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李啸正做着一个关于红烧肉的美梦。
梦里，一盘色泽红亮、肥而不腻的红烧肉正摆在他面前，王铁柱那个憨货正拿着筷子跟他抢。就在他准备一记“擒龙手”把肉抢回来的时候，整个世界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红烧肉连盘子带汤全都扣在了他脸上。
“警告！警告！三号稳定翼受损！舰体右侧装甲出现裂痕！气密性下降！”
李啸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弹射而起。这不是梦，复仇号正在剧烈颠簸，像是行驶在台风中心的破渔船。
他还没来得及穿好外骨骼装甲，通讯频道里就传来了工程部负责人莫工焦急的吼声：“宗主！不行啊！三号翼的液压杆断了，必须得有人出去手动焊接！但是外面辐射太强了，哪怕有您的‘铅层’保护，只要一出舱门，瞬间就会被烧成灰！”
李啸冲进舰桥，大屏幕上显示着右侧机翼的惨状。那根巨大的稳定翼已经摇摇欲坠，只剩下几根缆绳连着。如果在这种高速航行中脱落，整艘战舰都会失去平衡，在这片死光带里像陀螺一样打转，最后解体。
“傀儡呢？让维修傀儡去！”李啸大喊。
“不行！”赤九渊的声音冷冷插入，“这里的磁场干扰太强，普通傀儡一出舱就会失控。必须由具备灵力感知的高阶修士进行手动精细操作。”
“那就我去！”李啸咬牙，转身就要往气密舱跑。
“宗主不可！”玄空长老死死拉住他，“你是全舰的主心骨，你要是出事，咱们这几千号人就真的完了！让老夫去！老夫这把老骨头，早就该埋在土里了！”
“你去有个屁用！”李啸一把推开他，“你那点灵力护盾，出去坚持不到三秒！”
就在众人争执不下、几乎绝望的时候，主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赤九渊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不是生前那个仙风道骨的老头，而是一张由无数蓝色数据流构成的、面无表情的脸。
“我有一个方案。”赤九渊的声音平稳得可怕，“可以保证维修人员存活，并完成修复。”
“快说！”李啸吼道。
“血肉是脆弱的，但这艘船上有足够的超合金材料。”赤九渊调出了一张图纸，那是一条充满了暴力美学的机械手臂，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符文和电路，“只要将维修人员的肢体截去，换上这种‘抗辐射义肢’，就能在死光带中自由行动。”
舰桥内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截肢？换上铁胳膊？
对于修真者来说，身体是受之父母、承载大道的宝筏。断臂虽能重生，但主动切掉自己的肉，换上冷冰冰的金属，这简直是离经叛道，是把自己变成怪物！
“荒谬！简直荒谬！”玄空长老气得胡子乱颤，指着屏幕大骂，“赤九渊！你……你这是入了魔障！哪有修真者自残躯体的道理！这是对天道的亵渎！”
“天道？”赤九渊的数据脸庞没有一丝波动，“在生存概率面前，尊严毫无意义。根据计算，如果不进行改造，三号翼脱落概率 100%，全舰坠毁概率 100%。如果进行改造，生还率 99%。莫工，你愿意吗？”
屏幕画面一转，切到了工程部的画面。
莫工，那个一辈子都在和炼器炉打交道的精瘦汉子，此刻正站在巨大的熔炉前，满脸煤灰，双眼赤红。他看着摇摇欲坠的稳定翼，又看了看自己那双满是老茧的手。
“我愿意。”
莫工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莫工！你疯了？！”旁边的弟子惊恐地拉住他。
莫工甩开弟子的手，惨笑一声：“老子没疯。老子只是不想死。更不想看着这一船的人给老子陪葬。不就是一条胳膊吗？只要能把那该死的翅膀焊上，把老子脑袋换了都行！”
“准备手术。”赤九渊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程序的运行。
“等等！”
李啸突然出声。他盯着屏幕里的莫工，又看了看赤九渊那张冰冷的脸。
他能感觉到，这是一个陷阱。或者说，这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旦开了这个头，修真者对肉体的敬畏就会崩塌，“机械飞升”的种子就会种下。
但是，他别无选择。
“不能直接换。”李啸大步走到控制台前，手指飞速操作，“赤九渊，把你那个义肢的设计图发给我。我要改。”
