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昱看着周身:“我的包袱呢?”
睚眦递过来一个包袱:“这个?”
九昱点点头。
九昱起身,打开包袱,只见里面有一小节木柱。
九昱:“将工人们救出来之后,我曾回到窑洞看过,的确是有一根柱子出了问题。但,不是像传闻中说的那般,不是我当初施工质量的问题。我发现那个柱子,是被人锯断的。”
睚眦大惊:“你确定?”
九昱将这一小节木柱递给睚眦:“若不是百分百确定,我又如何会与你说?”
睚眦看着这一小节木柱,点点头:“的确是被人锯断的。”
睚眦若有所思:“是谁欲陷害于你?”
九昱摇着头:“虽说昱归商行如今乃天下第一盐行,定会招人嫉妒,但我平日里为人低调,做事小心谨慎,应该未曾树敌。”
睚眦:“此事必须调查清楚,还你清白。”
九昱:“九昱的清白是小,昱归商行的名声是大。换做平时,我一定息事宁人,但这次若真有人诬陷我昱归商行,我九昱定不轻饶!”
看着九昱如此认真的模样,睚眦忽然笑了。
九昱:“你笑什么?”
睚眦:“难得见你如此斤斤计较的时候,倒是怪可爱的。”
九昱的脸一下子通红。
睚眦收起笑容:“你的事,我会放在心上。”
九昱:“谢谢你…”
睚眦靠近九昱:“这几日,你已经对我说了很多句谢谢了,可还有其他要对我说的?”
九昱:“我…我总是在制造麻烦。”
睚眦:“不管什么事,只要是你的,都不是麻烦。”
或许是连轴转的劳作压力太大,又或是经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让九昱紧绷的神经陡然崩溃,她竟低声抽泣了起来。
睚眦负手而立,轻抬下巴,淡声问:“怎么好好的,竟哭了起来?”
像是哭穴被按了一下,九昱体内的眼泪,毫无章法一通流窜,轰的一声炸成了碎片。
九昱鼻尖一酸,起先还能克制,后来索性放声。
九昱:“我把昱归商行搞砸了,我害得那些人受苦受难,还有苍冥族人…我…”
她哭得像落雨声,睚眦恍然分了心,他只身往前挪了挪,轻轻搂住九昱。
睚眦轻轻拍着九昱的背:“有我在,别怕。”
九昱的头正好落在睚眦的心口处,等这一阵情绪缓过去后,她把头抬起,眼前,不知何时多了张帕子。
待九昱擦好了眼泪,睚眦为她盖好被子:“我在呢,追兵来了我挡,敌人来了我杀。你睡吧,我保护你。”
九昱看着睚眦,微微点头:“好。”
穿过黑暗的路上,一直是睚眦相陪,那些嘴硬心软的鼓励,那些言不由衷的关心。
一路走来,这个男人,总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九昱鼓劲打气。
这一刻,九昱真的不怕了。
见睚眦来到灵膳阁,狻猊赶紧起身,亲自盛了碗鸡汤:“九昱的事情,本宫也略有耳闻,三爷忙前忙后,辛苦了。”
狻猊将筷子递给睚眦:“不知,若是本宫有事,三爷是不是也会如此挂心?”
睚眦听出狻猊的弦外之音,一笑:“那是自然,咱们都是一家人。”
狻猊:“只是一家人的缘故?”
睚眦夹了一块肉塞入口中:“饿了,吃饭!”
见睚眦不想多说,狻猊也只好吃饭。
狻猊:“怎么不见九昱?”
睚眦:“她有些劳累,便休息了。”
狻猊:“听负熙说,此事阿父也既往不咎了。九昱真是好福气啊,砸伤五十人,还能平安无事。”
睚眦一愣:“公主怎么知道,受伤的是五十人?”
狻猊发现自己失言,支支吾吾:“本宫…本宫…贵为公主,朝中事,自然有所耳闻。”
狻猊给睚眦又夹了一块肉:“三爷不是饿了么,多吃些。”
睚眦看了看狻猊,随后低头吃饭。
饭后,狻猊快步回到东厢房,赶紧将门关上:“玲儿,本宫方才差点说漏了嘴,你说三爷不会怀疑到本宫吧?”
玲儿为狻猊端来一盏茶水:“公主放心,丞相带着我去了那人的家里,当着我的面,那人吃下毒药的。”
狻猊听罢,松了一口气。
夜深,云影安顿好受伤的工人们,便与嘲风熄灯休息了。
但很快她便起身,云影捂着肚子,在衣柜中摩挲着。
终于她摩挲到了一个瓷瓶,赶紧将一颗药丸吞入口中。过了一会,她才平静下来。
此时的嘲风翻了一个身,却没有摸到云影,他忽然警觉,想要睁眼,却感到身边有人在靠近。
云影蹑手蹑脚地回到榻上,往嘲风身边靠近了一些,拿起嘲风的一只手。
嘲风想到之前睚眦对自己的劝告,万一云影真是为龙鳞而来,那么此刻寅时,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嘲风十分紧张,以为云影要对自己下手,他将另一只手伸向了枕头下藏着的匕首。
云影紧紧拉住嘲风的手,轻叹一声。
少顷,嘲风耳中传来稀稀索索地脱衣服声音。
不一会儿,一具温热的身体便贴上了自己的后背。
云影知道,人前逞强是她惯有的铠甲,其实自己一直就像只冲锋陷阵从不怕荆棘窒碍的小动物。
如今忽然找到了落脚处,把苦难熬成了眼泪,这一刻终于忍不住,她双手紧紧环抱嘲风的腰间,身体蜷缩着。
云影的眼泪打湿了嘲风的衣衫,嘲风的耳边传来云影轻声的呢喃。
云影:“成年之后的日子,只能用如履薄冰来形容,每次觉得稍稍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幺蛾子就得来。真是不敢发出‘最近真幸福啊’的感叹,怕命运听到。但…我想让你听到,最近,和你在一起的我,真的很幸福啊。”
说完,云影又将嘲风抱紧了一些。
嘲风眼眶一热,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出声。
过了半晌,云影才睡熟,松开了嘲风,转身睡去。
嘲风慢慢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转过身去看着云影的后背。
自己的枕边人,到底有没有什么秘密在瞒着自己?
