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湖被大肚杨这突如其来的拜见，整得有点手足无措。
他是怎么认出自己就是兰花门的新门主？那五百万，又该怎么开口问他要呢？
李江湖没有立刻回话，只是两根手指摩挲着下巴，微微抬头，陷入了思索。
霎时间，雅间里落针可闻，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片刻功夫，大肚杨蹲在地上的小腿已经开始发麻。虽已入秋，天气转凉，可他浑身的衣裳竟已被冷汗浸透。
这新门主…是在考验我？
可也不像啊！芙蓉仙子明明说过，新门主是个随和的道士，怎会弄这下马威的阵仗？况且自己也是第一时间凭着兰花门信物戒指寻来，绝无半分怠慢！
大肚杨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试探着问道：“不知门主…接下来有何打算？”
李江湖这才猛地回过神。
他站起身，脸上瞬间堆起笑容，像看稀世珍宝般将大肚杨扶起：“财神爷快快请起！这儿没外人，叫我李道长就行！”
“尊卑有序，杨某不敢！若是被芙蓉仙子知道，回头小的就要受罚了。”大肚杨起身后，依旧微微躬着身子，语气恭敬。
“随你吧！不过在外头，注意些便是。”李江湖对这些虚礼浑不在意，他满心惦记的，是兰花门那五百万雪花银。
他拉着大肚杨坐下，凑近了压低声音：“贫道且问你，芙蓉仙子说的兰花门有五百万两银子，这事儿……可是真的？”
大肚杨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目光飞快地扫过李江湖的手，再次确认那枚象征门主身份的信物戒指稳稳戴着，这才答道：“芙蓉仙子所言……确实不假。”
“真有啊！”李江湖屁股像装了弹簧般弹起，兴奋地搓着手，两眼放光，仿佛那白花花的银子已在眼前晃动，“走！快带贫道瞧瞧去！”
大肚杨却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门主……属下这话还没说完呢。那五百万两银子……前不久，被人盗走了！”
“什么？！”李江湖脸上的喜色瞬间冻结！他一把揪住大肚杨的衣领，厉声质问：“是不是你小子吞了？！”
“客官，上菜咯！”
就在李江湖要继续逼问的当口，门外响起了店小二的吆喝声。
有人来了！李江湖立刻松开手，整了整衣襟，若无其事地坐回椅子上。
大肚杨也瞬间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商贾惯有的沉稳气度：“进来。”
两个店小二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红烧状元红、清炒脆肚丝、脆皮东湖鹅、秘制烤鸡、白菜饺子、乌鸡水虎汤~”
“客官，您点的菜齐了！这壶酒是我们老板送的，您二位慢用！”小二利落地报完菜名，深鞠一躬，退了出去。
雅间的门刚合上，李江湖“啪”地一掌拍在桌上，又要发作。
大肚杨反应极快，脖子一缩，手疾眼快地扯下一只油亮的烤鸡腿，毕恭毕敬地递到李江湖面前：
“门主息怒！小的就算有八百个胆子，也绝不敢干这等事啊！若真是小的干的，芙蓉仙子早就……早就把小的剁了喂狗了！”
李江湖冷哼一声，劈手夺过鸡腿，狠狠咬了一大口。
他其实已经信了大半。以芙蓉仙子昨夜那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作风，对待叛徒，绝不会心慈手软。
“哼，贫道姑且信你一回。”李江湖给大肚杨斟了杯酒，语气缓和了些，“你倒是说说，这兰花门到底是干什么的？连贫道爱吃鸡腿这等小事，都查得清清楚楚？”
大肚杨对这突如其来的“恩赐”受宠若惊，手悬在酒杯上方，迟迟不敢动。
李江湖见状，索性把碗筷也推到他面前：“甭拘束，边吃边说。贫道这儿，没那么多穷讲究！”
说罢，他自己先盛了碗香气四溢的乌鸡水虎汤，“唏哩呼噜”喝起来，一脸享受。
大肚杨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终究抵不过这热汤的诱惑，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一碗温热的汤水下肚，一股暖流仿佛在体内间窜动，连隐隐作痛的膝盖和发麻的小腿都舒坦了。他满足地靠向椅背，长长舒了口气。
