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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债难偿:萌宝她手握核弹级DNA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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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雨夜惊雷

冰冷的雨水鞭子般抽打着塑料雨棚,发出沉闷的噼啪声。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晕开,映照着苏洛被雨水打湿后贴在脸颊的几缕碎发。她单薄的肩膀紧紧护着怀里的小小身体——她的女儿苏萌萌。萌萌发着高烧,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滚烫的额头无力地抵着妈妈冰凉的颈窝。

“妈妈…冷…”萌萌细微的呻吟像针一样扎在苏洛心上。

“乖,萌萌不怕,妈妈在呢。”苏洛的声音带着强装的镇定,一边用身体挡住从雨棚缝隙钻进来的寒风,一边焦急地守着面前几乎无人光顾的简陋小摊。几件廉价的小饰品在惨白的灯光下毫无生气。她必须卖掉点什么,才能换来给萌萌买退烧药的钱。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雨幕。一辆线条凌厉、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堪堪停在她的摊位前,车轮碾过积水,脏污的泥水瞬间泼溅在苏洛早已湿透的裤腿上,甚至有几滴落在了萌萌苍白的小脸上。

车门猛地推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裹挟着寒气和怒火踏出。昂贵的皮鞋踩在污水中,溅起更浑浊的水花。顾承泽,顾氏集团的太子爷,此刻俊美无俦的脸上布满寒霜。他昂贵的风衣下摆沾上了泥点,这让他本就恶劣的心情雪上加霜。

“瞎了吗?!”冰冷刻薄的声音穿透雨声砸来。他看也没看瑟缩的母女,目光只死死盯着自己车身上那道在昏暗光线下其实极不显眼的细微划痕——他认为是被苏洛摊位的支架刮蹭的。“我的车你也敢碰?知不知道你这条贱命赔不起一块漆?”

苏洛的心猛地沉到谷底,恐惧和愤怒交织。她抱紧怀里的女儿,试图解释:“先生,对不起,雨太大了,风把摊子吹歪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女儿病了,我…”

“病了?”顾承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苏洛几乎窒息。雨水顺着他冷硬的轮廓滑落。他猛地伸出手,冰冷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掐住了苏洛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对上他淬了冰的视线。“少给我装可怜!说,是不是想碰瓷?嗯?像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说,这孩子是谁的野种?靠讹诈男人过活?”

污言秽语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苏洛最后的尊严。屈辱的泪水混着雨水滚落。她挣扎着,却撼动不了对方分毫。

就在这时——

“坏叔叔!放开我妈妈!”

一道清脆却带着冰冷质感的童音,像一把利刃,突兀地切断了顾承泽的羞辱。

顾承泽下意识地循声低头。

只见苏洛怀里,那个被他视为“野种”的小女孩,不知何时抬起了头。高烧让她的脸颊异常潮红,嘴唇却干裂苍白,但那双眼睛,乌黑、清澈,此刻却燃烧着一种不属于四岁孩童的冰冷火焰。更让顾承泽心头莫名一悸的是,她小小的手里,正稳稳地举着一把廉价的粉色塑料水枪,枪口,直直地、精准地对准了他的眉心。

雨声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小女孩的声音清晰地穿透雨幕,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

“叔叔,和我dNA报告第三页有星星标记哦。”

第二章 风暴漩涡

顾承泽的手指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僵硬地松开了苏洛的下巴。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童眸和那句突兀的“星星标记”,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一圈混乱的涟漪。荒谬?还是…一丝无法言喻的诡异预感?

但他顾承泽的字典里,没有“被威胁”,尤其对象还是一个看似病弱不堪的小女孩和她衣衫褴褛的母亲。他眼神瞬间更冷,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呵,dNA报告?小杂种,为了讹钱,你妈连这种谎都教你说了?”他轻蔑地扫过那把可笑的塑料水枪,仿佛在看一个拙劣的笑话。“滚开,别脏了我的车!”

他不再看这对在他眼中如同蝼蚁的母女,转身拉开车门,昂贵的轿车引擎发出低吼,绝尘而去,只留下肮脏的尾气和更深的绝望。

苏洛抱着浑身滚烫、再次陷入昏沉的萌萌,瘫坐在冰冷的雨水中,泥泞浸透了她的裤腿。她看着顾承泽消失的方向,眼中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原,以及冰原深处,那压抑了七年、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恨意。

她艰难地抱起萌萌,踉跄着走向最近的社区诊所。钱只够买最廉价的退烧药。当苦涩的药水被强行喂进萌萌口中时,苏洛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风暴,并未因顾承泽的离开而平息,反而在虚拟的世界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当晚,一个经过精心剪辑的视频引爆全网:#碰瓷女讹诈首富之子#、#单亲妈妈为钱丧心病狂#。视频里,只有顾承泽冰冷的质问和最后那句“滚开”,以及苏洛抱着孩子“楚楚可怜”试图靠近豪车的画面。顾承泽掐苏洛下巴、萌萌举起水枪的画面被巧妙剪掉。萌萌那句石破天惊的话,更是毫无痕迹。

网络暴力如同倾泻的泥石流,瞬间将苏洛母女淹没。

“不要脸!想钱想疯了!”

“孩子那么小就教她撒谎讹诈,这种妈就该下地狱!”

“人肉她!让她在A市待不下去!”

“孩子病恹恹的,肯定是装的!博同情!”

恶毒的诅咒、无端的揣测、汹涌的恶意,通过手机屏幕,化作无数根毒刺,狠狠扎向苏洛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出租屋的房东打来电话,勒令她们立刻搬走,理由是“影响其他住户”。唯一能糊口的小摊,也被不明身份的人砸得稀烂。

萌萌的高烧在药物的作用下勉强退了些,但小脸依旧苍白得吓人,精神萎靡不振,常常昏睡。苏洛看着女儿孱弱的呼吸,感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恶意,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将她吞噬。她抱着怀里滚烫的小身体,仿佛抱着随时会破碎的琉璃。

“萌萌…别怕…”她喃喃着,声音干涩嘶哑,“妈妈带你去医院…我们去大医院…” 这是最后的希望,也是孤注一掷的挣扎。她必须带萌萌去正规医院,哪怕被认出来,被围观,被辱骂,为了女儿的命,她别无选择。

第三章 血色反转

市立医院儿科诊室,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刺鼻。苏洛用仅剩的钱挂了急诊号,抱着昏昏沉沉的萌萌,像躲避瘟疫一样,低着头,尽量缩在走廊最角落的长椅上。她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能听到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就是她吧?”“视频里那个…真敢来医院?”“孩子看着是挺可怜的…”

每一道目光都像鞭子抽在她身上。她只能把萌萌抱得更紧,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为女儿筑起一道脆弱的屏障。

终于轮到她们。诊室里是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女医生。医生例行询问病情,当听到“反复高烧、精神差、容易疲劳”时,眉头微微蹙起。她拿起听诊器仔细听了听萌萌的心肺,又检查了萌萌的淋巴结和皮肤上的几个不易察觉的小出血点。

“孩子脸色很不好,”医生语气凝重,“除了发烧,还有别的症状吗?比如骨痛?没力气?”

