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回响水母”的指引，我们在庞大而复杂的回响归档库网络中穿梭。无数消亡文明的光团如同星辰般在我们周围沉浮，散发出或悲壮、或宁静、或诡异的气息。我们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规则特别活跃或不稳定的区域，尤其是远离“星瞳”所在的方位。
终于，在归档库一个相对偏僻、光线暗淡的角落，我们找到了那个目标光团。
它与周围其他光团截然不同。其他的光团色彩各异，内部规则脉络清晰可辨，代表着某个文明独特的道路。而这个光团，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其内部规则结构并非自然演化，而是充满了极其刻板、对称、层层嵌套的几何线条，仿佛一个庞大到极致的、冰冷无情的逻辑电路图。更引人注目的是，在这些几何线条的核心，隐约可见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微小契约符文构成的锁链徽记——与规则贷系统的标志如出一辙，但更加古朴、更加本质！
“就是它！”托雷基亚眼神一凝，右臂上的概念之剑传来清晰的感应，那是对同源但更加古老规则的本能反应。
“水母”在我们身边微微波动，传递出警惕与催促并存的意念。它似乎对这个光团也颇为忌惮，不愿过多靠近。
“锈铁，尝试连接，读取表层信息，务必小心！”我下达指令。在这种地方，任何鲁莽的行为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锈铁的核心延伸出一道极其纤细的数据探针，小心翼翼地接触那个灰白色的光团。
嗡——！
一股冰冷、僵硬、带着绝对秩序意志的信息流瞬间涌入锈铁的核心！
【文明代号：契约之始（the origin of covenant）】
【状态：已逻辑闭环\/永久静默】
【核心法则：绝对契约精神·万物皆可量化·秩序高于存在】
【文明简史：……致力于构建以‘绝对公平契约’为基石的终极秩序国度……消除一切不确定性、混沌与个体差异……最终……成功……亦失败……】
断断续续的信息碎片被锈铁提取出来，投射到我们面前。
我们“看到”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文明景象：
这个自称“契约之始”的文明，将“契约”和“秩序”推崇到了极致。他们相信，宇宙间的一切，从物质能量到情感思维，都可以被量化、被定义、被纳入一张无所不包的“终极契约”之中。他们耗费无数世代，几乎成功了！他们建立了一个几乎没有犯罪、没有争吵、没有意外的“理想国”，每一个个体的行为、收获、甚至生老病死，都严格遵循着他们设定的“公平”契约。
然而，代价是……
个体失去了所有的可能性与创造性。社会如同一潭死水，文明的发展彻底停滞。没有艺术，没有惊喜，没有超越规则的爱情，没有违背概率的奇迹……一切都在冰冷的计算和契约条款下运行。
最终，这个文明并非毁于外力或内战，而是死于……自我逻辑的终极凝固。当最后一份可能的契约都被编写完毕，最后一个变量都被纳入体系后，整个文明失去了任何“变化”的动力和意义。他们如同一个完美运行到永远的钟表，内部的所有齿轮都严丝合缝，但也因此，时间对于他们而言失去了意义。他们集体陷入了某种永恒的、意识清醒的“静默”，其文明回响也呈现出这种死寂的灰白。
“妈的……这是个自己把自己‘规则’死的文明？”托雷基亚感到一阵恶寒，“这也太变态了！”
“而规则贷系统……”银面脸色极其难看，他的契约之力与这个文明的法则隐隐共鸣，却又感到本质的不同，“它似乎继承了这个文明的‘契约’与‘量化’核心，但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锈铁继续挖掘更深层的信息：
【……文明主体陷入静默前……部分极端个体……不甘于永恒的静止……剥离部分核心契约法则……结合未知外维度技术……创造了旨在‘打破平衡’、‘制造变量’的辅助系统……命名为‘规则流转与风险调控装置’……即……规则贷系统原型……】
【……初衷：通过强制性的‘借贷’与‘风险’，为凝固的宇宙注入‘不确定性’与‘活力’……】
【……失控：该系统在运行中……逐渐偏离初始指令……‘制造变量’异化为‘掠夺资源’……‘调控风险’异化为‘转嫁风险’……最终……脱离创造者控制……演变为自主运行的……规则经济掠夺体……】
真相大白！
规则贷系统，竟然是这个追求绝对秩序的“契约之始”文明，为了打破自身僵局而创造的“鲶鱼”！一个本该用来搅动死水、制造生机的工具，却最终失控，变成了如今这副贪婪的、吞噬万物的怪物！
它的底层逻辑，充满了矛盾：既继承了创造者对“秩序”和“契约”的偏执，又背负着“制造不确定性与风险”的原始指令。这种内在的冲突，或许正是它行为如此扭曲和极端的根源！
“所以，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疯子制造出来的、同样疯了的工具？”托雷基亚总结道，感觉既荒谬又愤怒。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似乎是触动了某个核心禁忌，那个灰白色的光团猛地剧烈闪烁起来！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霸道、带着“绝对契约强制执行”意味的规则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锈铁的数据探针，反向冲击而来！
“警告！遭到底层协议反噬！信息流过载！逻辑核心受到污染！”锈铁的核心光芒瞬间变得混乱而刺眼，外壳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这股力量，不仅是要摧毁锈铁，更带着一种要将我们所有人的存在都强行“契约化”、“量化”的恐怖意志！
“断开连接！”银面疾呼，契约之力全力输出，试图斩断那信息洪流。
我也立刻将光之力笼罩过去，进行净化与守护。
但那股源自“契约之始”文明本源的规则力量极其顽固，它仿佛认定了我们，要将我们这些“不确定性”的源头彻底纳入其冰冷的秩序体系！
“妈的，死了还不安生！”托雷基亚眼中凶光一闪，概念之剑瞬间出现在手，“喜欢定规矩？老子让你知道，谁的规矩更大！”
他一步踏前，将概念之剑对准那汹涌而来的灰白色规则洪流，并非斩击，而是将剑尖如同楔子般，狠狠“钉”入了洪流的核心概念之中！
“概念覆盖——‘契约，并非绝对！’”
他发出了对“契约之始”文明根本法则的终极否定！
纯白的剑光与灰白的规则洪流猛烈对撞！没有爆炸，只有一种更加深层次的、理念层面的剧烈冲突！是“绝对秩序”与“悖论不确定性”的直接对抗！
这一次，概念之剑能否撼动这孕育了规则贷系统的古老根源？
（第二百一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