黑暗中嘲风睁着眼,全身紧绷着,神色晦暗不明。
临近上元节,幽目河上的冰已经开始慢慢化开。
北都正值初春,虽然天气微寒,却挡不住荡漾在人们心中的融融暖意,早已有小舟荡漾在幽目河之间,也有秋女软糯的小曲随着河水上的船坞缓缓飘来。
睚眦和嘲风坐在金楼临街的包厢里,吃着茶。
睚眦:“一大早便叫我来,有事?”
嘲风揉了揉眼睛:“我昨晚一宿没睡。”
睚眦:“毕竟新婚啊,注意身体。”
嘲风:“什么啊!”
睚眦:“你一早把我叫来,就为了秀恩爱?”
嘲风翻眼看着睚眦:“你说她靠近我,真的是为了龙鳞吗?”
睚眦吹了吹茶:“你不是说要自己去找证据吗?”
嘲风沉默不语。
睚眦继续吃着茶:“如果真是如此,你是打算放了她,还是将他们斩草除根?”
听到“斩草除根”这四个字,嘲风身子微微一颤。
嘲风:“我不会放过她。”
睚眦擦着嘴边的茶水:“那你还在纠结什么?”
嘲风忽然支支吾吾:“我…我有纠结吗?”
睚眦耸耸肩,放下茶盏:“如今我们是前要找到龙鳞分布图,后还得防着偷咱们龙鳞的人,真是难啊。”
嘲风为睚眦倒茶水:“你压力也别太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交代一声便可。”
睚眦点点头,打了一个哈欠。
嘲风:“看你眼圈黑的,昨儿也没睡好?”
睚眦:“也是一宿没睡。”
“毕竟新婚啊,注意身体。”嘲风笑着拍了拍睚眦:“你还有两位夫人呢,真得注意身体!”
睚眦:“我没睡好,的确是因为我有两位夫人。”
嘲风奇怪地看着睚眦。
睚眦从包袱中掏出一节木柱。
嘲风:“这是什么?”
睚眦:“造成昱归商行坍塌的那根木柱。”
嘲风看着木柱。
睚眦:“九昱发现,这根木柱乃是人为锯断的,便让我去调查。我见这锯痕蹊跷,定是什么特殊的刀具所锯成,便跑遍了北都城中的大小刀铺,功夫不负有人,还真让我找到了买这种刀的人。”
嘲风:“谁?”
睚眦:“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嘲风:“再无足轻重的人,你也得赶紧将他抓起来,上报朝廷,尽快洗刷九昱的冤屈啊!”
睚眦摇着头:“晚了。”
嘲风:“什么晚了?”
睚眦:“待我找到那人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嘲风大惊。
睚眦点点头。
嘲风:“完了完了,真成冤案了。”
睚眦:“本来我也以为此事就此便查不下去了,但我又发现了另外一样东西…”
嘲风:“哎呀,真是急死我了,你倒是一口气说完啊!”
睚眦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包。
睚眦在尸体家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最后在院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香包。
嘲风仔细看着香包:“你不会现在想去把北都城所有的香包店再跑一圈吧?”
睚眦:“这个香包,一般香包店里可没有。这个香包,是东宫特有!”
嘲风脱口而出:“狻猊?!”
睚眦对嘲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嘲风四下环看,小声说着:“狻猊做的?”
睚眦:“我…不能确定。”
嘲风:“睚眦,你这玩笑可开大了。狻猊为何要害九昱,她们可是姐妹啊!”
睚眦将香包收回袖中:“我只是怀疑…希望不是狻猊。”
嘲风:“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睚眦:“此事只能不了了之。哎,我只与你一人说了,你要保密啊。”
嘲风拍拍胸脯,忽然一笑:“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睚眦:“嗯?”
嘲风:“一个替孩儿出头的老阿父。”
睚眦一拍嘲风,却被嘲风躲开了。
嘲风:“对了,那日鸱吻前来金楼救人,我与她短暂相见,见她安好,我便放心了。”
睚眦:“她有霸下在身保护,我定放心。”
嘲风:“负熙呢?听闻他回来了,至今还未见到呢。”
睚眦:“负熙…暂时还是别见了吧。”
嘲风一怔。
睚眦:“总觉得负熙此次回来,与过去,有些不甚一样。”
嘲风:“你不放心让负熙见我,却信任九昱见到我?”
睚眦脱口而出:“九昱不同。”
嘲风玩味地看着睚眦:“从未见你如此真心实意,这般托付之心。我认识的睚眦阿兄,骨子里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却愿意为着一个女人,贴上甘之如饴的标签,我的阿兄啊,你是披心相付,用情至深啊。”
嘲风摇着头:“难怪了…”
睚眦:“嗯?”
嘲风:“如此想来,我也相信狻猊是有可能陷害九昱的人了。”
睚眦一脸不解。
嘲风:“你啊,真是不懂女人啊。方才我只想着她俩是姐妹,却忘了她俩还都是你的夫人…”
睚眦:“是又如何?”
嘲风看着睚眦:“你如此偏袒九昱,势必会引来狻猊的嫉妒。你是不知,女子心中的嫉妒,有多可怕啊!”
睚眦看着眼前的茶盏,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