苏洛的心猛地一沉,不详的预感攫住了她:“有…她说腿疼…没什么力气玩…”

医生沉默片刻,果断开了几张检查单:“先去验个血常规,加急。结果出来立刻拿给我看。”她的眼神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网上的风波,显然她也知晓一二,但医生的职责让她选择了先关注眼前的孩子。

苏洛抱着萌萌,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来到采血窗口。当冰冷的针头刺入萌萌纤细得几乎透明的血管时,萌萌只是虚弱地哼了一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紧紧抓着妈妈的手指。那点暗红的血液被吸入采血管,苏洛的心也跟着被抽空了。

等待结果的时间,每一秒都像凌迟。苏洛抱着昏睡的萌萌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网暴的阴影、萌萌的病情、无家可归的绝望…压得她喘不过气。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刚才那位女医生几乎是跑着过来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激动?她手里紧紧攥着刚刚打印出来的血检报告单。

“苏女士!”医生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她将报告单递到苏洛面前,指着其中一行,“你看!Rh-null!罕见的‘熊猫血’!你女儿是Rh-null血型!”

苏洛茫然地看着报告单上那串陌生的英文缩写和旁边醒目的标注(Rh阴性,无d抗原变异型,极度罕见),完全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看到医生眼中的震惊。

“这种血型…全球登记在册的都不超过几十例!”医生快速解释着,语气急促,“极其稀有!被称为‘黄金血’!你女儿怎么会…” 她的话戛然而止,眼神复杂地看向苏洛。

就在这时,诊室墙壁上悬挂的公共电视屏幕,原本播放着广告,画面突然一切,跳出一条醒目的本地突发新闻标题:

《顾氏集团寻回真千金!顾雨薇小姐身患重症,急需Rh-null‘熊猫血’骨髓移植!顾氏重金悬赏全球配型!》

新闻画面里,是顾家奢华庄园的远景,以及滚动播出的顾雨薇(面容苍白但难掩清秀)的照片和顾氏集团发布的官方声明。

诊室里瞬间一片死寂。

苏洛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电视屏幕,又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份标注着“Rh-null”的血检报告。

女医生也张大了嘴,看看苏洛,又看看电视,再看看萌萌,震惊得说不出话。

网络上,前一秒还在疯狂咒骂苏洛母女的舆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随即,风向以排山倒海之势瞬间逆转!

“天!那个小女孩是熊猫血?!顾家千金也是?!”

“反转了!惊天大反转!”

“视频是恶意剪辑的吧?顾承泽当时到底做了什么?”

“她们不是碰瓷!那个孩子…是顾家的救命稻草?!”

风暴的中心,苏洛紧紧抱着怀里依旧昏睡、对此一无所知的萌萌,指尖冰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知道,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顾家…绝不会放过她们了。

第四章 金丝囚笼

网络舆论的惊天逆转,如同一颗投入沸水的炸弹,将顾氏集团推到了风口浪尖。质疑声、同情苏洛母女的声浪、以及对顾承泽行为的声讨,瞬间淹没了之前的污蔑。顾氏公关部焦头烂额。

苏洛的手机几乎被打爆,陌生的、熟悉的号码不断涌入,有媒体疯狂约访,有自称“正义人士”的关心,也有恶意的骚扰。她果断关机,抱着萌萌缩在医院走廊冰冷的角落里,警惕地看着每一个靠近的人。萌萌醒了,虚弱地靠在妈妈怀里,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妈妈…我们要回家吗?”萌萌的声音细若蚊蚋。

苏洛喉咙发紧,轻轻拍着她的背:“萌萌乖,我们再等等医生。” 家?她们哪里还有家?

然而,她没能等来医生进一步的诊断,却等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商务车无声地停在医院门口。车门打开,几位身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身形健硕的保镖迅速分立两侧,将人群隔开。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剪裁合体管家制服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位提着公文包、表情精明的律师,步履沉稳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向苏洛所在的角落。

周围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好奇、敬畏、恐惧的目光聚焦在这行人身上。

“苏小姐,”管家在苏洛面前站定,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语气更是温和有礼,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感,“鄙姓陈,是顾宅的管家。这位是顾氏集团法务部的张律师。”

苏洛抱紧萌萌,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只护崽的母兽,眼神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陈管家仿佛没看到她眼中的抗拒,继续用那种平板的语调说道:“得知令嫒的情况,顾老先生深感痛心,也十分感谢命运将如此珍贵的希望带到顾家面前。为了令嫒能得到最好的治疗,也为了确保顾雨薇小姐的病情能得到及时控制,顾老先生指示,务必请苏小姐和令嫒移步顾氏集团旗下的圣心国际医院顶级VIp病房。那里有最先进的医疗设备,最权威的专家团队,所有费用由顾氏承担。请相信,顾家会为令嫒提供最优渥的治疗环境和最周到的照顾。”

张律师适时上前一步,递过一份文件:“苏小姐,这是转院协议和顾氏提供的医疗及生活保障承诺书,请您过目。顾家是真心实意希望能帮助到您和孩子。”

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周围甚至有人发出羡慕的惊叹。但在苏洛听来,每一个字都透着虚伪的寒意。最优渥的环境?最周到的照顾?这分明是裹着糖衣的囚笼!顾家要的,是牢牢控制住萌萌这个唯一的“救命血源”!

她看着那份协议,如同看着一张卖身契。她很想将协议狠狠砸在对方虚伪的脸上。但怀里的萌萌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小脸烧得滚烫。圣心医院…那里的医疗条件确实是顶尖的,是萌萌活下去的希望…苏洛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为了萌萌,她似乎没有选择。

“妈妈…”萌萌似乎感受到了妈妈身体的僵硬和内心的挣扎,她仰起苍白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陈管家和张律师,又看看苏洛,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轻声问:“那个很凶很凶的叔叔…是我爸爸吗?”

童言无忌,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寂静的走廊。

陈管家万年不变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张律师推眼镜的手顿了一下。

周围竖着耳朵偷听的人群更是瞬间哗然!

