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站是个大站,停车三十分钟。
齐霁这个卧铺隔间,除了齐霁和她下铺一个老干部,其余都下车了。
站台上安静下来,只有工作人员在补给和检查车辆,齐霁下车到站台上溜达了一圈,活动腿脚。
回到车厢时,乘客还都没上车,下铺的老干部见了齐霁点点头,“嗐,我还以为你也到站了呢!”
齐霁指指自己的两个提包,“哦,东西还在,我就到站台上活动活动。”
她坐在过道的折叠凳子上,转头看见一个检票口出来几个拎着大包小裹的人,前头两个是两手满满的穿着军装的战士,她明白,军人候车室已经开始提前检票了,离火车开动也不久了。
两个战士身后,跟着三个女人,穿着时尚得体,看着就是母女三人。
五人奔着齐霁所在的卧铺车厢而来,然后齐霁又眼睁睁看着五个人走到自己跟前停下来,当先的两个战士查看铺位号,然后把行李举起,放到行李架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声音清脆,“平安哥,把那个包儿拿下来,里面都是我一会儿要吃的!”
战士依言把一个黑色提包取下,放到小桌板上。
齐霁粗略一数,这五人,一共带了大小八件行李,其中还有两个大皮箱。行李架的位置不够用,还把隔壁隔间的位置都占了去。
齐霁看隔间里人太多,索性挪到旁边隔间的折叠凳子去坐。
一个战士引着一个男乘务员过来,指着铺位说了一通,那乘务员手脚利索地爬上爬下,迅速把那三个铺位的床单被罩都换了。
按常规来说,列车不到终点站,中途是不会因为换乘客而更换卧具的,但这个乘务员二话没说,就给换了。
然后,刚才那个被叫做平安哥的战士,灵巧地爬到上铺,几下子就在刚换好床单的铺位上铺了一条红格子床单。
接着是中铺,最后是下铺。
齐霁心中啧啧,眼睛看向车厢外,检票口涌进大批乘客,个个脸色焦急,拎着行李跑、牵着孩子跑、背着老人跑,所有人都在跑,只有走向卧铺车厢的少数人,脚步和神情从容。
一列火车,已经悄悄将人分作了三六九等。
齐霁临时坐的那个隔间也来了两个乘客,齐霁只得回去,爬上中铺,老实躺着。
火车开动前,两个战士终于整理好了所有物品,铺位铺了,行李摆放清点了,食物饮料也都摆在了小桌板上。
一个战士给在齐霁对面下铺端坐的中年美妇敬了个军礼,迅速下车。
“平安哥”没下车,而是在隔间里最后检查了一遍,才去了隔壁隔间,爬上了中铺。
齐霁看着对面焕然一新的三个铺位,真心感慨此时还有活得如此精致之人。
那母女三人穿着便装,却有战士护送,显然是高干家属无疑。
那中年美妇容貌端丽,不怒自威,明显久居上位。眼角有淡淡的细纹,身材也微微发福,看着有四十多岁的样子,那两个女儿面容都肖似美妇,不过都没她们的母亲漂亮,气质也无法相比。
大女儿大眼睛双眼皮,美目盼兮,高鼻梁也跟母亲如出一辙,只是微微前凸的牙齿有些不够整齐,直接降低了美感;小女儿倒是牙齿整齐、嘴唇丰润,眼睛却是跟母亲完全不同的单眼皮,睫毛短,额头也不如母亲的饱满,不过,婴儿肥的脸蛋,看上去倒挺可爱。
火车一动,那大女儿就取出一个随身听来,取出磁带正反看了看,又换了一盘磁带,咔哒一声按下播放键,然后把耳机塞进耳朵。
齐霁瞥了一眼,好家伙,索尼的。
那小女儿则开始吃东西,她靠在母亲身边,嘴巴不停地蠕动,眼睛却不时瞄一眼齐霁,齐霁察觉她的目光,不知自己有啥可看的,就放下手里的书,与她目光对接上,淡淡微笑。
谁知那小女儿马上跳起来,站在齐霁眼前,“姐姐!您喝汽水不?吃巧克力吧?”
齐霁半坐起来,手肘支在被子上,“谢谢,不用了。”
“欧洲的巧克力,味道绝了!你吃吧!”
