延生被噎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猛地站了起来。
食堂里的空气瞬间又紧张起来。
女生那桌，孟月悄悄拉了拉覃雪梅的袖子，压低了声音。
“雪梅，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啊？看着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太冲了。”
“他叫石末。”
覃雪梅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石末，她的眼神里没有其他人那样的轻视，反而带着一种复杂的探究。
“哪个石末？”
孟月一时没反应过来。
旁边的沈梦茵也凑了过来，小声问：“很有名吗？”
覃雪梅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更低了。
“你们忘了？去年《林业科学》上那篇引发巨大轰动的论文。”
“《关于塞罕坝高寒地区樟子松全光育苗技术的可行性探讨》。”
“论文的署名人，就是石末。”
“什么？！”
孟月和沈梦茵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
孟月是学育苗的，沈梦茵是学病虫害的，但她们都清楚这篇论文在行业内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全光育苗法！
那可是颠覆了传统育苗必须搭遮阳网的理论，开创了高寒地区机械化育苗的先河！
当时她们的导师在课堂上，把这篇论文当成经典案例，翻来覆去地讲了整整一个月。
导师说，写这篇论文的人，是个将理论与实践结合到了极致的天才。
她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被导师奉为大神的人物，竟然就是眼前这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看着像个山里糙汉的年轻人！
“不会吧……他看着也就比我们大几岁啊。”
沈梦茵还是不敢相信。
“就是他。”
覃雪梅的语气很肯定。
“我来之前，特地去查过资料。塞罕坝林场，叫石末的，就他一个。”
“我的天……”
孟月捂住了嘴，再看向石末时，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审视，而是……仰望。
一个能在国家级核心期刊上发表开创性论文的大佬，跑来带他们这群菜鸟种树？
这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这哪里是屈才，这分明是来渡劫的吧！
另一边，武延生还想说什么，却被石末一个眼神给顶了回去。
那眼神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石末吃完了最后一口饼子，把搪瓷碗往桌上一放，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他站起身。
“饭都吃完了吧？”
“那就开会。”
武延生在下面小声嘀咕了一句。
“刚下车，饭都没吃安稳，就开会……让不让人歇会儿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下来的食堂里，却格外清晰。
石末的耳朵动了动，目光冷冷地扫向他。
“怎么？”
“这才哪到哪儿，就累了？”
“我瞅着那几个女同志都还精神着呢，你一个东北林业大学的高材生，大老爷们，体力还不如人家姑娘？”
这话太损了。
简直是把武延生的脸皮扒下来，扔在地上踩。
武延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旁边的隋志超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哎哎哎，老武，冷静，冷静！石工也是为了咱们好，早点开会早点安排，咱们也能早点休息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给武延生使眼色，让他别再犟了。
石末没再理会武延生的反应，这种刺头，你越搭理他，他越来劲。
晾着，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正事。
“行了，闲话少说，时间宝贵。”
“今天这个会，主要宣布几条纪律和安排，所有人，都给我竖起耳朵听清楚了。”
他的语气自带威严，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第一件事，关于宿舍。”
石末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可能习惯了一个人住，喜欢清静，讲究个人隐私。”
“但在塞罕坝，我告诉你们，没这个规矩。”
“从今天起，所有人的宿舍，必须两人一间，或者四人一间，自由组合，但绝不允许出现单间。”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别跟我扯什么个人习惯，生活方式。我这么安排，不是为了管你们，是为了保你们的命。”
“咱们这儿，一到冬天，天寒地冻，气温能降到零下三四十度。屋里都得生煤炉子，不然一夜就能把人冻成冰棍儿。”
“一个人睡一个屋，万一你半夜煤气中了毒，或者突发个急病，谁能知道？”
“等你第二天被人发现，人都僵了。”
“这不是危言耸听，以前出过这样的事。”
“所以，两个人搭个伴，四个人一个屋，晚上好歹有个照应，真出了什么事，身边的人也能第一时间发现，叫人来救你一命。”
“都听明白了吗？”
石末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这群还对未来抱有浪漫幻想的大学生头上。
零下三四十度？
煤气中毒？
冻成冰棍儿？
这些词汇，让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塞罕坝的危险。
原本还有些不情愿，想提意见的人，此刻都沉默了。
跟自己的小命比起来，所谓的个人隐私和生活习惯，瞬间变得无足轻重。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来塞罕坝的第一课，竟然是如此惊悚的“安全教育”。
就在这片凝重的沉默里，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再次冒了出来。
“我不服！”
武延生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
他梗着脖子，眼睛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发红，直勾勾地盯着石末。
“凭什么我们就要几个人挤一个屋子？”
“你这是搞特殊化，搞区别对待！”
他一指石末。
“我们问问你，你自己呢？你是不是也跟别人挤一个宿舍？”
这话问得又尖又利，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石末身上。
是啊，你要求我们这样，那你自己呢？
隋志超在桌子底下急得直拽武延生的衣角，我的哥，你可真是个显眼包，能不能少说两句。
武延生却一把甩开他，铁了心要跟石末掰扯到底。
石末看着他，没生气，反而嘴角咧开一个弧度，露出一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