苏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抱紧萌萌,将女儿的小脸按在自己怀里,隔绝那些探究的、震惊的、恶意的目光。她抬起头,看向陈管家的眼神,不再是警惕,而是淬了冰的恨意和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没有回答萌萌的问题,只是死死盯着陈管家,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女儿需要治疗。我们跟你走。”

第五章 试探与枪口

圣心国际医院的顶级VIp病房,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一间奢华的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景观,昂贵的真皮沙发,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高级香氛,取代了普通医院消毒水的刺鼻味道。一切设施都透着金钱堆砌出的舒适和距离感。

但这舒适对苏洛而言,是冰冷的囚笼。

萌萌被安置在最先进的无菌病床上,各种精密的监测仪器连接着她小小的身体,发出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顾家确实安排了最好的医疗团队,各种检查、会诊紧锣密鼓地进行。萌萌的病情暂时稳定下来,小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但依旧虚弱。

苏洛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她拒绝了顾家安排的专业护工,只让护士定时进来。她像一只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绷紧神经。顾家的“周到”,如同无形的蛛网,层层叠叠地将她们包裹其中。门口二十四小时都有保镖值守,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是监控。她连去茶水间倒杯水,都能感受到背后如影随形的目光。

“妈妈,”萌萌躺在柔软的枕头上,大眼睛看着窗外被栅栏切割成方块的天空,声音小小的,“这里好漂亮,可是…我想我们的小屋子了。”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揪着雪白的被角,“那个凶叔叔…还会来吗?”

萌萌的问题,像一根针,反复刺穿着苏洛的心脏。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不愿回答。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没有敲门,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感。

苏洛瞬间抬头,身体本能地挡在萌萌床前,目光锐利如刀。

顾承泽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手工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脸上没有了雨夜时的暴戾和刻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刻意收敛了迫人的气势,但那份久居上位的疏离和冷漠,依旧如同实质的寒冰,弥漫在整个病房。他的目光先落在苏洛身上,带着探究,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随即转向病床上的萌萌。

萌萌也看到了他。小女孩乌黑的眼睛瞬间睁大,没有害怕,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好奇,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很凶很凶的叔叔”。

“顾少大驾光临,有何贵干?”苏洛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她像一堵墙,牢牢隔绝在顾承泽和萌萌之间。

顾承泽的视线在苏洛充满戒备的脸上停留片刻,最终转向萌萌。他试图让自己的表情柔和一些,但那尝试显得生硬而别扭。“孩子…怎么样了?”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

“托顾少的福,暂时死不了。”苏洛的讽刺尖锐刻薄。

顾承泽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被苏洛的态度刺到,但他没有发作。他绕过苏洛,走到床边,俯视着床上小小的女孩。萌萌也看着他,大眼睛眨巴着,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却又似乎洞悉一切。

顾承泽伸出手,似乎想触碰萌萌的脸颊,或者只是想摸摸她的额头,试探一下温度。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萌萌的瞬间——

“啪!”

一个硬物突兀地抵在了顾承泽昂贵的西装裤腿上,位置精准地对着他的膝盖。

顾承泽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低头。

萌萌不知何时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把崭新的、制作相当逼真的黑色玩具手枪——这显然是顾家为了“安抚”她而送来的众多昂贵玩具之一。此刻,这把玩具枪的枪口,正牢牢地顶在他的膝盖上。

小女孩仰着脸,苍白的小脸因为刚才的动作而泛起一丝红晕,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认真。她看着顾承泽,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重复着她初见时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叔叔,和我dNA报告第三页有星星标记哦。”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仪器单调的滴答声被无限放大。

顾承泽维持着俯身的姿势,看着抵在自己腿上的玩具枪口,再对上萌萌那双清澈见底却又仿佛藏着深渊的眼睛。那句关于“星星标记”的话,此刻在寂静的病房里响起,带着一种远超雨夜时的诡异力量。

荒谬感再次涌上心头,但这一次,混杂着更强烈的、无法忽视的探究和一丝…寒意。

苏洛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没有阻止萌萌,这本身就是她无声的宣告。

顾承泽缓缓直起身,眼神变得深不见底。他不再试图靠近萌萌,只是深深地看了苏洛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困惑,或许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恼怒。他没有再说话,转身,迈着依旧沉稳却略显急促的步伐,离开了病房。

门被无声地关上。

苏洛紧绷的身体这才微微松懈下来,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她走到床边,轻轻拿开萌萌手里的玩具枪。

“萌萌,不要随便拿枪对着人,即使是玩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沙哑。

萌萌把玩具枪抱在怀里,小脸蹭了蹭冰冷的塑料枪身,大眼睛看着妈妈,带着点懵懂的困惑:“可是妈妈,那个叔叔…他好像很想知道星星标记是什么呀?”

苏洛的心猛地一揪,她紧紧抱住女儿,将脸埋在她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柔软头发里。她知道,顾承泽离开时的眼神,绝不是结束。他派人去查了。

风暴的核心,那关于“星星标记”的秘密,即将被揭开一角。而这,仅仅是她复仇之路的开端。

第六章 标记与利刃

圣心医院顶层的专属会客室,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却透不进一丝暖意。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雪茄和顶级红木家具混合的沉郁气味,压迫感十足。

苏洛独自坐在宽大得能吞没她的真皮沙发上,对面是顾家真正的掌权者——顾老爷子顾振山。老人穿着考究的唐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久居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仿佛不是在讨论两条人命,而是在进行一场无关紧要的商务洽谈。

“苏小姐,”顾振山放下骨瓷茶杯,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雨薇的情况,想必你也知道了。时间就是生命。萌萌的血型,是上天赐给雨薇,也是赐给我们顾家的希望。”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苏洛紧绷的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道德审判。

“雨薇,是顾家流落在外的血脉,历经磨难才得以认祖归宗。她身上流淌着顾氏最纯正的血,承载着顾家的未来和荣耀。”顾振山的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萌萌也是顾家的孩子,血脉相连,在这种时候,为救自己的亲姑姑出一份力,是天经地义的责任,也是她的福分。”

“福分?”苏洛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抬起头,迎上顾振山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声音因极力压抑的愤怒而微微发颤:“顾老先生,萌萌也是病人!她患有白血病!她的身体比顾雨薇小姐更脆弱!强行抽取她的骨髓,对她而言不是福分,是催命符!”

