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后山的积雪融成细流，顺着石缝淌进青竹院的墙角，积成一汪浅浅的水洼。
许怀夕蹲在院角，手里捏着块刚做的简易放大镜在观察一些发芽的种子。
“咿？”
一岁多的小小云摇摇晃晃走过来，小手扒着她的膝盖，好奇地盯着放大镜下的种子。
那是颗灰扑扑的“月心草”种子，外门弟子说这草娇气，需得用晨露拌着灵土才能发芽，可许怀夕翻遍了青云宗的药经，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玩意儿啊，得先破皮。”许怀夕用指尖捏着种子，忽然想起大学时做过的植物萌发实验，“种皮太硬，水分进不去，再好的灵土也白搭。”
她从阿香那里讨来根细针，小心翼翼地在种子顶端划了个小口，又取来温水泡上。
小小云看得入神，小手指着水盆“呀”了一声，像是在问“这样就行？”
“试试呗。”
许怀夕笑着把泡好的种子埋进土里，又从灶房找了块破陶片盖在上面，“保持湿度，温度控制在二十度左右……嗯，这里的阳光够了。”
她嘴里念叨的“二十度”，阿香听得云里雾里，只当是中原人的古怪法子。
外门的弟子路过时看见了，都捂着嘴笑——无灵根的凡妇竟想学人种灵草，真是痴心妄想。
可过了三日，陶片下竟真冒出了点嫩绿。
月心草的芽尖顶着层薄皮，歪歪扭扭地探出来，比外门药圃里用灵泉水浇出来的苗儿还精神。
“真长出来了？”阿香提着药篓回来时惊得睁大了眼，她学了半年种植术，都没能让月心草顺利发芽。
许怀夕也松了口气，用放大镜照着嫩芽的根须：
“你看，它的侧根长得快，得早点移盆，不然会抢营养。”
她一边说，一边用竹片小心地把幼苗移进新的陶盆，动作比伺候小小云还仔细。
小小云蹲在旁边，小手轻轻碰了碰嫩芽，那芽儿竟像是通人性似的，往他手边弯了弯。
小翠鸟落在他肩头，叽叽喳喳道：“它说谢谢姐姐给它‘开口’呢。”
许怀夕心里一动。她虽无灵根，却能凭着现代的植物学知识看透灵草的生长规律，这算不算一种特殊的“天赋”？
初夏的雨下得缠绵，青竹院的窗台上摆着排陶盆，里面的月心草已长到半尺高，叶片上还挂着水珠，比药圃里的同类茂盛不少。
许怀夕看着账本上外门管事给的月钱，眉头皱成了疙瘩——
这点钱连买灵米都不够，更别说给小小云买补充灵力的灵果了。
“要不……卖点月心草？”阿香用手语比划，她刚突破炼气六层，知道灵草在坊市能换不少灵石。
许怀夕却摇了摇头：“这草太少，卖不出价。”
她盯着墙角那片空地支起了下巴，“我想种点别的，能当菜吃的那种。”
她想起现代的蔬菜大棚，找阿蛮托人捎来的种子里，正好有包“紫玉萝卜”的种子——
这萝卜在凡间是常见菜，可在修真界，因能中和丹药的燥气，竟成了稀罕物，只是成活率极低。
“这得轮作。”
许怀夕在空地上划了几道沟，“先种一茬豆科植物，给土壤增点‘气’，再种萝卜就不容易生病。”
她嘴里的“气”，其实是指根瘤菌固氮，只是没法跟修真界的人解释清楚。
小小云拿着个小木铲，有模有样地跟着挖沟，时不时把铲子往嘴里塞，引得许怀夕又气又笑。
阿香则帮着收集枯枝败叶，按许怀夕说的堆在角落沤肥，虽然觉得把烂叶子埋进土里很古怪，却还是认真照做。
秋分时，青竹院的空地上竟真长出了片紫玉萝卜。
萝卜长得不算大，可表皮光滑，紫得发亮，拔起来时还带着股清甜味。
许怀夕挑了几个最大的，洗净了切成块，又从灶房摸了点灵米，炖了锅萝卜灵米粥。
米粥刚出锅，香气就飘出了院子。
路过的外门弟子吸着鼻子探头看，见是凡妇在做饭，都撇了撇嘴——修士讲究辟谷，谁会吃这种凡俗食物？
可等小小云抱着木碗，吧唧吧唧吃得香甜时，那弟子的肚子竟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小家伙像是听见了，举着自己的小碗“呀”了一声，像是在邀请他一起吃。
“去去去，谁吃凡物。”那弟子嘴硬，脚却挪不动步。
许怀夕笑着舀了碗递过去：“尝尝？这萝卜能清灵力淤堵，比辟谷丹舒服。”
弟子半信半疑地接过去，喝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
米粥糯滑，萝卜清甜，灵力在胃里暖融融的，比干嚼辟谷丹舒坦十倍！
