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显阳殿内，青灰色的方砖铺就的地面上，两个步履蹒跚的稚童正跪坐着，在稍长孩童的带领下，如同毕加索般在大殿中肆意涂鸦着自己那抽象的艺术作品。
待陈蒨与崔绍芸自华林园尽兴而归后，入殿便见满地满墙皆是他们的“杰作”，就连试图上前劝阻的宫人，也被他们三人弄得满身都是五颜六色的颜色，显得是既滑稽又狼狈。
崔绍芸紧蹙眉头，走上前去将她的小女儿陈淑给夹在腋下，又给了还在四处乱爬的二儿子陈沐一记暴栗。
而身为长子的陈熙则是一早便发现大事不妙，早已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了。
可终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这点小聪明，早被陈蒨看得通透。陈熙刚蹿出显阳殿的门槛，后领就被人一把揪住，下一秒便被陈蒨给拎到了半空，轻轻松松给提了回来。
“你这熊孩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要是再大个两岁，我都得怕你把这洛阳城给我掀翻了！”
陈熙被提起来的瞬间，立刻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连连求饶道：
“父皇……父皇饶命！儿臣只是想给这百年不变的显阳殿添点颜色，好给您和母后一个惊喜啊！”
“惊喜？我看是惊吓还差不多！”
等陈蒨提着陈熙回到显阳殿后，他的弟弟和妹妹早就被宫人抱回各自的寝宫休息。而他的母后崔绍芸正端坐在主位旁，露出那副不掺杂半分真心的笑容看着自己，吓得他是汗毛倒竖。
崔绍芸缓缓从座位上站起，一步步向着陈熙走来，在他看来自己母后散发的气场中，不含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母爱，吓得他刚被陈蒨放下，便直接跪在地上叩首道:
“母后……儿臣……儿臣……儿臣告退了！”
话落，他便连滚带爬地朝着显阳殿外的方向逃去。
望着那狼狈逃窜的背影，崔绍芸轻哼一声，随即转过身，伸手牵住陈蒨的衣袖，语气里带着几分娇嗔。
“夫君怎不拦着点熙儿？倒让他跑了，害得芸儿这口恶气都没处去出。”
看着崔绍芸鼓着腮帮子、一副可爱里又带着些认真的样子，陈蒨就只觉得心尖发痒，忍不住要逗逗这个成婚近十载的结发妻子。
他反手将人揽进怀里，指尖轻轻刮了下她泛红的脸颊。
“熙儿他的事，我明日会和绍谦详聊的。而现在嘛……我的芸儿这般娇俏，气鼓鼓的样子可是比罚熙儿要有趣百倍呢！”
崔绍芸脸颊烧得滚烫，羞赧地将脸埋进陈蒨怀中，浑身软得没了力气，任由他打横抱起，一步步走向内殿的床榻。
“夫君……现在时间还早，就要……”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玩心大起的陈蒨一掌拍在了屁股上。
“夫君——”
崔绍芸做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来，坐起身对着陈蒨颈侧软肉就轻轻咬了一口，力道轻得像小猫在舔舐一般，反倒带着几分娇憨。
殿内暧昧正浓，殿外却突然响起吴郸的通禀，硬生生掐断了这难得的温存时光。
“陛下，侍中张栎求见，称有要事启奏！”
“要事……”陈蒨低喃出声，眼底的柔意瞬间淡去。他直起身，随手抚平衣袍上的褶皱，语气已恢复帝王的沉稳，对殿外的吴郸吩咐道:
“传他入殿见朕吧。”
不多时，张栎便领着两个小吏，满面慌张地跪在陈蒨与崔绍芸的面前，叩首行礼道:
“臣，张栎叩见陛下……叩见皇后！”
陈蒨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位心腹干将露出如此惊慌失态的模样，心中也是不由得一惊。
“此刻已近戌时，爱卿现在入宫，究竟出了何等大事？”
“回陛下……广储司在魏郡附近的眼线刚刚传回消息，说是……整个邺城都被失了心智的疯人占领，现下已经完全沦陷了！”
“什么？沦陷？！”陈蒨猛地一拍御案，眼神里满是惊怒与难以置信，“你给朕说清楚！好好的城市，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疯人，多到能把一座百万人口的重镇给如此轻易拿下的？
张栎自知自己很难单凭一张嘴，就解释清楚事情的原委，便将邺城上空的航拍视频投影到了殿内的屏幕上。
接下来半炷香的时间里，殿内的宫人无不被邺城当中的景象给吓得是干呕不止，而反观御座之上的陈蒨与崔绍芸二人则是要镇定许多。
崔绍芸不过眉头微皱，那丝错愕转瞬即逝，复又恢复了惯常的沉静端庄，仿佛所见不过寻常之物。
而陈蒨则是从最初的惊怒，逐渐转变为若有所思，直到视频播放完后才轻叹一声道:
“艹……这他妈不会是什么色虐神选吧？邺城内外屯驻有上万的州郡兵，你可别告诉我他们甚至连最基本的抵抗都没能做到，就直接崩溃了！”
“臣也不是很清楚，只能从视频中的画面推测出，城内的州郡兵应是也加入了那群疯子的行列之中。”
陈蒨微微颔首，指节抵着下颌沉吟片刻才继续说道:
“那就直接当是丧尸处理吧，只要他们的脸上还没有出现十字，就还不算是无解。”
张栎虽然不理解陈蒨话中的丧尸是什么意思，但在听到可以解决后，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不自觉长舒了口气。
可这刚沉下去的心，还没等彻底平复，便被一段尘封多年的往事，再度搅起了波澜。
“陛下……您有没有觉得，视频里这些疯子，倒像是当年王尚书、谢尚书二人，亲口所述的美阳之战里，那些晋军的模样？”
“晋军……长孙陵？！”陈蒨瞳孔骤缩，猛地抬眼看向张栎，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爱卿是说，邺城之事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正是！”
陈蒨再无半分迟疑，一掌拍在御座扶手上，厉声呵道：
“吴郸！”
“臣在！”
“立刻去传旨！将宫城内所有小黄门尽数派出去，召令京中四品以上官员，尤其是武将，即刻入宫，到太极殿议事！
另外电告幽、并、冀、青、徐五州都督，令他们立刻整备兵马，随时待命，准备发兵！”
“是，陛下！”
一旨刚落，陈蒨又扭头看向张栎，眼底翻涌着滔天怒意他一字一顿，语气狠戾得不带半分转圜的余地。
“张栎，电告益州刺史，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把灭晋后善待的长孙氏族人，全给朕押解到洛阳来！”
稍顿，他似仍不解恨，又咬牙切齿道：
“顺带把长孙家的祖坟给朕刨了！把他们那些列祖列宗的骨头渣子，也一并运过来！”
“遵命，臣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