“白血病?”顾振山微微挑眉,语气淡漠得仿佛在谈论天气,“圣心拥有全球顶尖的医疗资源,萌萌在这里会得到最好的控制。而雨薇,等不起。孰轻孰重,苏小姐是聪明人,应该分得清。”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山一般倾轧过来,“顾家可以给萌萌提供最优渥的生活,最顶尖的教育,她未来的人生将一片坦途。只要你点头,让萌萌为雨薇捐献骨髓。这是双赢,苏小姐。”

双赢?苏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在顾家眼里,萌萌只是一个可以随意取用的“血库”,她的健康和生命,在所谓的“家族血脉”和“未来荣耀”面前,轻如鸿毛!这赤裸裸的、裹挟着巨大利益的道德绑架,比顾承泽的暴戾更让她感到彻骨的寒意和恶心。

“不可能。”苏洛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迸出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谁也别想动我女儿一根手指头去救别人!她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顾振山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鹰隼般的眼眸里寒光闪烁。房间里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

与此同时,顾氏集团顶楼,顾承泽的私人办公室。

巨大的办公桌上,摊开着一份刚刚送达的加急文件。正是苏萌萌的详细dNA检测报告。

顾承泽高大的身影陷在宽大的皮椅里,阴影笼罩着他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他修长的手指缓缓翻动着报告,前面几页是常规的遗传信息比对,数据冰冷而客观。

他的动作在翻到第三页时,蓦地停住。

报告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中,一个特殊的标记被加粗框出,旁边用醒目的红色星号标注。那不是普通的遗传位点注释,而是一个极其罕见、代表着某种潜在遗传性血液病风险的基因标记!旁边附有专业注释,表明携带此标记的个体,其造血干细胞功能可能存在先天性的、难以预料的缺陷或异常不稳定性,尤其是在遭受重大生理冲击(如骨髓捐献)时,风险会呈几何级数放大!

报告的最后,是权威遗传学专家的风险评估结论:“该受检者进行骨髓捐献存在极高风险,强烈不建议!”

顾承泽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刺眼的红色星号标记和最后的结论上。他捏着报告纸页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微微颤抖。

“星星标记…”他低哑地吐出这个词,脑海中瞬间闪过雨夜那双冰冷的童眸,闪过病房里抵在自己腿上的玩具枪口,闪过小女孩那句清晰而诡异的提醒。

荒谬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现实重击。

这根本不是什么碰瓷的谎言,而是一个四岁孩子用她自己的方式,发出的、关于她自身极度危险的警告!她早就知道!她是在告诉他,强行抽取她的骨髓,等同于谋杀!

而顾家,他的父亲,正在做的,正是逼迫这个孩子走向悬崖!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烈地冲击着顾承泽。是震惊于萌萌的早慧和那近乎预知般的举动?是后知后觉的寒意?还是…一丝对那个苍白小脸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悸?

他猛地将报告拍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昂贵的红木桌面似乎都震动了一下。

顾承泽抬起头,望向窗外鳞次栉比的冰冷建筑,眼神深处翻涌着剧烈的风暴。那个“星星标记”,像一把烧红的利刃,狠狠刺穿了他原本笃定的认知,也第一次,让他如此清晰地看到了顾家那“救命稻草”计划下,隐藏的、可能致命的冰冷刀锋。

这份报告,绝不能落到老爷子手里!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

第七章 证明!撕裂的开端

圣心医院顶层VIp病房区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萌萌刚刚做完一轮痛苦的骨穿检查,小小的身体蜷缩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连呼吸都带着细微的痛楚呻吟。苏洛心如刀绞,只能一遍遍用温热的毛巾擦拭女儿的脸颊和手心,低声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进来的不是护士,而是顾振山的首席助理,身后跟着两名表情肃穆的保镖。助理的声音平板,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指令:

“苏小姐,顾老先生指示,立即为苏萌萌小姐进行骨髓配型深入检查和术前准备。请配合医护人员。”

苏洛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燃起愤怒的火焰:“术前准备?谁允许的?!我女儿刚做完检查,她需要休息!我说过,我不同意捐献!”

助理面无表情:“这是顾老先生的决定。为了顾雨薇小姐的生命,刻不容缓。苏小姐,请认清现实,顾家已经给予了你们母女最优厚的条件,现在是萌萌履行她作为顾家血脉责任的时候了。”

“责任?”苏洛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拔高,带着撕裂般的沙哑,“你们把她当什么?一件可以随意拆解的工具吗?她的命就不是命吗?!”她像护崽的母狮,张开双臂死死挡在萌萌的床前,目光扫过助理和保镖,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想动她?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助理的眼神冷了下来,微微抬手。两名保镖立刻上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病房。冰冷的仪器滴答声,此刻如同催命的倒计时。

“苏小姐,请不要让我们为难。”助理的声音里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都住手!”

一声低沉压抑着雷霆之怒的厉喝从门口传来。

顾承泽大步走了进来。他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可怕,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他看也没看助理和保镖,目光直接锁定在苏洛那张写满绝望和愤怒的脸上,以及病床上那个因恐惧和疼痛而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那份dNA报告上刺目的红色星号和结论,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神经。

“父亲的决定?”顾承泽的声音冷得像冰渣,“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圣心医院动强?”

助理和保镖被他慑人的气势所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助理硬着头皮:“少爷,这是老爷子的命令,雨薇小姐她…”

“闭嘴!”顾承泽厉声打断,眼神如刀锋般扫过助理,“滚出去!告诉老爷子,这件事,我会处理!”

助理脸色微变,但终究不敢违逆这位太子爷,带着保镖悻悻退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苏洛、萌萌和顾承泽三人。空气凝滞得可怕。

苏洛依旧紧绷着身体,充满敌意地看着顾承泽,她不相信这个冷酷的男人会有什么善意。顾承泽的目光则复杂地落在萌萌身上,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因为疼痛而紧皱的眉头,那份报告带来的冲击再次清晰地浮现。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句生硬的:“照顾好她。” 然后转身,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离开了病房。

短暂的危机似乎解除了。但苏洛的心却沉到了谷底。顾承泽的阻止绝非善意,他只是不想让萌萌这个“珍贵血源”在非自愿的冲突中受到不可控的损伤,影响后续的“使用”。顾家的獠牙已经彻底露了出来,软的不行,他们要用更强硬的手段!

苏洛的猜测很快变成了现实。

几天后,一份盖着法院鲜红印章的正式通知函,送到了苏洛手上。

顾氏集团以“紧急救治直系亲属生命垂危(指顾雨薇)”为由,联合圣心医院数位权威专家出具的“医学必要性证明”,正式向法院提起了**强制抽取苏萌萌骨髓**的紧急申请!法庭传票要求苏洛作为萌萌的法定监护人,必须按时出庭应诉!

