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回到仍旧破破烂烂的世界里，长长叹了口气。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忙活了这么久，到头来他什么都没有改变，甚至世界崩坏得更狠了。
他怅惘地坐在空无一人的约赫城遗迹里，对着斑驳的天空犯愁。
他向来喜欢走一步看一步，又偏偏每次都能船到桥头自然直，于是他少有这样迷茫的时刻。
困在游戏里的玩家已经全部送出去了，只要世界能够回档成功，江颂就能立刻在外面关停服务器，然后用他备份好的源文件覆盖掉这个满是谬误的世界。
可是他失败了，事到如今，他甚至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和他一起商讨这件事情。
……好吧，或许有一个人的。
但是南荣潜意识里，并不想去找雪莱。
按照雪莱固执的性格，恐怕会毫不犹豫地让自己放弃这个世界，回到现实中生活。
可南荣又怎么能够割舍。
他从袖袋里抽出一根细长的木棍，上面的枝叶都还没剔除干净，尖端还戳着几根嫩芽，显然是被他从路边某棵倒霉蛋树上随手薅来的充当魔杖的。
他先前的随身物品都跟着他那具身体一起身消道陨了，哪怕他能利用开发者权限按照他的记忆再做一件一模一样的出来，但他还是没有那样做。
他想，就算做出来又怎么样呢，意义不一样了。
纪念品的意义是情感赋予的，而不是物品本身。
就像那把破旧又弹不动的七弦琴，其本身的价值近乎于无，但它是南荣在这个世界收到的第一件礼物，那么它对南荣的意义就是非凡的。
哪怕再做一把一模一样的出来，也无法拥有同样珍贵的回忆。
就像这个世界，要是回档再覆盖一遍，哪怕Npc还是这一群，终究不一样了。
南荣骗了季伟和江颂，他并不准备回档这个世界。
他从袖袋中抽出了一本笔记本，是从梅林那里翻出来的。
南荣的确是为了杀死梅林而去的，同时也为了得到对方完整的手札。
至于维尔里希……南荣的确存了一点私心。
维尔里希在幻境中给他过一个完整的童年，于是南荣也还给他一个。
他唰啦啦地将书页翻动到那页他没见过的魔法阵上，开始思考促成这个世界独立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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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荣最后还是去找了一趟雪莱。
他自觉自己面色如常，话语也是端的滴水不漏，也不知道雪莱是怎么看出来问题的，逮着他就问他是不是打算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江颂大概是把这个世界的真相都告诉雪莱了。
不出南荣之前的预料，雪莱靠在桌边，用带着点哀婉又决绝的眼神看他，然后开口：“你不用留在这里面对这些的，南南，你可以回去好好生活的。”
“……可是这一切因我而起。”
雪莱走到坐在椅子上的南荣面前，用手撑着椅子的扶手俯下了身子，看向南荣的视线也顺势转为仰视。
他自下而上地看着南荣，看起来格外的诚挚，他轻声道：“你不要把所有问题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南荣看着雪莱这副低声下气的样子，莫名就有些来气，于是他咬牙切齿地问：“难道我应该把这烂摊子推给你？”
雪莱眨了眨眼睛，还没开口，南荣就知道会从他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这让他更生气了，他的胸口难以抑制地起伏了一下，冷笑了一声：“是啊，骑士长阁下，三皇子殿下，你能耐，把我送出去，然后独揽一切，你和……”
维尔里希想囚我做笼中鸟，你想不顾一切将我往外送。
就没有人想问问我是什么意见。
那么你和维尔里希有什么区别。
他忍了忍，终究是把这些话咽了下去。
南荣撇开了视线，垂着眼眸不吭声了。
雪莱沉默了一会，抬起了一只按在扶手上的手，温柔地捧住了南荣的脸。
一个不带任何欲念的，满是珍重的吻落在了南荣的唇瓣上。
一触即分。
像一片羽毛一样轻。
南荣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眨了一下眼睛，和近在眼前的那双绿眸茫然地对视。
雪莱的指尖拂过南荣的脸颊，勾起一缕散落在颊侧的长发，随手将其捋至南荣的耳后。
他的手也顺势移动到了南荣的脑后，扣住了他的后脑勺，然后又凑近了一些，直到和南荣额头相抵。
他轻声开口：“南南。”
他们靠的很近，以至于雪莱说话的时候，灼热的气息就喷洒在南荣的面颊上。
那点热度却烫的南荣头皮发麻，只能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
雪莱用另一只手扣住了南荣放在大腿上的手，引着南荣摸到了他悬挂在身侧的佩剑上。
银色的长剑入手冰凉，和雪莱炽热的掌心截然不同。
“……从你把授剑敲在我肩上的那刻起，我的剑柄就永远只会交在你的手上。”
雪莱的嗓音很轻，轻到几乎只剩气音。
但是南荣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耳边大声地鼓动着，那声响让他晕眩，几乎让他震耳欲聋。
是什么呢？
雪莱继续说着：“你之所指，即我剑锋所向。”
砰砰，砰砰。
原来是心跳声如雷鸣。
雪莱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垂下了眼皮，看上去又有点落寞了。
雪莱问：“可以试着……再更相信我一点吗？”
南荣喘了口气，分不清是太久的屏息让他心跳加速还是什么。
他有些恍惚，在纷乱的心跳声里，听到自己回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