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转眼又是一月过去。
明日，便是冥宝第二阶段显现之日。
碎叶谷内，一切非必要活动皆已暂停。修士们各司其职，守在阵眼与岗位之上，严阵以待。
南宫枫坐镇中枢，眉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凝重。她面前悬浮着一面水镜，镜面波纹荡漾，映出谷外数处方向的动静。
“谷主，”常安的身影再现，语气凝重，“西面巡逻队传来消息，他们在三十里外的‘泣血坡’发现了打斗痕迹，从残留的魂力看来…应似幽面所为。”
南宫枫心头一紧：“他出手了……”
“是，”常安声音更沉，“被吞噬者修为至少是元婴后期。这已是本月第四起发生在谷外、与他有关的吞噬事件。他仿佛……在提前清除障碍，或者说，是在进食，积蓄力量。”
提前清除？进食？
南宫枫脊背发寒。那位幽面大人，远比她预想的更加危险，也更加……贪婪。
他犹如一头蛰伏暗处的凶兽，不仅等着阵法破碎后的大餐，甚至已迫不及待地捕食周围徘徊的“前菜”。
这让她原本尚存的一丝侥幸——以为还能与他周旋谈判——彻底沉入谷底。
与这样的存在交易，无异于自寻死路。
再者，冥主未曾干涉，说明幽面在冥界自有门路。
南宫枫叹气：“……我明白了，你继续留意。”
常安顿了顿，又道：“另外，东面瘴木林和北面黑石滩又发现三处窥探点，气息凶戾，绝非善类。我们布在最外围的七枚‘无影警示符’，已被他人抹去。”
南宫枫闭了闭眼：“各处阵眼的冥石补充是否跟上？”
“一直在补充，但消耗速度比预期快了三成。”常安说，“尤其是‘千韧鬼壁’主阵，承受压力最大。照此下去，我们未必能撑过冥宝第二阶段所需的六个月……”
这正是南宫枫最忧虑的事。
冥宝吸引力太大，引来的觊觎者数量与实力皆超出预估。维持如此庞大的阵法，每运转一日，都消耗着海量资源。
五味楼的冥食虽能提升谷中修士的魂力，却无法直接转化为维持阵法运转的能量。
“传令下去，缩减非核心区域的阵法输出，优先保证主阵眼和冥宝洞窟的防护。”南宫枫果断发话，“告诉谷中各位，最艰难的时刻恐怕还未真正到来，务必坚守岗位，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违令者，严惩不贷！”
“是！”常安欲言又止，终是低声道：“谷主，还有一事…那个赵奇，近几日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当值时屡屡往阵法边缘区域走动，行为…略显可疑。”
南宫枫揉了揉刺痛的额角，轻叹：“大战在即，他年纪尚小，体质又特殊，心中惧怕也是难免。暂且留意他的动向，此刻谷中不宜另生枝节……一切，等渡过此劫再说。”
在她看来，一个少年又能掀起什么风浪？眼下维持大局稳定才是关键。
常安不再多言，前去传达命令。
南宫枫独自静立，低声自语：“尽人事，听天命。枫已做了所有能做的准备……”
若真到了山穷水尽那一步……为保全谷中这数千无依的同道，她或许只能做出最艰难的选择——将冥宝，交给那位神秘的老板。
只愿对方愿意出手，护住碎叶谷周全。
*
忘忧城，五味楼。
今日，碎叶谷的人没来。
鬼修们交谈的内容，十句里有八句都离不开“碎叶谷”和“异宝”。
“听说了吗？鬼刀盟的人昨天在黑风峡跟另一伙人干起来了，就为了争一个靠近碎叶谷的观察点！”
“何止！泣血洞、骨妖山那几位凶名赫赫的老怪，据说都派人去踩过点了！”
“还有呢！那幽面又开始吞噬其他鬼修了！这回简直是送上门给他吃的啊！”
“可不…？碎叶谷这次怕是悬喽，怀璧其罪啊……南宫谷主这次怕是扛不住了。”
“嘿嘿，乱起来才好！水浑了，咱们这些小鱼小虾说不定也能趁机摸点好处？哪怕捡点边角料，也够本了！”