冰冷的法律文书,成了顾家挥舞的、更加冠冕堂皇的屠刀!

庭审日。

肃穆压抑的法庭。高悬的国徽下,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旁听席座无虚席,媒体长枪短炮严阵以待,闪光灯不时亮起。

原告席上,顾家的代理律师西装革履,口若悬河,引经据典,将顾雨薇的病情描绘得岌岌可危,将萌萌的骨髓捐献形容成唯一的、刻不容缓的救命稻草,更是顾家血脉之间应尽的伦理责任。他出示着厚厚一叠专家证明和顾雨薇病危的医疗报告,每一个字都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和道德制高点的碾压。

“法官大人!”顾家律师声音洪亮,带着煽动性的悲悯,“时间就是生命!每拖延一分钟,顾雨薇小姐都在与死神赛跑!苏萌萌小姐作为顾家血脉,其健康状况在圣心医院的精心照料下完全稳定,捐献少量骨髓对其身体影响微乎其微!而拒绝,等同于见死不救!法律不应成为阻碍生命救援的冰冷屏障,更应维护血脉亲情的伦理基石!我方恳请法庭,基于人道主义精神和紧急避险原则,立即批准强制抽取苏萌萌骨髓,挽救顾雨薇小姐的生命!”

他话语铿锵,极具感染力,旁听席上甚至有人发出低低的附和声。

法官眉头紧锁,目光转向被告席。

被告席上,苏洛孤身一人。她没有请律师,也请不起顾家能请动的那种顶级大状。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与这个金碧辉煌的法庭格格不入。连日来的煎熬让她憔悴不堪,眼窝深陷,但她的背脊却挺得笔直,像一根宁折不弯的竹子。

面对顾家律师狂风暴雨般的指控和道德绑架,面对法官审视的目光,面对旁听席上或同情或冷漠或看戏的眼神,苏洛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那压抑了太久的、即将喷发的熔岩。

顾承泽坐在旁听席前排,目光紧紧锁在苏洛身上。他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那抹熟悉的、冰冷的恨意,也看到了那份破釜沉舟的决绝。他心头莫名一紧,那份dNA报告的内容再次浮现。

当法官例行询问:“被告苏洛,对于原告的申请和陈述,你是否有异议?”

整个法庭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洛身上。

苏洛缓缓站起身。她没有看咄咄逼人的顾家律师,没有看法官,甚至没有看旁听席上的顾承泽。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法庭的穹顶,落在某个遥远而黑暗的地方。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传遍了法庭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平静:

“有异议。”

她停顿了一下,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缓缓地,从随身的旧布包里,取出了一份边缘已经磨损、但保存完好的纸质文件。

她将文件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到文件抬头上那几个清晰的大字。

然后,她转向法官,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

“法官大人,我请求呈递关键证据——”

“苏萌萌的合法《领养证明》!”

“哗——!!!”

整个法庭,瞬间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记者们的闪光灯疯狂闪烁,几乎要亮瞎人眼!

旁听席上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顾家律师脸上的自信和悲悯瞬间凝固,化为一片空白和震惊!

法官也猛地坐直了身体,眼中充满了惊愕!

旁听席前排,顾承泽霍然起身,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苏洛手中那份轻飘飘却又重如千斤的文件,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那份dNA报告上的红色星号,萌萌诡异的话语,苏洛眼中刻骨的恨意…所有线索在这一刻,被这份突如其来的《领养证明》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的、可怕的真相!

领养证明?

苏萌萌…不是苏洛亲生的?!

那她是谁的孩子?!

她和那份七年前的基因银行记录…又有什么关系?!

法庭,彻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漩涡!风暴的中心,苏洛举着那份证明,如同举着一把撕裂所有伪装的利刃,眼神冰冷而决绝。顾承泽的世界,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第八章 休庭:风暴眼

“领养证明”四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将法庭引爆!

死寂只维持了不到一秒,紧接着便是山呼海啸般的哗然!记者席的闪光灯亮如白昼,快门声连成一片刺耳的噪音。旁听席上的人群彻底沸腾了,惊呼声、议论声、难以置信的抽气声混杂在一起,几乎要掀翻法庭的穹顶。

“领养?!”

“天啊!那孩子不是她亲生的?!”

“那她怎么可能是顾家的血脉?!”

“顾家搞错了?!那骨髓怎么办?!”

“这是惊天大反转啊!”

法官重重敲击法槌:“肃静!肃静!” 威严的声音勉强压制住失控的场面,但他的眼神同样充满了震惊和凝重,死死盯着苏洛手中那份文件。

顾家的首席律师,那位刚才还气定神闲、口若悬河的业界精英,此刻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猛地站起身,几乎失态地指着苏洛:“不可能!这绝对是伪造的!苏洛!你这是为了逃避责任不择手段!法官大人!我请求立即对这份所谓的‘领养证明’进行司法鉴定!这是恶意拖延时间,置顾雨薇小姐的生命于不顾!”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慌而尖利,完全失去了之前的沉稳风度。顾家精心构建的“血脉亲情”、“伦理责任”的道德高地,在“领养证明”出现的瞬间,土崩瓦解!如果苏萌萌不是苏洛亲生的,那她和顾家所谓的血缘关系从何谈起?强行抽取骨髓的法律和伦理基础何在?!

“鉴定!必须鉴定!”顾家律师几乎是吼出来的,额头青筋暴起。

顾承泽依旧僵立在旁听席前排,脸色惨白如纸,仿佛灵魂被抽离。他死死地盯着苏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领养证明?不是亲生的?那雨夜里那双冰冷的童眸,那句诡异的“星星标记”,那份dNA报告上刺眼的红色星号…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感觉脚下的世界正在疯狂地旋转、崩塌。那份关于基因银行的模糊预感,此刻变得无比清晰而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法官看着混乱的场面,看着原告席上失态的律师,看着被告席上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苏洛,再看看那份引发轩然大波的文件,眉头紧锁。他深知此案关系重大,牵涉两条人命,更牵涉巨大的社会舆论。

“鉴于被告苏洛提交的新证据性质重大,且直接关系到本案的核心事实认定,”法官沉声宣布,目光扫过全场,“本庭决定:**休庭!**”

法槌再次敲响,声音在喧嚣中显得格外清晰。

“下次开庭时间另行通知!在此期间,”法官的目光严厉地看向顾家律师和苏洛,“原告方申请对《领养证明》进行司法鉴定的请求,予以准许!由法院指定权威机构进行鉴定!被告苏洛,务必保证苏萌萌的医疗安全,不得离开本市!休庭!”

