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在东宫见着常宁,正与朱雄英有说有笑,心下暗忖:这莫非便是辽国公常孤雏的儿子?
太子妃常氏身后,有鄂国公常遇春与辽国公常孤雏撑着场面,常家一门竟出了两位国公,端的是显赫!
寻常开国勋贵,家中能有一位国公,已是极风光的事,可这常家,竟有两位!
朱雄英本是太子朱标的嫡长子,他这位置,基本是稳如泰山,无人能撼。
东宫偏殿里,朱允炆刚进门槛,就见朱雄英正和一个眉眼俊朗的少年说话。
他脚步轻缓地走上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对着朱雄英拱手道:“大哥,弟弟来给你请安了。”
朱雄英抬眼瞧见他,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却带着长兄的从容:“允炆来了。”
说着,他侧身指了指身旁的常宁,“来,我给你介绍,这是常宁,我母亲那边的表弟。”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孩子刚出生时,皇祖父瞧着欢喜,当场就封了广宁侯,如今刚从外府过来。”
常宁顺着朱雄英的话看了朱允炆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见恭敬,也不算失礼,只是淡淡地拱了拱手,声音不高不低:“见过二殿下。”
朱允炆脸上的笑意深了些,看向常宁道:“原来是广宁侯,久仰大名。瞧着倒是精神得很,刚到东宫,还习惯吗?”
常宁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花纹,随口应道:“劳二殿下挂心,还好。”
朱允炆似乎没察觉他的冷淡,又笑着问:“听大哥说你自小在外府长大?那边的日子,想来和宫里不同吧?”
常宁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朱雄英看了常宁一眼,知道他性子本就冷僻,对不熟的人向来懒得应酬,便打圆场道:“常宁刚到,还生分着呢。允炆,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朱允炆这才收回目光,对着朱雄英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大哥带了表弟来东宫,特意过来瞧瞧。既然你们正说话,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嗯,慢走。”朱雄英点头应着。
常宁在一旁,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直到朱允炆的身影消失在殿外,他才松快了些,对朱雄英道:“大哥,这人倒是客套得很。”
朱雄英笑了笑:“他向来是这性子。你也别往心里去,自便就好。”
常宁“哦”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显然对刚才的碰面没什么兴趣,方才的应付,不过是碍于场面罢了。
常宁在东宫行走,谁也不敢多言半句。
论起他的身份,实在是显赫得很:姑姑是当朝太子妃,母亲是金枝玉叶的公主,父亲受封辽国公,爷爷更是开国功勋鄂国公。
这般层层叠叠的尊贵身份,放眼整个大明,能比得上的也寥寥无几。
便是东宫的内侍宫女,见了他也都恭恭敬敬,生怕有半分差池。
毕竟谁都清楚,这少年身后站着的,是盘根错节的勋贵势力,便是太子跟前,对他也是多有照拂。
寻常人在东宫尚且谨小慎微,遇上常宁,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远远地侍立着,待他走了,才敢松口气。
这般光景,也怪不得旁人忌惮——单是这一串头衔摆出来,便足以让多少人望而却步。
常宁在东宫待了半日,只觉浑身不自在。
廊下的雀儿叫得聒噪,阶前的花砖铺得齐整,连走路都得轻手轻脚,哪有辽东草原上纵马驰骋来得畅快?
他靠在廊柱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腰间的玉佩,眼神瞟向宫墙外,像是在寻什么脱身的法子。
“这地方闷得慌。”他嘟囔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烦躁。
在辽东时,天是敞亮的,地是开阔的,打了猎能直接架起火堆烤肉,渴了就喝山涧里的泉水,哪像此刻,连喘口气都得顾忌着规矩。
朱雄英恰好走过来,听见他的话,忍不住笑了笑,手里摇着折扇,语气温和:“宫里就是这样,规矩多,拘束些。”
他站在常宁身边,望着庭院里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花木,“住久了或许就习惯了。”
“习惯不来。”常宁撇撇嘴,站直身子,“昨日在城外瞧见有人驯鹰,那鹰隼振翅的时候,比这宫墙都高。”
他说着,抬手比划了一下,眼里闪着光,“在辽东,我二叔养的海东青,一飞能冲上云里头,抓兔子比箭还快。”
朱雄英听着,眼底也泛起些笑意:“辽东的天地,确是比宫里广阔。”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常宁,“不过宫里也有宫里的好,比如御膳房的点心,比外头铺子做得精致些。”
常宁哼了一声,显然没把这点心放在眼里。
他踢了踢脚下的青砖,忽然道:“不如咱们溜出去?我知道顺天府外有个马场,听说那儿的马性子烈,正合我意。”
朱雄英被他这话逗笑,摇了摇扇子:“你这性子,倒真像草原上长大的。”
他收起扇子,敲了敲常宁的胳膊,“罢了,今日天色好,我让内侍备些弓箭,去后苑射几箭解闷,如何?”
常宁眼睛一亮,方才的无聊一扫而空:“这还差不多!”
他说着,已经转身往偏院跑,“我去取我的弓!”
朱雄英看着他雀跃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这表弟,确是带着股野劲儿,像株没被修剪过的树苗,透着股生机勃勃的莽撞。
他缓步跟上,心想,偶尔松松规矩,让这少年在宫里也能畅快些,倒也不错。
后苑的风带着草木气,常宁拉弓搭箭时,眉眼里的烦躁全散了,只剩下专注。
箭矢破空,正中靶心,他扬眉回头看朱雄英,眼里满是得意。
朱雄英笑着鼓掌,阳光落在两人身上,倒比廊下的沉闷多了几分暖意。
常宁心里暗忖,虽比不得辽东自在,倒也不算太糟。
蒋瓛轻手轻脚地走进御书房,见朱元璋正对着奏折凝神细看,便垂手立在一旁,待御笔落下,才低声道:“陛下,东宫的朱雄英殿下,还有那位常宁小爷,这会儿在后苑射弓骑射呢。”
朱元璋抬眼,眉头微挑:“这两个小子,倒会找乐子。”
他放下朱笔,指尖在案上轻轻点着,“后苑的马性子野,雄英那孩子虽练过骑术,常宁又是从辽东来的,怕是不知轻重。”
蒋瓛忙应道:“奴才瞧着他们带了侍卫,应该稳妥。”
朱元璋却摆了摆手,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放心:“少年人火力壮,一玩疯了就没分寸。你去盯着点,”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别让他们真较上劲,更别摔着碰着。若是伤了皮毛,皇后那边又该念叨了。”
“奴才遵旨。”蒋瓛躬身应下,心里却暗笑,陛下嘴上说着担心,眼里分明藏着几分纵容。
想当年陛下自己年轻时,骑射功夫也是响当当的,如今对着小辈,倒成了操心的长辈。
待蒋瓛退出去,朱元璋望着窗外,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臭小子们,玩归玩,可别真闯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