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天呐！”
勇者之心的成员都兴奋地叫了起来，仿佛任职高位的是他们一样。
对于刚走出学园的他们来说，前几天还在忧愁成为失业大军的一员，眼见着未来前途难料。
即便和伙伴们一起组织了自创业，心中还是忐忑不安。
而这时候，却听到昔日逃学落跑，甚至连毕业证都没要的小伙伴当上了大官？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刺激人的事嘛？
“不行！我太嫉妒了！”一个青年笑着道，“我们今天必须敞开了喝，喝到这家伙破产！”
“就是就是！”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着。
阿曼达不以为意地甩甩头发：“没问题，今晚所有的消费，都由本人买单。”
查理仰望着豪迈开口的阿曼达，忍不住自惭形秽。
他们都是艾瑞利亚，家乡都牵涉到内乱之中，唯一的区别是，查理的家人前往圣城投奔查理，而阿曼达却是毅然舍下学业回乡。
那时所有人都认为，查理做出的才是正确的选择。
但是命运，有时就是如此神奇。
查理确实有一些羡慕，但他很快摆平了心态。他从阿曼达的话语中察觉到了机会。
勇者之心佣兵团本来就是代替圣城骑兵团，来帮助神降者剿灭土匪的。
既然阿曼达在军队任职，那和老伙计合作显然胜过和陌生人搭档。
并且，既然阿曼达的上司是一位如此慷慨大方的领主，剿匪成功后给勇者之心的报酬也一定不会差！
查理燃起熊熊的事业心，抬起杯主动和阿曼达碰了碰。
“阿曼达，和我说说你们领主吧！还有这次剿匪的目标，你也一定知道吧！”
阿曼达一口酒差点呛在喉咙里。
遭了，光顾着叙旧了，忘记匪徒的身份还没查出来了。
没办法，只好多吹嘘一会儿老大，然后顺便把这家伙灌醉了！
……
不知为何，江悬耳朵发热，她不适地揉了两下耳垂，有些怀疑此时有人在背后说自己。
不过她的死对头刚刚下线，现在哪里有人有时间人议论她呢？
多半是错觉。
江悬注意力转回面前的波莉娅：“如果我没听错，你刚才说的不是不能做，也不是不愿做，而是没法做？”
波莉娅点点头，不觉得自己说法有什么错误。
她淡淡地解释：“你们神降者总是这样缺少常识，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提出女王的主意，是从隔壁沃洛克萨那位女皇身上得到的灵感？”
“不过我要告诉你，国情不同，不能生搬硬套。沃洛克萨是兽人的国度，不存在固定的王室，历来都是由最强的勇士管理国家。那位女皇天生实力过人，号称神之下最强。这样的人成为沃洛克萨的君主，是情理之中。”
“但戈尔德亚不同，戈尔德亚是贵族的国家。土地、金钱、奴隶、资源，这国家的一切财富都汇聚于贵族手中。千百年来，贵族们齐心协力地制定了政治规则，绝不会允许任何外人打破它。”
波莉娅毕竟曾经成长于贵族间，说起这些潜规则时，表情从容，如闲庭信步，再顺畅不过。
江悬很容易就能看出，波莉娅是个足够聪明的女孩。除了智慧的头脑，常年的贵族教育，还给了她足够优秀的政治嗅觉。
“我是麦金尼不错，但我是女人。按照父姓继承制，我的下一代不再是麦金尼，单凭这一点，贵族们就不会允许我坐上王位。”
“听起来，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但是撇开这点不谈呢，你和王位之间还有什么阻碍？”
波莉娅没想到，她苦口婆心劝到现在，江悬居然还没有死心。
“你还想听？可以。第二个阻碍，我的出身不够体面，只是一位私生女……”
“戈尔德亚的历史上没有私生子成为国王吗？”江悬插嘴问道。
波莉娅被噎了一下，但是她对戈尔德亚的历史如数家珍，脑海中自然立刻飞过好几个案例。
总不好撒谎，波莉娅摇了摇头。
“当然有过。”
江悬咧着牙齿笑道：“那这就不是问题，说点有价值的。”
