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夜色深沉，青河坳的村民仍迟迟未散。
劳累一天，本该歇息，可自从那两位气度不凡的仙长踏入山洞，里头先是传出几声闷响与怪叫，动静不小，惹得众人心绪不宁。
没过多久，声响又戛然而止，只留下令人不安的寂静。
村民们不敢离洞口太近，只聚在十几丈外，低声交谈。
灯火摇曳，在他们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刚忙完农活的汉子披着单衣，妇人轻拍着瞌睡的孩子，大家也都想为村里的鱼户讨个安心答案。
“有动静了有动静了！刚才那声儿…听着像是仙长占了上风？”
“嘘——怎么又没声了？真急死人！”
“狗娃他娘，你瞧见那两位仙长的模样没？尤其是穿白衣的那位……那气度那相貌，乖乖，比祠堂里供的仙君画像还要俊朗百倍！我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见到这般人物！”
“谁说不是呢！还有那位女仙长，看着年纪不大，漂亮却一点不摆架子，跟之前那些来了就摇头、或者灰溜溜走掉的大不一样！”
“对对对！这次准能成！冯鳕啊，你家的雪鳞鲫有救了！”
“唉，要是真能除了那祸害，咱们村的鱼户砸锅卖铁也得给仙长凑份厚礼啊！”
议论声嗡嗡地传入冯鳕耳中，她站在人群稍外围，背脊挺得笔直，口中应着：“是啊是啊，托大家的福，托仙长的福。”
她是‘风雪’，青河坳的冯鳕。
这个名字，是她祖母豁出老脸、几乎掏空家底，从一个行踪诡秘的老道手里“买”来的续命符。
那时的她，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家里几个叔伯兄弟空有一身力气，却连塘里的鱼苗是病是饿都分不清。
祖母握着她的手：“鳕儿，你得活！这个家，这祖传的水产营生，不能断在咱手里！你得活下来，把它撑起来！”
靠着这个名字，她不仅活了下来，而且奇迹般地重返了三十多岁的模样，精力充沛。
她知道，这名字里蕴含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力量，来自那个签下契约的、名叫“风雪”的年轻女修。
这力量滋养着她，让她有足够的寿元和精力去钻研祖母留下的养殖笔记，去改良鱼种，去一点点把那个风雨飘摇的家业重新撑起来。
这四十年，她殚精竭虑。
祖辈传下的几口鱼塘，在她手里扩大了规模，精心培育的雪鳞鲫成了招牌。
前年，前年当家的意外过世，她也没倒下。可如今大儿子要娶亲，小女儿还想读书，全都指望着这季收成。
她是冯家的支柱，是村里最懂养鱼的人。这个名字，是她的命根，是她扛起一切的根基。
然而这两个月，这祸害毁了她所有的希望。
雪鳞鲫被啃得所剩无几，与凡俗界酒楼的供货也断了。那家酒楼出价尚可，但扣除传送费用与损耗，利润远不如外人想象。她擅长养鱼，却不善生意往来，这一次的打击，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现在，洞里的动静停了。这两位仙长，是她冯家、是整个青河坳养鱼户的恩人！
“出来了！仙长出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自发让开一条路。只见两位仙长并肩走出。
村长连忙迎上去，激动得声音发颤：“仙长！我是青河坳的村长……那祸害……”
“解决了。”傅柠言简意赅，随手一抛，一颗珍珠稳稳落入村长手中。“喏，这是那祸害赔给村民的损失。拿去卖了，按各家损失分一分，应该只多不少。”
“珍珠？！”人群哗然。那珠子宝光流转，一看就知价值不菲，远非损失的鱼虾能比。
“这、这太贵重了！”村长手都抖了。
“仙长仁慈啊！”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村民们感激涕零，纷纷躬身行礼。
冯鳕心头一跳。这珍珠价值连城！她飞快盘算：能抵多少雪鳞鲫？能解多少急？
就在这时，人群里有人高喊：“村长！这钱得先紧着冯鳕婶子家！她家损失最大，雪鳞鲫全没了！”
“对对对！先给冯鳕家！”众人纷纷附和。
冯鳕在村里的口碑和人缘，是她几十年勤恳做事、与人为善挣来的。
冯鳕眼眶微热，连忙上前一步，对着傅柠和谢临川深深一福：“多谢仙长救命之恩！也多谢乡亲们挂念！”
村长连忙保证：“仙长放心，我们一定分得公道，绝不辜负您的心意！”他又搓搓手，恭敬地问：“天这么晚了，仙长若不嫌弃，就在村里歇一夜？只是乡下简陋，粗茶淡饭，怕委屈了二位……”酬劳的事，他还得抓紧准备，说什么也得把人留住。
冯鳕心头一动，这是个机会！
她立刻接口：“村长，让我来招待仙长吧！家里虽没有山珍海味，但做鱼是祖传的手艺。塘里还剩几条品相好的雪鳞鲫，我这就捞来，请仙长尝尝咱们青河坳的鲜味！也算我的一点心意，万望仙长莫要嫌弃！”
“对对对！冯鳕婶子做的鱼那是一绝！”
“仙长有口福了！她家的雪鳞鲫配上她的手艺，保管您吃了忘不了！”
傅柠见这冯鳕言语从容，自有主张，不像寻常农妇，心里也对那“雪鳞鲫”生出几分兴趣。
“好呀！”她爽快应下，“那就劳烦冯婶了。”
冯鳕忙道：“仙长不嫌弃就好！您二位先来我家稍坐一会，我这就去准备！”
傅柠又与村长寒暄几句，便让众人散去。她跟在冯鳕身后，若有所思。
*
冯鳕家。
傅柠环顾小院，几件晾晒的渔网、修补的竹篓随意摆放，透着渔家生活气息。
任务倒计时虽紧迫，傅柠却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并不急于摊牌，有些事，需要契机。
她传音给谢临川，简洁讲明风吟阿雪丢失真名、契约在冯鳕这里的事。
“老师，这名字怎么才能拿回来？关键是那张契约吧？”
“嗯。”谢临川道，“契约是法则的载体。找到它，让主持者冯鳕心甘情愿焚毁，契约之力自解，名字便会回归本源。”
“那契约烧了，她会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