“你想得还挺美，这会感觉最大赢家只会是幽面了！”
厨房。
“那边…好像要开始了。”傅柠听着植兵传来的消息，“…这冥宝到底引去了多少鬼修？碎叶谷的阵法能撑多久？”
谢临川道，“阵法根基不弱，主持者也懂调度，并非一味硬守。但冥石消耗必是天文数字。若无外援或转机，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真正的杀戮，要等到阵法灵力耗尽、彻底崩溃的那一刻，才会开始。”
他侧首看向傅柠，似随意问道：“我们……何时动身？”
傅柠动作一顿，忽然摇了摇头：“不，我们不去了。等他们打吧，抢吧。”
她不愿卷入这场明摆着麻烦不断的争夺。冥宝虽好，后续纠葛却更令人头疼。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谢临川因任何与沈寂有关之事再生芥蒂。
他的情绪，比什么机缘都重要。
若前去，必会撞上幽面——也就是沈寂。
她虽盼沈寂得此机缘，但在接到阎王殿的邀请、拿到控制幽冥诀的方法之前，她必须与他划清界限。
谢临川微怔，随即明白这是她的退让——她优先顾及了他的感受。
厨房里只剩下冥火灶台细微的燃烧声。
静默片刻，他走到她面前，抬手将她一缕散发别至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耳廓，带来一阵熟悉的微痒。
“按原计划便好。”谢临川的声音较之方才柔和了许多，“明日，我早些去大堂买一份最便宜的冥食，便可完成营业任务。”
“之后，我们早点出发，只是……去看看热闹。”
“欸？”傅柠一愣，没料到他竟是这般反应。不生气了？还想去看热闹？
见她面露讶色，谢临川眼底笑意浮现，又变回那个带着几分恶劣趣味的仙君。
“阿柠不好奇么？”他语气悠哉，带着蛊惑，“不想亲眼看看那引得群魔乱舞的冥宝长什么样？看看有哪些魑魅魍魉会迫不及待跳出来？也看看……”他话音稍顿，意味深长，“那位‘幽面’，究竟打算如何在这场乱局中得手。”
傅柠抿了抿嘴。
他果然也看出了幽面就是沈寂。
见他主动提起，她心头一轻，接口道：“好呀！说不定……我们又能顺手捞点好处呢？”
谢临川轻笑，如往日般将她揽入怀中，“嗯，说不定。”他附和道，手臂紧了紧。
两人静静相拥，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再度流转于心。
虽然关于沈寂的坦白仍需合适的时机，但此刻，他们再度并肩。
明日的碎叶谷，于他们而言，不再是一个可能引发分歧的选择，而只是一场……值得一看的热闹。
*
碎叶谷外，东北方向百里处的一片扭曲石林内。
数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汇聚于此。他们身上的气息，远非之前那些零散窥探者可比。
“消息确认了么？碎叶谷里那玩意儿，当真值得咱们兄弟联手？”一个身材魁梧、肤呈青黑的鬼修粗声问道。
“千真万确！”另一个矮小精瘦的鬼修尖声笑道，“老鬼贪是贪，可他卖的消息从没出过错。绝对是罕见的冥宝！得了它，你我或许都有机会冲击那至高之境！”
“哼，南宫枫那娘们把山谷守得跟个铁王八似的，‘千韧鬼壁’大阵可不是开玩笑的……”第三个声音飘忽不定，来自一道如黑烟凝成的瘦长鬼影，“硬闯代价太大，未必划算。”
“铁桶？”矮个鬼修嗤笑，“再硬的壳，也架不住榔头多！等着吧，闻到味儿的不止咱们。等人再多些，彻底乱起来，自然就有漏洞可钻。到时候……”
他舔了舔嘴唇，面露狞笑：“……就各看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