在江悬的步步紧逼之下，波莉娅也有点紧张，磕磕巴巴地继续：“第三点……第三点阻碍，我是个奴隶，还是一位犯下叛国罪的通缉犯。从奎尔下令杀死血亲的那一刻，我原本的贵族籍就被注销了，被神降者领地选召之后，又被登记为奴隶籍……”
波莉娅的神情变得低落。
“一日为奴隶，终生为奴隶。”
“不对吧？”江悬轻佻的摇了摇头，“我听说最近竞技场有一位风头很劲的选手乔西，之前也是奴隶，最近被赏识他的海莉·布雷恩买下，恢复了平民籍。这说明，身份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波莉娅鼓着眼睛看向：“那是他的运气好，提升一位奴隶为平民，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大多数贵族都不会做这样不合算的事。”
“但还是有办法的，不是吗？”
波莉娅在江悬的辩驳下输下阵来，咬着唇承认。
“你说的对，只要贵族想做，那就总有办法。”
“另外一点，你说你是通缉犯。可是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所有的麦金尼都是通缉犯，都有叛国罪，不是吗？如果王位仍然需要麦金尼来延续，那么就只能把这点抛开不管。如果非要严格执法，那就只能目送麦金尼在当代灭绝。”
江悬一边指出波莉娅的错误，一边讲着地狱笑话。
“不过，如果再不阻止疯狂的奎尔，麦金尼也不好说还能坚持多久了。我杀我全家，你们戈尔德亚是会选国王的。”
波莉娅不在意江悬的挖苦：“在基础常识上，你算是神降者中还不错的了，还真是有备而来。”
江悬换了一条腿翘着：“多谢夸奖，现在说完了缺点，不要厚此薄彼，我们现在来谈一下优点。”
波莉娅扭过脸，似乎没有什么好谈。
“我没什么优点。”
江悬表示不赞同：“人人都有优点，你怎么可能没有优点呢？你姓麦金尼、聪明、漂亮、懂历史。这不都是你的优点。说起来，戈尔德亚的女性不是地位不高，你怎么懂这么多？连说起国家制度来都头头是道，难道你受过这方面的教育？”
在江悬的好奇中，波莉娅神色莫名地垂下头。
“之前，我在寒霜城生活，受那里的主人照顾。就幸运的，受了很多教导。”
“这教导包括政治和历史？”
江悬目光更加好奇。
在江悬疑惑的表情中，波莉娅索性一吐为快。
“公爵夫人想让我嫁给加斯科，成为下一代的霜雪城女主人。所以贸易、管理、社交等等女主人要会的东西，我都曾学习。”
“除这之外，还有部分继承人需要学习的课程。”
波莉娅露出怀念的神色。
“加斯科不喜欢那些课业，很多都是我做的。我承认，我确实学了一些不应该由女孩学习的东西。”
江悬终于感到满意，她在波莉娅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野心！
“这么看来，这位加斯科少爷不是优秀的继承人，对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
波莉娅有些奇怪。
“说一个人优不优秀，至少应该和他的同道相比。和很多贵族比起来，加斯科擅长武力，又有脑子，善于笼络手下。只是厌倦一些文书笔头工作，算不得什么大缺点。加斯科已经算是很优秀的贵族继承人了。”
江悬想不到，波莉娅居然如此客观，此时此刻，还愿意为自己的这位前未婚夫说好话。
不过，如果江悬没有记错，之前她在跟踪张秋池时，曾亲眼所见张秋池和一个叫加斯科的人对峙。
是同名同姓，还是一个人？
江悬暂且还无法确定。
但至少，江悬能够确定，那位加斯科曾经也是贵族，但是却因为变态被家族赶出了门。
江悬顺势试探波莉娅。
“听起来你们关系应该还可以，但是你们没有成婚。为什么？因为奎尔的屠杀，你不得不逃出霜雪城？”
波莉娅的脸色难看起来，如果说之前讲的东西，都很浅显，现在要说的，就是真的可能惹怒贵族阵营的事了。
波莉娅垂首，目光落在自己到处伤痕的身体上。
真是可笑，她现在不过是一个奴隶，还替贵族遮掩什么呢？