“李啸，时间不多了。”
“少废话！发给我！”
图纸传输过来。李啸的双眼瞬间变成了淡蓝色。他的金手指全功率开启，在那张充满了工业冷硬风格的图纸上，疯狂地添加着只有他能看懂的“修真代码”。
Import: Spirit_meridian_Logic (灵脉逻辑)
Add_ponent: Spirit_Stone_capacitor (灵石电容)
Link: Nerve_Interface to Soul_binding_protocol (神经接口连接灵魂绑定协议)
“听着，莫工。”李啸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全舰，“这不是截肢，这是‘法宝炼化’。我要把这条机械臂，炼成你的本命法宝！它不是死物，它是你身体延伸出去的剑，是你新的灵脉！”
莫工愣住了。本命法宝？
“忍住疼！”
李啸猛地按下回车键。
工程部的自动化机械臂动了。激光刀落下，鲜血飞溅。莫工发出了一声闷哼，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惨叫。
紧接着，那条经过李啸魔改的、泛着淡金色符文光芒的机械臂，被精准地接驳在他的断臂伤口上。
“滋滋滋——”
并不是冰冷的排斥反应，而是一种奇异的融合感。莫工感觉到，自己的灵力竟然顺畅地流进了那条金属手臂里，上面的符文瞬间亮起，仿佛血液流过血管。
“动一下试试。”李啸的声音传来。
莫工试探着抬起手。那条沉重的金属臂轻若无物，指尖弹出一道蓝色的电焊激光，精准地切断了旁边的一根废钢管。
“这……这就是力量？”莫工看着自己的新“手”，眼神中原本的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
十分钟后。
莫工穿着简易的防护服，像个蜘蛛人一样挂在三号稳定翼上。致命的辐射打在他那条机械臂上，只能激起一串串无害的火花。他手中的焊枪喷吐着烈焰，动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精准、稳定、不知疲倦。
“修复完成。稳定翼锁定。”
当莫工回到气密舱，摘下头盔的那一刻，整个工程部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但李啸没有欢呼。
他站在舰桥上，看着屏幕里莫工那条闪烁着冷光的机械臂，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寒意。
他看到，那些围在莫工身边的年轻弟子们，眼神变了。原本对残疾的恐惧，变成了对力量的渴望。有人甚至在偷偷抚摸那条机械臂，眼神迷离，仿佛那是世间最完美的艺术品。
“宗主，这太酷了！”古不言这团液态金属史莱姆不知什么时候蹭到了李啸脚边，变成了一个只有一只巨大机械手的奇怪形状，在那挥舞着，“我也想整一个！能不能给我弄个能变形的？比如变成加特林的那种？”
“滚！”李啸一脚把他踢成了在地上摊开的荷包蛋。
“这只是权宜之计。”李啸对着全舰广播，声音严厉，“肉身是修行的根本，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许动这种心思！”
但他知道，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关不上了。
深夜。
复仇号的底层甲板，主服务器机房外。
并没有人组织，也没有人号召。但在黑暗中，十几名白天参与了维修辅助工作的工程部弟子，悄无声息地聚集在这里。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盘腿坐在地上，面朝那扇闪烁着幽幽蓝光的机房大门。
在他们中间，莫工举起自己那条机械臂。机房里的数据流光映照在金属表面，折射出一种诡异的神圣感。
“血肉苦弱……”莫工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种类似梦呓的痴迷。
“机械飞升。”
身后的十几名弟子，整齐划一地重复着这四个字。他们的瞳孔深处，隐隐倒映出赤九渊那张数据化的脸庞，正在黑暗中无声地微笑。
李啸坐在舰长室里，看着监控画面上这一幕，手中的茶杯“咔嚓”一声被捏得粉碎。
他防住了外面的辐射，却没防住里面的病毒。
这场关于“人”定义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