“真的不用。”齐霁注意到女孩笑的时候,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其余母女俩也朝齐霁看过来,眼中俱是打量和分析。
那中年美妇仰头看着齐霁,微笑着问。“小同志,我们去西京,您去哪儿啊?”
“我也去西京。”
“哦?您在西京当兵?”
“是的。”
“巧了,我们这次就是送我大女儿去西京读书的,她是第四军医大的新生,也算是当兵了。我和她妹妹是陪她去报到的。”那美妇看着有些高冷,没想到还挺爱聊天。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齐霁也笑着说,“是很巧,我也是今年军医大的新生。”
“那可太好了!原来姐姐和我姐是同学啊!”小姑娘高兴地拍手。
“周洱海!消停一会儿吧!你跳得火车都颤了!”那个带耳机的女孩,对着妹妹吼道。
“哼!周西湖你也就能再吼两天了,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就是独生子女,妈妈就是我一个人的妈妈了!爸爸也是我一个人的爸爸!”
“幼稚!” 周西湖对妹妹翻了个白眼,又对齐霁也翻了个白眼,不满地对自己的母亲说,“妈!我就说坐软卧,您非要看什么……非要坐什么硬卧,这么多人,烦都烦死了!还有,你管管洱海,让她闭嘴吧!”
美妇笑着叫小女儿,“洱海啊,回来坐,别打搅姐姐休息。”
周洱海根本不听,踮着脚把一张圆脸贴到齐霁跟前,“姐姐,我想起你是谁了!我在报纸上看过你照片,你就是那个猫……唔唔!”她的话没说完,齐霁就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嘘!嘘嘘!小点儿声啊!”
周洱海连连点头,柔软的嘴唇在齐霁掌心里蹭着,痒痒的。齐霁没过脑子就在她毛茸茸的头顶撸了一把,小姑娘立刻眉眼弯弯的,压低声音说,“我说中了吧,你就是那个老山英雄!”
如今全国都在追崇老山英雄,齐霁可不想在火车车厢里引起轰动,她双手合十,对着周洱海祈求说,“求求你了小妹妹,你心里知道就行,我现在就是个普通学员。”
“好吧,放过你了。”小姑娘笑笑,也爬上中铺,不过,她一会儿给齐霁丢一块巧克力,两会儿又丢个桃子过来。
无奈她只得装睡,那周洱海才算放过了她。
没想到,最后竟真的睡着了,醒来时,听到列车员推着餐车过来卖饭,她等列车员走过,就下去上了厕所,回来简单吃了个面包和一块烧鸡,喝了点水又上了中铺。
周洱海逮住她,又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儿啊?”
“你不是说认识我么,怎么还不知道我的名字?”齐霁笑着反问。
“我,我就记住你的脸了,没记住名字!”
“我叫齐木棠,木头的木,海棠的棠。你叫周洱海,是云省那个洱海的洱海吗?”不知为何,齐霁亲口念出周洱海这个名字,却一下想到了周祁连,他们的名字倒是很类似。
“是的。就是那个洱海。在我家,儿子都以山为名,女儿以水为名。我大哥叫周昆仑,我二哥叫周祁连,我姐叫周西湖,我叫周洱海。我们家就四个孩子,我大哥不是我妈妈生的……”
“周洱海!你有完没完?回头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周西湖对着妹妹又是一通喊。
齐霁对周洱海笑笑,看着她眼睛里的狡黠,心里才不信首长家里还有这样的傻白甜,她能认出对方是周家人,那她们也能提前知道她的车次和铺位,说不定就是听了唐傲雪的电话,才借着这次上学的时机,来探一探她的虚实,否则为什么好好的不坐软卧?
齐.福尔摩斯.霁自觉破案了,不过对方不说破,她也装作不知,正好天色渐暗,她又换了一本书看,一眼都不看那母女三人了。
睡前下去洗漱,齐霁无意瞥了一眼周祁连那美貌母亲,她就那么随便歪在铺位上,手里远远擎着一本电影画报,还戴着……老花镜?
不过就这样依然赏心悦目,再看住她对铺的老干部,浑身不自在地躺在铺上,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齐霁顿时认同了周西湖的话:好好的大美女,不坐软卧,在硬卧这边搅和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