“不是我的问题。实际上，我们的婚约签订没有多久，加斯科就东窗事发，被公爵夫妇解除了亲子关系，从霜雪城赶出去了。”
江悬装作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般询问：“我没听说吧，你不是说加斯科是个不错的贵族继承人吗？这么优秀，怎么会被解除亲子关系？什么叫东窗事发？”
波莉娅回忆起来这件事，也情不自禁地露出费解和厌恶的表情。
“谁让他智力没问题，但是脑子有问题？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摆弄那些恶心肮脏的东西，还沉浸其中！”
“吞噬同类，和野兽恶魔何异！”
吃人……江悬表情僵硬，居然还真的对上了，看来两个加斯科是同一个人。
并且，江悬忍不住为野兽和恶魔报屈，它们不吃同类的好吧！
这么奇葩，根本是脑子直接变异了吧！
正常人总是难以理解奇葩的思路，江悬也无意和波莉娅多聊加斯科，这不是重点。
从对方离开霜雪城，转头又能在长风城生活，甚至在长风城守卫军任职这一点来看。
戈尔德亚的贵族，确实已经互相回护到了一种没有理智、没有道理的地步。
如果火神不发布任务，又会怎样呢？
戈尔德亚会在腐朽的政治中倒塌吗？
江悬也不太清楚，她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不过至少，江悬还记得自己的来意。
“我们说回正题，你的优点缺点都同样鲜明，也很好分辨。那么这就成了一道简单的数学计算题，唯一的问题是，我们这里可能还少加了一项关键因素。”
波莉娅下意识反问：“什么关键因素？”
“如果没有任何外界干扰，也没有这些优缺点的拉扯，王座就摆在你面前。你想坐吗？你想成为国王，管理这个国家吗？你希望这个国家未来走向何处？兴盛、还是毁灭？”
波莉娅下意识沉默了，她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不着急回答我，你好好想一想。今天一整天，我都有时间。”
江悬表情很淡定，仿佛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可靠。她甚至从背包里拎出一个茶壶。
“要喝点茶水吗？我的领地里最近嫁接出了新茶树，产量和香气都很优秀，很受旅行商人的欢迎呢！”
不等波莉娅回答，江悬就主动倒了一杯，放在波莉娅床头桌上。
波莉娅有些无语，但还是接下了这份好意。
“你和我之前见过的神降者很不一样。”
波莉娅叹气道。
江悬莫名地怀疑波莉娅可能曾经沦落为某个熟人的奴隶，但是这也不是很重要。
她懒得问，只随口搭腔。
“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你见过的神降者，是什么类型的？”
波莉娅捧着茶杯，仔细地思索了一会儿，方才回答。
“……是个男的。”
“哦，那还挺不一样的，我是个女的。”
江悬捏着杯子喝了一口，两人间陷入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江悬听到波莉娅开口：“我小时候，初次知道我是麦金尼后，确实做过一些白日梦。”
江悬没有插话，任由波莉娅自己讲下去。
“如果……我是指如果，王能一直维持他弑父的模样就好了，优秀、谦虚、谨慎、人人爱戴。那样的话，他一定会是个好国王，他会让戈尔德亚境内没有荒废的土地，人人皆有衣穿、有饭食。”
“他会在霜雪城盖一座巨大无比的火炉，从此再也没有城民，死在霜雪之中。”
“他会颁布法令，严格审理，从此戈尔德亚再也没有冤案错判。”
“他会允许女孩们出门上学，而不是躲在大门紧闭的屋子里，替男孩写作业。”
“他会做很多事，做真正的贤明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