这事很快传开了。
不少外门弟子开始找许怀夕买紫玉萝卜，有的用灵石换，有的用灵草换。
她用换来的灵草又种了片“凝露菜”，这菜能安神，炒着吃脆嫩爽口，连内门的几位师姐都托人来买。
“你这法子真神。”阿香帮着收菜，眼里满是佩服，“药圃的师兄说，你种的菜灵气比他们用灵泉水浇的还纯。”
许怀夕一边给小小云擦嘴，一边笑：“植物嘛，得顺着它的性子来。”
她心里清楚，这不是什么法术，只是现代的农耕知识在起作用——
合理密植、科学施肥、病虫害防治，这些在现代课本上的基础知识，到了修真界竟成了“奇术”。
冬日的雪落了满地，青竹院的菜窖里却藏着不少好东西——
腌好的紫玉萝卜干、晾透的凝露菜干，还有许怀夕特意给小小云留的灵薯。
小家伙快两岁了，已能说些简单的词，比如“娘”“香姨”，还有“饿”。
这日清晨，许怀夕刚打开菜窖门，就吓了一跳——窖角缩着只雪白的小兽，长得像狐狸，却拖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正抱着块灵薯啃得欢。
“是‘雪尾狐’！”小翠鸟惊叫起来，“这可是三级灵兽，能吐冰箭的！”
许怀夕赶紧把身后的小小云护在怀里，却见那雪尾狐看见小小云，突然放下灵薯，摇着尾巴蹭了过来，用脑袋轻轻顶了顶小家伙的手心。
“狐……狐。”小小云伸出小手，摸着狐狸的尾巴，咯咯地笑。
雪尾狐像是很喜欢他，竟在他脚边卧了下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轻响。
许怀夕这才发现，它的前腿有道伤口，还在渗血，想必是被别的灵兽打伤，躲到这里来的。
“它受伤了。”许怀夕从药篓里找出阿香采的“止血草”，想起现代的清创步骤，先用干净的布擦去伤口的血污，再把草药嚼烂了敷上去，“这样能好得快点。”
雪尾狐竟乖乖地不动，任由她处理伤口。
等包扎好，它突然站起身，往菜窖深处跑了几步，叼出颗晶莹的果子回来，放在小小云面前——那是颗“冰灵果”，能助修士稳固灵力，是雪尾狐的珍藏。
“它说谢谢。”小小云指着果子，奶声奶气地说，“给……娘。”
许怀夕心里一暖，刚要接过果子，院门外突然传来喧哗声。
外门的李管事带着几个弟子闯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张画像：“有人看见只雪尾狐闯进来了，那是内门王师兄的灵兽，快交出来！”
雪尾狐吓得往小小云身后缩了缩。
许怀夕把孩子和狐狸护在身后：“这狐狸受伤了，是自己跑进来的，不是偷的。”
“胡说！”李管事瞪眼，“凡妇竟敢私藏灵兽，给我拿下！”
弟子们刚要上前，小小云突然挡在雪尾狐面前，小胳膊张开：“不……不许！”
刹那间，雪尾狐猛地站起身，对着李管事喷出道冰箭，虽不伤人，却把他的衣袍冻了层薄冰。
与此同时，菜窖里的灵薯突然滚了出来，撞在弟子们的腿上，像是有人在暗中操控。
“是……是御兽术？”李管事惊得后退，“这孩子怎么会御兽？”
许怀夕也愣住了。她看着小小云，又看了看雪尾狐，突然想起自己给狐狸处理伤口时，小家伙一直在旁边“咿呀”指点，难不成是这孩子在跟狐狸沟通？
“它……它不是谁的。”小小云奶声奶气地说，“它……家没了。”
雪尾狐像是听懂了，蹭了蹭他的腿，眼里竟泛起水光。
李管事看着这一幕，又想起这孩子之前的种种怪事，心里发怵，骂了句“晦气”，带着弟子灰溜溜地走了。
雪尾狐没走，就在青竹院住了下来。白日里帮着看护菜圃，夜里趴在小小云的床边守着。
许怀夕发现，自从有了狐狸，菜圃里的虫害少了很多，连灵草的长势都更好了。
“你看，这就是互助互利。”她摸着小小云的头，笑着说，“植物、动物、人，本就该好好相处。”
小小云似懂非懂，抱着雪尾狐的脖子，嘴里念叨着“狐……朋友”，小脸上满是认真。
窗外的雪还在下，青竹院的菜窖里却暖意融融，藏着凡人与灵物的秘密，也藏着一个现代灵魂在修真界慢慢扎根的痕迹。
许怀夕看着这一切，心里忽然有了底气。
她或许没有灵根，没有惊天动地的天赋，可她有现代的知识，有愿意跟着她的阿香，有天赋异禀的小小云，还有……这片被她用双手种出的生机。
慢慢来，总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