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沉默,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深沉。
陆寒能清晰地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女人从睡梦中被强行唤醒后,那带着一丝沙哑和慵懒的呼吸声。这声音,他很熟悉。
“陆寒?”女人的声音终于清晰了一些,带着几分不确定,尾音微微上扬,像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接到他的电话。
“是我,秦妖。”陆寒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个人。”
电话那头的秦妖,代号“幽灵”,是陆寒在地下世界里,用一笔天文数字的资金换来的,最锋利也最神秘的一把刀。她掌握着一个庞大的信息网络,像一只无形的蜘蛛,盘踞在阳光无法照耀的角落,触角能伸到任何一个陆寒需要的地方。
“查人?这个点?”秦妖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独特的,猫一般的慵懒和危险,“陆大老板,我的服务可是按秒计费的,午夜场,要加钱。”
“价格你开。”陆寒没有心情和她调侃,“我要知道这个人在欧洲的所有信息,他的身份,他的背景,他的社会关系,他最近的所有行踪。我要他从出生到现在,每一件能被查到的事。动用你所有的力量,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陆寒的语气,让电话那头的秦妖收起了玩笑的心思。
“这么急?看来是条大鱼。”她顿了顿,“名字,或者任何能定位他的信息。”
陆寒看了一眼桌上那个来自李蔓的U盘,沉声说出了一个名字,一个金发碧眼,笑容温和,眼神却像蓝色玻璃珠的男人。这个名字,是他在刚刚那片混乱的未来碎片中,捕捉到的唯一清晰的词语。
“亚瑟·冯·海因里希。”
秦妖那边传来一阵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几秒钟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海因里希……德国最古老的贵族姓氏之一。陆寒,你确定你要碰这个家族的人?”
“我确定。”
“好。”秦妖没有再多问,“给我二十四小时。明天这个时间,我会给你一份初步报告。另外,”她的声音再次恢复了那种慵懒的语调,“这次的报酬,我不要钱。”
陆寒的眉头微微一挑。
“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欠我一个人情。”秦妖的声音,透过电波,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一个,以后随时可以兑现的人情。”
陆寒沉默了片刻。
一个顶尖情报贩子的人情,其价值,远比金钱要昂贵得多,也危险得多。
“可以。”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挂断电话,陆寒将手机扔在沙发上。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水晶杯中轻轻晃动,映出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共济联盟,海因里希家族,净化程序……
这些陌生的词汇,像一块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迫踏入了一个全新的,也更加凶险的战场。在这个战场上,K线和数据不再是唯一的武器,暗杀、阴谋,甚至更血腥的手段,都将成为常态。
他仰头,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却让他那颗因危机感而躁动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走到餐桌前,目光落在那份李文博签好字的股权转让协议上。这不仅仅是一份协议,这是一枚染血的筹码。李文博用它,买了一张船票。而他陆寒,接下了这张筹码,就等于接下了与那头水底老鲨鱼——白敬亭,正面为敌的宿命。
他拿起那份协议,走到书房,将它锁进了保险柜。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感到丝毫疲惫。相反,一种久违的,棋逢对手的兴奋感,开始在他血液里慢慢升腾。
他回到客厅,打开了那个来自李蔓的食盒。
第二层,是一碗还温热的,用顶级官燕炖成的冰糖燕窝,甜香扑鼻。
第三层,则是一小碟精致的苏式船点,造型各异,栩栩如生。
陆寒拿起一只做成兔子形状的点心,放进嘴里。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他看着这些精致的食物,脑中却浮现出李蔓那张苍白而决绝的脸。这个女人,远比她外表看起来的要复杂。她递过来的那个U-盘,究竟是出于自保的投诚,还是……另有所图?
陆寒吃掉了那碟点心,也喝完了那碗燕窝。
他需要补充能量,因为他知道,从明天开始,他将没有太多休息的时间了。
……
第二天,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向这座刚刚苏醒的城市时,一场金融界的地震,已经悄然引爆。
《震惊!百亿私募天誉基金易主,瀚海资本完成闪电收购!》
《屠龙之后再吞象?期货新星陆寒的资本版图扩张之路!》
《从盟友到猎物:白宇飞死后,旧日联盟的最终归宿》
各大财经媒体的头版头条,都被这则重磅消息所占据。瀚海资本的官方公告,像一颗深水炸弹,在平静的湖面下掀起了滔天巨浪。
没有人能想明白,为什么李文博,这个在市场上以稳健和狡猾着称的老狐狸,会以一种近乎“贱卖”的方式,将自己苦心经营一生的心血,拱手让人。
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有人说,李文博在辉耀一战中损失惨重,被迫断臂求生。
有人说,这是陆寒继瓦解联盟之后,又一次杀人诛心的狠辣手段。
更有人猜测,这是李文博在向新王献上自己的忠诚。
而此刻,这场风暴的两个主角,正坐在瀚海资本的会议室里。
李文博看起来比昨天憔悴了不少,但精神尚可。他坐在陆寒的对面,身旁,是换上了一身干练职业装的李蔓。
“陆总,外面的风雨,可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啊。”李文博端着一杯茶,自嘲地笑了笑。
“风浪越大,鱼才越贵。”陆寒将一份拟好的新合同,推到了他的面前,“这是瀚海资本对天誉基金的正式收购方案。我们以市场价,溢价百分之十,收购你手中所有的股份。”
李文博愣住了。他看着那份合同,又看了看陆寒,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昨晚让女儿送去的,是无偿转让协议。他已经做好了净身出户,只求平安的准备。可陆寒,却给了他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价码。
“陆总……你这是……”
“李总,我陆寒做生意,讲究的是公平。”陆寒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李文博,最后落在了他身旁的李蔓身上,“天誉基金值这个价。而且,我需要一个健康的,完整的,依旧由你来掌舵的天誉。而不是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空壳子。”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从今天起,天誉基金,将作为瀚海资本旗下一个独立的子品牌运营。你,依旧是天誉的总裁。所有的人事,运营,都由你负责。我只要一样东西。”
“什么?”李文博的声音有些干涩。
“忠诚。”
李文博深深地看着陆寒,许久,他缓缓站起身,对着陆寒,深深地鞠了一躬。
“陆总的胸襟,我李文博,服了。”
再抬起头时,他眼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和不安,已经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将归心般的决绝。
“从今往后,我李某人的这条命,就是陆总的。”
站在一旁的李蔓,看着这一幕,那双黑色的眸子里,也泛起了复杂的光。她看着陆寒,这个只比自己大几岁的男人,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敬畏”的情绪。
她原以为,陆寒会像所有胜利者一样,贪婪地吞下所有战利品。可他没有。他用一种远超她想象的方式,收服了她父亲这匹桀骜不驯的野马。
杀人,诛心,收魂。
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少层深不可测的面具?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
苏沐雪走了进来,她的脸色,有些异样。
“陆寒,你出来一下。”
陆寒跟着苏沐雪走到外面的走廊上。
“怎么了?”
“白家,来人了。”苏沐雪的声音压得很低,“不是白敬亭,是白宇飞的母亲,赵清雅。她现在,就在楼下大厅,说要见你,谁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