法警开始维持秩序,引导人群离场。但混乱并未平息,记者们像潮水般涌向苏洛和顾家的方向,无数话筒和问题如同炮弹般砸来。

“苏小姐!领养证明是真的吗?孩子从哪里来的?”

“顾律师!顾家是否事先知情?这是否意味着顾雨薇小姐失去了唯一的希望?”

“顾少!请问您对此有何回应?您和这孩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承泽被保镖和助理死死护住,隔绝开汹涌的人潮。他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可怕,一言不发,粗暴地推开挡路的记者,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他需要立刻、马上弄清楚那份基因银行的记录!

苏洛也被法警保护着,艰难地挤出法庭。她紧紧抱着那份领养证明的原件,如同抱着最后的护身符。闪光灯和尖锐的问题让她头晕目眩,但她咬着牙,挺直脊背,眼神空洞地看向前方,屏蔽掉所有的噪音。她的目的达到了,暂时阻止了强制抽取,但风暴远未结束。

就在她被法警护送着走向法院侧门通道时,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清洁工制服的人影,低着头,推着清洁车,与她擦肩而过。

一个极轻、极快的声音,几乎是气流,钻进苏洛的耳朵:

“小心基因银行。”

苏洛的脚步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她猛地回头,只看到那个清洁工推着车,迅速消失在拐角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基因银行…基因银行!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苏洛脑海中某个尘封的、黑暗的记忆角落!带来的是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灭顶的恐惧!

是他!那个神秘人!他(她)在警告什么?顾家…已经查到这一步了吗?

苏洛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比纸还要苍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刚刚在法庭上强装的镇定,在这一刻几乎崩溃。她用力抱紧怀里的文件,指甲深深掐进纸页里。

通道尽头的光线有些刺眼。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开脚步。不能倒在这里。为了萌萌,她必须撑下去。

而与此同时,顾承泽坐进他那辆奢华的轿车后座,车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他拿出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对着电话那头下达指令:

“动用一切权限,给我查!七年前,我在全球基因银行(Global Gene Vault)的所有冷冻精子储存和使用记录!特别是…匿名使用记录!我要最详细的时间、地点、操作人!现在!立刻!马上!”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风暴眼已经形成,而核心的秘密,正被两股力量从不同的方向,疯狂地挖掘着。

第九章 记录:无声的惊雷

休庭后的几天,表面平静,暗流汹涌。

圣心医院的顶级VIp病房依旧像一个奢华的囚笼。萌萌的病情在药物的控制下起起伏伏,小脸依旧没什么血色。苏洛寸步不离,神经紧绷到了极点。法庭上的风波通过网络持续发酵,各种猜测甚嚣尘上。顾家对领养证明的司法鉴定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结果尚未出炉,但无形的压力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顾老爷子顾振山震怒异常。他没想到苏洛竟然藏了这样一张底牌,更没想到顾承泽竟然在法庭上毫无作为,甚至隐隐有阻止强制的意图!父子二人在顾宅书房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顾振山指责顾承泽妇人之仁,罔顾家族血脉(顾雨薇)的性命;顾承泽则第一次强硬地质问父亲,那份dNA报告上的“星星标记”和极高的捐献风险,顾家是否知情?是否为了救一个,不惜牺牲另一个?

争吵最终不欢而散。顾振山拂袖而去,留下顾承泽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庄园的沉沉暮色,眼神阴郁而复杂。萌萌那双冰冷的、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睛,和苏洛在法庭上举起领养证明时那决绝而恨意的眼神,在他脑海中反复交织。那份基因银行的记录…是他揭开所有谜团的唯一钥匙。

几天后,一份标注着“绝密”的加密文件,被顾承泽的心腹助理,亲自送到了他位于顾氏集团顶层的私人休息室。助理放下文件,大气不敢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厚重的实木门。

休息室里只剩下顾承泽一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如星河,却照不进他眼底的阴霾。

他看着桌上那份薄薄的文件夹,感觉它重逾千斤。指尖触碰上冰冷的文件夹边缘,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猛地将文件夹翻开。

里面只有寥寥几页纸。是打印出来的电子记录扫描件,盖着全球基因银行(Global Gene Vault)的加密电子印章。

顾承泽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迅速扫过那些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数据行:

“客户姓名:Gu chengze”

“储存编号:GZ-2017-0115”

“储存物:冷冻精子”

“储存日期:2017年1月15日”

“储存地点:瑞士苏黎世总库”

记录清晰明了。他的视线继续下移,掠过一些常规的维护和状态更新记录,最终定格在文件最下方,一条被特意用红色边框标注出来的条目上:

“使用记录:”

“使用类型:匿名提取(一次性)”

“提取物:冷冻精子(样本编号:GZ-2017-0115-A)”

“提取日期:2018年6月17日 23:47 Gmt”

“提取地点:中国,A市,Global Gene Vault A市授权服务中心(康莱德酒店顶层)”

“使用授权:匿名授权码 [REdActEd](权限等级:S级)”

“用途记录:医疗辅助生殖(匿名受方)”

“操作人:系统匿名记录 [Id masked]”

“备注:无”

“时间:2018年6月17日。”

“地点:A市,康莱德酒店顶层,全球基因银行授权服务中心。”

“匿名提取。医疗辅助生殖。匿名受方。”

“顾承泽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日期和地点上。”

“2018年6月17日…”

“他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那个日期…那个地点…”

尘封在记忆深处、被酒精和某种刻意遗忘模糊了的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翻涌起来!支离破碎,却又带着灼人的温度!

七年前…那个混乱、迷醉、充斥着昂贵香槟和放纵气息的夜晚…就在康莱德酒店顶层的私人宴会厅!他记得自己喝了很多酒,非常多…然后…然后记忆就断片了…他只模糊地记得自己被助理扶进了顶层的套房…再然后…是第二天清晨宿醉欲裂的头疼,以及…床上凌乱的痕迹和一抹刺眼的…落红?

当时他以为是某个不知名的、试图攀附的女人,并未在意,甚至有些厌恶。事后也吩咐助理处理干净,不许任何人提起。那个夜晚,连同那个模糊的女人影像,很快被他抛之脑后,如同丢弃一件垃圾。

可现在…这份基因银行的记录,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那段被刻意掩埋的记忆!将他最不堪、最模糊、也最不愿深究的一夜,与眼前这份冰冷的“精子使用记录”赤裸裸地联系在了一起!

康莱德酒店顶层…授权服务中心就在套房同层!

