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控制不住又轻轻咳嗽了几声。
脸色惨白，但颧骨却偏又泛出些许红意，郑凌波瞧着，心里不由得生出些许微妙。
他这样，倒像是真的……
郑凌波脑子里一瞬间想起来自己上辈子躺在无人问津的院子里的场景。
却也只有一瞬，她没有深想下去，故作无知让侍女忙捧了热茶上来：“外头风冷，怕是吸了凉气，喝些热茶暖一暖吧。”
又让侍女去后面熬煮姜汤驱寒，侍女脆生生应着便出去了。
实际上冬日里风雪下来之后，府上姜汤一直是备着的，不拘主仆，受了冷风回来一碗姜汤下去人就暖和起来了。
只郑凌波说是去“熬煮”，侍女便真的下去重新煮了。
柳承望大抵也心知肚明。
他自己都想不到，原本家法之前自己还对郑凌波充满恨意，可事到如今那恨意竟然已经像是微不足道了。
他现在满心的怨怼是只对着杨玉燕柳家去了，这才让他能够在面对郑凌波的时候维持这样冷静的姿态。
他狼狈的咳了一会儿，缓过来之后立刻摆摆手：“不必了，这两日一直这样，缓一缓就好了。”
郑凌波嘴上便关心了两句。
两个人你来我往很官方的说着一些无聊的话。
坐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柳承望脸色越发不好，便起了身：“天越冷了，我便不多留了。”
郑凌波一愣：“这就要回了？”
她以为柳承望此次前来，肯定是要做些什么的。
不想他只说了些可有可无的寒暄话，这就要走了。
柳承望笑了一声，竟然很直白的说道：“家里希望我多走动走动，我便出来转一转也就算了。”
郑凌波半晌无话。
静默了那么一会儿：“表哥现在身体这样，多走动些也能松快一些。”
柳承望含笑点头：“是这样。”
便踏着风雪离开了。
郑凌波懵懵的站在门口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片片飞扬的雪花之中。
冷不丁一朵殷红的绢花落入她怀里，不远处一个声音幽幽说道：“就这般舍不得？人都不见了还在这里痴看？”
郑凌波回神，却是容逸。
她面上忍不住就露出笑容来：“你怎么来了？”
容逸挑眉：“我不来怎知你还有这般情态？”
郑凌波：“……”
她叹气：“许久未见，别为了不相干的人闹得人不开心。”
容逸暗自“啧”了一声。
其实他知道郑凌波现在对柳承望其人非但没有什么正面的感情，反而莫名有诸多恶意。
故意说这话也不过是因着郑凌波刚才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开心就是了。
他也叹息：“可许久未见，我一来就看你望着别人的样子。”
郑凌波哭笑不得，这个话题再说就扯不开了。
只能转移话题，低头去看手上的绢花。
那绢花颜色鲜艳，郑凌波原以为是绢花，可仔细一看，又用手指一触，竟然是真的。
她吃了一惊，禁不住脸上漫出笑意：“这时节从哪里弄来这般鲜艳的花儿？”
容逸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无意间碰见了，想着你会喜欢。”
郑凌波捧着花儿，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不觉又酸又软了。
——这时节的鲜花，怎么能是无意间碰见的呢？
但她并不拆穿，就抬眸软软的看着容逸，笑的可爱极了：“喜欢，我果真喜欢极了。”
容逸眉眼舒展：“你喜欢就好。”
顿了一下，他又道：“风雪逼人，进去罢，别受了寒气。”
郑凌波禁不住微微低头嗅了嗅那花，无甚馨香，但有种青草的气息，放在这个季节就很迷人了。
她也停顿了一下，抬眸去看容逸，悠然叹息道：“北风利如剑，布絮不蔽身，我意欲和慧妍还有众贵女一同在城外布施放斋，微月以为如何？”
容逸一愣，回道：“大善！”
两人相视而笑，似乎一个对视的功夫，就了悟到什么信息，容逸道：“回吧，雪越大了，等开春了就好了。”
郑凌波深深看着他，应声：“好。”
这雪下的当真狂躁，只在外头站了不足一炷香的时间，肩上就落了一层，侍女帮她解了大氅，又换了暖炉，眼见着大氅里面也零星被融化的雪花浸湿，不觉忧心忡忡：“这样大的雪，也不知……”
郑凌波侧头看了她一眼，想到了什么，问：“你兄长可是在城外庄子上做管事？”
侍女忙不迭低头回应：“是，姑娘好记性。”
郑凌波想了想：“你可知城外如今是个什么境况？”
侍女脸上不觉露出苦笑：“不知。”
——正是因为不知，她才心里难免惦记。
城里也就罢了，城外普罗大众一般都是泥墙草屋，很少有青砖黛瓦。庄子里主子住的地方好一些，但庄子里不仅只有管事，那一片租用田地的农户也都在附近住着。
原本她的兄长最多半月就会来看她一回，不看也会捎张简信，落雪这两日仔细算算正是该传信的时间了，却至今不见音讯，侍女心里难免担忧。
侍女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有些失神道：“风雪阻了道路也就罢。只怕是压塌了房屋，惹上了人命！”
她说完才觉失语，忙跪下请罪：“姑娘恕罪，婢子失言了。”
郑凌波让她起来，开口安慰了一番：“莫急，许是有事耽误了。”
她慢慢道：“你若实在担心，将府上粮仓开一间，煮些米粥在城外布施，也顺便看看庄子上情况。”
侍女大喜：“谢姑娘恩典。”
郑凌波摆摆手，道：“去吧。”往后一仰，人就半卧在榻上。
那侍女便步履匆匆出去了，下一秒便有侍女轻手轻脚的凑了上来，柔声询问：“婢子给姑娘按一按？”
郑凌波“嗯”一声，侍女柔软温暖的手指就轻轻在她头上按了起来。
这侍女手法好的很，外面风雪依旧，风声呼啸着连落雪似乎都有了声音，房间里炭火烧的旺，她怀里还揣着一热乎乎的暖炉，在这样的氛围下，郑凌波闭目养神着，就这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