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这片刻宁静的假象。
苏晓脸上的柔和渐渐褪去，重新被一种混杂着仇恨、迷茫与决绝的复杂神色取代。
“打算？”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牵起一丝没什么笑意的弧度，目光投向院墙之外，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某个模糊而狰狞的轮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原以为杨坤就是害死小婉的元凶，现在却又牵扯出郑家，还有那个烬灭会……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冰冷。
此前所有的行动，都围绕着“复仇”这唯一的目标。如今，目标看似近了一步，实则更加遥不可及。
莫天明沉默地洗完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缓缓走向她：“你妹妹的案子，林峰和陈蓉他们会重启调查。走官方渠道，未必没有希望。”
“希望？”苏晓猛地抬头，眼中压抑的火焰瞬间窜起，“官方？林警官是好人，陈警官或许也是。可杨坤背后是郑家！是那个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是那个神出鬼没的烬灭会！他们连活人都能当成实验材料，还有什么做不出来？指望按部就班的调查，要等到猴年马月？我等不了！”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力。
“郑家和烬灭会，比你想的更危险。”莫天明陈述着一个事实，语气平静无波，“连特事局都感到棘手。”
苏晓的指甲下意识掐进了掌心。
她当然知道危险。
妹妹苏婉惨死的模样，坛南岛地下那如同地狱般的场景，都无比清晰地告诉她，她面对的是怎样一群泯灭人性的怪物。
“我知道。”她声音微哑，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从我决定追查小婉死因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
夕阳的金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带着一种易碎又坚韧的美。
那紧抿的唇线和微微颤动的睫毛，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张力。
一个是为了守护，一个是为了复仇。
目标不同，道路却在此刻交汇。
莫天明沉默了片刻。
他理解这种被仇恨驱使的感觉。
母亲的惨死，至今仍是他心头无法愈合的伤疤。
“留下来吧。”
三个字，清晰而平稳地从他口中吐出。
苏晓猛地一怔，瞳孔微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看着莫天明，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沉静，没有怜悯，没有施舍，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留下来？”她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杨坤虽然进去了，但他背后的人不会放过任何追查线索的人！我留在这里，只会把麻烦带给你……”
“麻烦已经在了。”莫天明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从坛南岛回来，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郑家，烬灭会……他们不会区分是你还是我。”
他走到枣树下，仰头看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声音低沉：“虽然你我都易容了，但总归会留下蛛丝马迹。而且你一个人，能做什么？像之前那样，不断变换身份，小心翼翼地去碰运气？下一次，你未必能活着出来。”
莫天明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精准地刺中了苏晓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无力。
她独自挣扎了太久，背负着妹妹的血海深仇，在黑暗中摸索，每一次接近真相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昨晚的经历更让她清晰地认识到，面对那些庞然大物，个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
“我……”苏晓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
复仇的火焰支撑着她，但前路却是一片迷雾。
“陈老爷子有句话说的很对，”莫天明转过身，目光落在她写满挣扎的脸上，“有些事，确实非一人之力可抗衡。”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且……我需要你的易容术。”
苏晓怔住了，仿佛没有听清：“你需要……我的易容术？”
“嗯。”莫天明点头，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向苏晓解释道，“当初杨坤曾以我作为威胁，逼迫我师父去公海打拳。我的脸，在杨坤那里已经挂过号。至于郑家和烬灭会，暂时不清楚。所以想要在暗处行事，我需要变成另一个人。”
他走到苏晓面前，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更长，也让他苍白脸上的轮廓显得愈发清晰冷硬。
“你精通易容，熟悉潜入和情报搜集。而我，”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却沉淀着自信的力量，“擅长解决麻烦。”
“我们合作，各取所需。你借助我的力量复仇，我借助你的技术隐匿。这比你自己去撞得头破血流，或者我独自暴露在明处，都要更有效。”
他的话语没有丝毫温情，只有赤裸裸的利益分析和现实考量。
可正是这份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坦诚，反而让苏晓剧烈波动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是啊，合作。
这原本就是他们最初建立的关系。
只是经历了坛南岛的生死与共，一些东西似乎悄然变了味，让她一时间陷入了不必要的柔软和彷徨。
现在，莫天明用最直接的方式，将他们重新拉回了这条现实而高效的轨道上。
复仇需要力量，也需要伪装和情报。
她孤身一人，确实寸步难行。
而莫天明，这个拥有恐怖战力却又因面容暴露而受限的男人，她的易容术无疑能为他披上最好的“隐身衣”。
“好。”苏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我留下。易容术，你需要的时候，随时告诉我。”
她顿了顿，补充道，像是在划定界限：“作为交换，在你伤好之前，这里的安全和……一些杂事，由我负责。”
“可以。”莫天明点了点头，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
“隔壁有空房间，你自己收拾。”他指了指西侧那间平时堆放杂物的屋子，“被褥在柜子里，都是干净的。”
“好。”苏晓应下。
莫天明站在院中看了看天色，推开那扇略显陈旧的铁皮门，对身后的苏晓道：“我去接小雨。”
苏晓看着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下意识跟上一步：“我陪你一起去吧？你这样子……”
“不用。”莫天明打断她，语气透着不容反驳的沉稳，“你留在这里。收拾房间，或者……准备晚饭。”
苏晓脚步顿在原地。
看着他坚定离去的背影，她抿了抿唇，最终只是低声道：“……小心点。”
莫天明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苏晓看着那扇关上的铁皮门，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向西屋。
推开房门，里面有些灰尘的气味，但东西摆放得还算整齐。
她挽起袖子，开始动手打扫。
擦拭家具，铺好床铺，打开窗户通风……忙碌让她暂时放下了繁杂的思绪。
当她终于收拾妥当，直起有些酸痛的腰时，窗外的夕阳已经沉入鳞次栉比的屋顶。
巷子里传来了放学的孩童嬉闹声，以及各家各户准备晚饭的炊烟气息。
这平凡而温馨的生活图景，让她有片刻的恍惚。自从妹妹出事，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家”的氛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