匿名提取…医疗辅助生殖…

时间完全吻合!

地点精确对应!

一个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荒诞却又无比清晰的逻辑链条,瞬间形成!

那个夜晚…那个他醉酒后可能…强迫了的女人…很可能就是苏洛!

而苏萌萌…那个有着和他相似眉眼、带着诡异“星星标记”、被苏洛领养的孩子…

就是用他那晚…遗留在苏洛体内…或者说,是被人趁他酒醉昏迷,用某种方式(比如事后紧急提取)获取的精子…通过匿名方式在基因银行授权点进行人工受孕…诞下的孩子!

“轰——!”

顾承泽感觉自己的世界在眼前彻底崩塌!所有的认知被碾得粉碎!

不是碰瓷!

不是讹诈!

苏萌萌…很可能真的是他的女儿!是他七年前在那个混乱夜晚犯下的、不可饶恕罪孽的产物!

而苏洛…那个雨夜里被他掐着下巴侮辱、被他斥为“碰瓷女”的女人…那个在法庭上眼神冰冷充满恨意的女人…很可能就是当年那个被他遗忘、被他伤害、甚至被他视为耻辱的受害者!

领养证明…她领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为什么?是恨他入骨,不愿让孩子冠以他的姓氏?还是…其中另有更深的、更可怕的隐情?

巨大的冲击让顾承泽眼前阵阵发黑,他踉跄一步,猛地撑住冰冷的落地窗玻璃。玻璃倒映出他此刻惨白如鬼、布满冷汗的脸,和那双充满了震惊、恐惧、难以置信以及…滔天悔恨的眼睛。

父债…

苏洛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父债,是要血偿的!”

他猛地抬头,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玻璃中扭曲的自己。

这债…原来如此之重!如此之深!如此…肮脏!

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低吼,不顾一切地冲出了休息室。他必须立刻见到苏洛!立刻!他要问清楚!他要…赎罪?!

黑色的跑车如同离弦之箭,撕裂夜幕,疯狂地冲向圣心医院的方向。引擎的咆哮声,如同他内心绝望而混乱的嘶吼。

而在圣心医院那间冰冷的VIp病房里,苏洛正坐在萌萌床边,轻轻握着女儿因为输液而冰凉的小手。萌萌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安静得像个天使。

苏洛的目光落在萌萌稚嫩的脸庞上,又缓缓移向窗外无边的夜色。她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只有短短一行字:

“记录已调取,他知道了。风暴将至,守好萌萌。”

苏洛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冰冷锐利,如同淬了毒的寒刃。她删掉信息,手指轻轻抚过萌萌柔软的发顶。

风暴?

她早已身处风暴中心。

而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猎物。

债,该还了。

第十章 父债血偿

引擎的咆哮撕裂了夜的寂静,黑色的跑车如同一道失控的闪电,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冲入圣心医院地下停车场。刺耳的刹车声在空旷的水泥空间里回荡。车门被猛地推开,顾承泽几乎是踉跄着冲了出来,昂贵的皮鞋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急促而凌乱的声响。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嗡嗡作响,只有那份基因银行的记录、苏洛冰冷恨意的眼神、萌萌苍白的小脸和那句“父债血偿”在反复冲撞、撕扯。电梯的数字缓慢上升,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他烦躁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金属轿厢壁上,指骨传来的剧痛也无法压下心底那灭顶的恐慌和滔天的悔恨。

终于,“叮”的一声,顶楼VIp区的电梯门打开。

走廊里异常安静,只有顶灯投下惨白的光晕。尽头那间病房门口,两个保镖如同门神般伫立。顾承泽无视他们,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和混乱的气息,大步冲了过去。

病房的门虚掩着。他刚要推开,里面传来细微的动静——苏洛似乎正抱着萌萌,准备离开病房,也许是去做检查。

顾承泽的手停在门把上,透过门缝,他看到了苏洛纤细却挺直的背影,以及她怀里那个小小的、被包裹在柔软毯子里的身影。

就在这一刻,门从里面被拉开。

苏洛抱着萌萌,正好与门外的顾承泽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苏洛的眼神,在看清来人的瞬间,从面对女儿时的柔和,骤然冻结成西伯利亚的寒冰!那里面翻涌的恨意,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的刀锋,狠狠刺向顾承泽!

顾承泽所有在车上组织好的、混乱的、带着悔恨和急切的质问,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瞬间被冻结在喉咙里。他张了张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苏…”

苏洛猛地后退一步,如同躲避最肮脏的瘟疫,将怀里的萌萌抱得更紧,用身体完全挡住他的视线。萌萌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惊扰,在毯子里不安地动了动,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

这声嘤咛像针一样扎在顾承泽心上。他看着苏洛怀中那团小小的隆起,想到那份dNA报告,想到那个可怕的夜晚,想到自己可能就是造成这一切痛苦的根源…巨大的罪恶感和恐慌几乎将他淹没。

“让开。”苏洛的声音响起,冰冷,沙哑,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她不是在请求,是在命令。

顾承泽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厌恶的、近乎哀求的急切:“那晚…康莱德…基因银行的记录…萌萌她…是不是…我的…”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来,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和确认的恐惧。

苏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她的嘴角缓缓勾起。那不是笑,是淬了剧毒的冰棱,是地狱之火的映射。她抬起眼,那双曾经或许清澈、如今只剩下无尽寒潭的眼眸,直直地刺入顾承泽混乱而痛苦的眼睛里。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只是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审判:

“顾少,现在想认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顾承泽的耳膜上。

然后,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玉石俱焚的恨意和滔天的怒火,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寂静的走廊:

“晚了!”

她抱着萌萌,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淬毒的利刃,狠狠剜着顾承泽的灵魂:

“父债——”

“是要血偿的!”

“血偿”两个字,如同最后的丧钟,重重敲在顾承泽的心上!将他最后一丝侥幸和混乱彻底击得粉碎!

苏洛不再看他一眼,抱着萌萌,挺直脊背,如同一个走向战场的女王,决绝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那冰冷的、带着刻骨恨意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风,刮过顾承泽的脸颊。

顾承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脸色惨白如鬼。他看着苏洛抱着女儿离去的背影,走廊惨白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充满了孤绝和悲怆。那句“父债血偿”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混合着基因银行记录冰冷的文字、雨夜自己的刻薄侮辱、法庭上那份领养证明…形成巨大的漩涡,将他彻底吞噬。

他双腿一软,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向后踉跄一步,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没有滑倒。他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眼神空洞而绝望地看着苏洛消失的走廊尽头。

血偿…

原来这债,真的是血债。

他欠下的,是苏洛七年的痛苦,是萌萌一出生就背负的病痛和随时可能凋零的生命!

