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相听着张作霖那雄心勃勃的论调,不由得放下手中咖啡,语重心长地劝道:“雨亭啊,老话都说,‘安贫穷易,耐富贵难;忍痛易,忍痒难!’咱们东三省眼下是有了点家底,可咱不能有点钱就烧包,就想着往外扩张啊。从这点上,我觉着王永江王秀才的话,有道理!闭关发展,保境安民,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张作霖嚼着嘴里的葱,放下手里剩的半截,朝着张作相点头:“辅臣啊,你这话实在,中听!”他先是肯定,随即话锋一转,拿起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有些烦躁地把毛巾往桌上一摔,“可是,光咱们安分了,顶个屁用?!他妈的,别人不安分呀!”
他身体前倾,手指敲着桌面,开始细数关内的风云人物:“啊?!你放眼瞧瞧,关里那几位,有一个算一个,谁不在明里暗地里地挑事、磨刀霍霍?!那个南边的孙文,他安分了?他要是安分了,就不会派汪精卫来跟咱们搞什么和约!那个吴佩孚吴子玉他安分了?!他要安分了,就不会在背后操控曹锟,搞出那么一出贿选大总统来?!”
“还有段祺瑞,”张作霖嗤笑一声,“你以为他老段在北京真就吃斋念佛,安分守己啦?他要真安分了,早就让他手下的浙江势力投降吴佩孚了!还能在那边撑着?”
张作相端着咖啡,听着张作霖这一桩桩一件件数落下来,仔细一琢磨,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眉头也渐渐锁紧。
张作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洪亮起来:“嘿!再说那个冯玉祥,他安分啦?!他要安分了,他会偷偷摸摸跟咱联络,暗通款曲啊?!哈哈哈哈……”他发出一阵洞察一切的大笑,“这天下,就是个弱肉强食的林子,你想躲清静,那帮猛兽可不答应!个个能吃人的大老虎”
张作相不禁感叹:“没想到啊雨亭,你私底下,不声不响办了这许多‘外交’啊!消息够灵通的。”
张作霖得意地笑道:“啥他妈外交不外教的!我跟你说,辅臣,这所谓外交啊,就像是老鸭子凫水!”他靠在椅背上,形象地比划起来,“面上看着,那叫一个恬静,优哉游哉。可水下面啊,”他两只手在桌子底下使劲刨动,“那俩蹼子死他妈划拉!一刻都没停!哈哈哈哈哈……”
张作相被他这生动的比喻逗得也哈哈大笑起来。
哥俩正笑得欢快,一身皮质飞行服的张学良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刚从天空下来的兴奋。
他见到张作相,连忙招呼:“哎!老叔来啦!”
张作相扭头,关切又带着后怕地问道:“六子,刚才是你在天上飞啊?那俯冲也太吓人了!”
张学良一边走向洗手池,一边随口答道:“不是我在飞,是别人带我飞!”
张作相一愣:“那有啥不一样吗?!”
张学良拧开水龙头,哗哗地洗着手,声音从那边传来:“那能一样么?老叔!别人带你飞,你的命可就攥在别人手里头!自己飞,命运才掌握在自己手里!”
张作相被他这套理论逗乐了,指着他对张作霖笑道:“嘿!这小子,出去飞了一圈,回来跟你老叔玩起绕口令来了啊!”
张作霖虎着脸,但眼里带着笑,对儿子道:“别给我油嘴滑舌的啊!那你说,啥时候能自己个儿飞呀?!”
张学良擦干手走过来,正色道:“爹,咱航空处有章程!飞行训练得一步步来。咱是个总办,更得以身作则,遵守章程不是?”
“咦……听听,你听听!”张作霖朝张作相撇撇嘴,语气里满是揶揄,但脸上却掩饰不住满意之色,“像个司令官的样子不?还懂得正人先正己了啊!”
张作相也笑着附和:“哎呀,六子长大了,懂得规矩是好事。不过啊,古今成大事者,必须先学会找替身,此为第一要义!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张学良在自己位置上坐下,叹了口气:“找替身?老叔,找替身就不费劲了?也费劲!费大劲!而且啊,这有本事的人,脾气都大,人家要是生起气来,那气性可比您还大呢!”
张作霖一听就洞悉了关键,眯着眼问道:“咋了?听你这意思,是不是那郭鬼子,又让你不痛快了?”
张学良叹了口气,用了个比喻:“唉,爸,牙齿和舌头那么亲,不还有打架咬到的时候吗?”
张作相也摇晃着脑袋,想起他们以前形影不离的样子,打趣道:“那你以前不是总说,‘茂宸即我,我即茂宸’吗?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张学良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如今的微妙变化,随即转身走开了。
看着儿子的背影,张作霖哼了一声,对老兄弟说道:“这俩小子,有时候啊,为了一本书,都能吵一架!”
张作相疑惑:“不是……至于吗?”
张作霖一副了然的样子:“哎!你是不知道!吵完了呀,不是你哭就是他笑的!”
张作相恍然大悟,拖长了音调:“哦——这样……”
俩人想起年轻人之间的这些磕磕碰碰,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张作霖拍了拍老弟兄的肩膀,总结道:“可不就是俩小孩一样嘛!他妈一个揍性……”
张作相:“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