“舒坦！”大肚杨又灌下一杯酒，这才答道：“回门主，咱们兰花门……是搞情报的。您爱吃鸡腿这事儿，是昨夜芙蓉仙子特意交代小的的，嘿嘿！”
“哼，那她想必也知道贫道只爱银子！没钱？谁爱干这狗屁门主！”李江湖撇撇嘴，随即正色道，“行了，赶紧说正事！银子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这么大个门派，连老底儿都守不住？”
“门主有所不知，这都是影子会那帮杂碎干的！”大肚杨提到“影子会”，脸上浮现出愤恨。
“哦？影子会？”李江湖记得芙蓉仙子提过一嘴这个名字。
大肚杨谨慎地起身，开门探头向外张望一番，确认走廊无人，才重新坐好，压低了声音。
“说起影子会和咱们兰花门……”
他开始了讲述。
据传，兰花门的初代门主本是一名风尘女子，后来得了天大机缘，成就元婴之身，这才创立了兰花门。
兰花门专救落难之人，从中挑选合适的苗子培养成情报碟子，专门收集各路消息。上至各大宗门秘辛，下至朝廷官员动向，都在兰花门的监视网中。
门内结构极其严密，上下线单线联系，除了守护名册的核心成员，门人彼此多不相识。有很长一段年月，兰花门是令江湖闻风丧胆的存在。
只是历经数代更迭，加上仇家不断追杀围剿，如今的兰花门，早已转入地下，行事极为低调。
而那影子会，历史更为悠久。他们是个专接脏活、搞暗杀的组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据说影子会里，尽是身怀绝技的亡命徒和修为高深的狠辣修士。
这次，就是影子会趁着兰花门内部生乱，一举盗空了金库！
说到此处，大肚杨深深叹了口气，满脸愁苦。
“也正是因为金库被盗，门内彻底乱了套，人心惶惶，一下子跑了大半的人手……”
“更要命的是，不久前门里的二把手，竟投靠了朝廷里的权贵，把兰花门的花名册给泄露了！招来了无数仇家的疯狂追杀…我们在皇城的根基，几乎被连根拔起，全灭了！”
李江湖越听心越凉。这哪是当门主？简直是跳进了一个被抄家灭门、只剩空壳的火坑！
“等等，”李江湖盯着大肚杨那身肥膘和毫无修为的模样，疑惑道，“你说兰花门结构严谨，上下线互不相识…你一个半点修为没有的普通人，怎么知道这么多核心机密？芙蓉仙子为何如此看重你？”
大肚杨脸上露出感激和追忆的神色：“门主明鉴。小的这条命，是芙蓉仙子当年从臭水沟里捡回来的。从小就跟在她身边打杂跑腿，协助仙子处理门中大小事务。这兰花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事儿，没有小的不知道的。”
他拍了拍胸脯：“门主您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小的便是！”
“原来如此。”李江湖微微点头，算是解了心中一个疑惑。他随即又想到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急切地问：
“那…咱们兰花门名下，现在可还有银子？贫道穷得很，还指望着银子买宅子买丫鬟呢！”
大肚杨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脸尴尬：“回门主…兰花门名下的产业…如今是一个铜板也掏不出来了……”
眼看李江湖脸色又要变，他赶紧补充：“不过门主放心！小的在城内有座小宅子，收拾收拾，足够咱们落脚了！”
李江湖简直无语问苍天。没钱？没钱还开什么门派！趁早散伙算了！
他还不死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追问：“那…现在门里，还有多少能用的情报人手？”
“呃…”大肚杨的声音更低了，几乎细若蚊呐，“正阳宫附近那批…早被冲散了，不算的话…眼下…眼下就剩小的…和门主您…两个人了……”
“两个人？！”李江湖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芙蓉仙子…坑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