走廊里死寂一片。门口的两个保镖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只有顾承泽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

第十一章 绝境微光

苏洛抱着萌萌去做例行检查的短暂逃离,并未能隔绝风暴。

顾承泽在走廊那失魂落魄的崩溃,如同一个不详的信号。很快,更大的风暴接踵而至。

法庭上那份引爆舆论的《领养证明》,其司法鉴定的结果尚未出炉,但嗅觉灵敏的媒体已经捕捉到了顾承泽在法庭外失态和苏洛那句石破天惊的“父债血偿”的只言片语。结合之前基因银行记录的蛛丝马迹(尽管顾家极力封锁,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更加惊悚、更具爆炸性的标题瞬间席卷全网:

【惊天反转!dNA报告指向首富之子!顾承泽冷冻精子疑遭窃用生子?!单亲妈妈苏洛或为七年前神秘失踪受害者?!】

报道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用词极具引导性,将苏洛塑造成一个可能被窃取卵子或被强迫、最终生下孩子又被无情抛弃的悲情受害者,而顾家则成了为掩盖丑闻、强行夺取孩子骨髓的冷血豪门。萌萌的病情和那张苍白的小脸,成了控诉最有力的武器。

“人渣!禽兽不如!”

“窃取精子强迫生子?顾家还有人性吗?!”

“萌萌太可怜了!生下来就有病,现在还要被抽骨髓!”

“抵制顾氏!股价给我跌穿地心!”

“苏洛挺住!法律会还你公道!”

汹涌的民意彻底倒戈。之前对苏洛的谩骂有多恶毒,此刻对顾家的声讨就有多激烈。顾氏集团的股价如同雪崩,开盘即跌停,市值瞬间蒸发数十亿。顾氏总部楼下聚集了大批抗议的民众和媒体,群情激愤。

顾氏庄园,书房。

昂贵的古董瓷器在地上摔得粉碎。顾振山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指着站在面前、脸色同样难看到极点的顾承泽,手指都在颤抖:“废物!蠢货!看看你干的好事!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和一个野种,把顾家百年基业置于何地?!股价!声誉!全都毁在你手里!”

顾承泽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他没有辩解,也无法辩解。那份基因银行的记录和可能的真相,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心头,让他窒息。他甚至无法反驳父亲对苏洛和萌萌的侮辱,因为在他自己内心深处,那“野种”二字,此刻也像毒刺一样扎着他。

“现在!立刻!给我去把那个苏洛控制住!让她闭嘴!不管用什么方法!还有那个孩子!”顾振山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雨薇等不起了!骨髓必须拿到!顾家的根基不能动摇!”

“父亲!”顾承泽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萌萌的身体情况…”

“闭嘴!”顾振山厉声打断,“她的身体?她的命比得上雨薇?比得上顾家的未来?我再说一遍,不惜一切代价!拿到骨髓!否则,你就给我滚出顾家!”

冰冷的威胁如同最后的通牒。顾振山的眼神冷酷得不带一丝亲情,只有对家族利益的绝对维护。顾承泽看着父亲眼中那熟悉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寒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明白了,在父亲眼中,无论是苏洛,还是萌萌,甚至是他自己,在家族利益面前,都是可以牺牲的棋子。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书房,父亲最后的咆哮还在耳边回荡。家族的危机,父亲的逼迫,良知的煎熬,对苏洛母女的愧疚和那沉重的“父债”…种种压力几乎要将他撕裂。

而就在顾家陷入内忧外患、焦头烂额之际,圣心医院VIp病房里,一场更致命的危机悄然降临。

萌萌的病情,毫无预兆地急转直下!

连续的高烧卷土重来,这一次来得更加凶猛,退烧药几乎无效。剧烈的骨痛让萌萌在病床上蜷缩成一团,发出细弱而痛苦的呻吟,小脸因为疼痛和缺氧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抽搐。监测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血氧饱和度急剧下降!血小板计数跌入危险值!白细胞异常飙升!

“医生!医生!”苏洛抱着浑身滚烫、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萌萌,声音凄厉绝望,如同濒死的母兽。

顶尖的医疗团队被紧急召唤。各种抢救设备被推入病房。医生护士脚步匆匆,神色凝重。

“急性感染!可能是肺部!立刻上高流量氧!抗生素升级!”

“血象太差了!随时可能颅内出血!准备输注血小板和凝血因子!”

“Rh-null的血小板和血浆!快!联系全球稀有血型库!紧急调配!空运!不惜代价!”

病房里一片兵荒马乱。医生们的声音急促而紧张。萌萌小小的身体被各种管子包围,脆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烛火。每一次痛苦的抽搐都让苏洛的心跟着被撕裂一次。她紧紧握着女儿冰凉的小手,泪水终于决堤,无声地汹涌而下。

“萌萌…萌萌别怕…妈妈在…妈妈在…”她哽咽着,语无伦次,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她恨顾家,恨顾承泽,但此刻,她只求她的女儿能活下来!

病房厚重的隔音门隔绝了大部分声音,但门外走廊上,闻讯赶来的顾承泽,依旧能隐约听到里面仪器刺耳的警报和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他僵立在门外,如同被钉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透过门上的小窗,他能看到里面闪烁的抢救灯光和苏洛跪在床边、崩溃颤抖的背影。

那份dNA报告上刺眼的“星星标记”和“极高风险”的结论,如同诅咒般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

骨髓捐献的高风险…

萌萌此刻命悬一线的危重病情…

难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父债血偿”的开始吗?用他亲生女儿的生命…来偿还他犯下的罪孽?

一股巨大的、灭顶的恐慌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顾承泽。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走廊惨白的灯光打在他失魂落魄的脸上,英俊的轮廓此刻只剩下痛苦和绝望的灰败。他双手插进浓密的头发里,用力揪扯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一边是父亲冷酷的命令和家族摇摇欲坠的根基,一边是亲生女儿在生死线上挣扎和他内心无法逃避的罪责与恐惧。

一边是急需骨髓救命、同父异母的妹妹顾雨薇…

一边是危在旦夕、可能因捐献而丧命的女儿萌萌…

伦理的绞索,良知的拷问,家族的责任,父权的压迫…在这一刻,化为最残酷的囚笼,将顾承泽死死困在绝望的风暴中心。他看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生死的病房门,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真正的父债难偿,什么叫…走投无路。

第十二章 密室的回响

圣心医院顶层的IcU外,时间仿佛凝滞成冰冷的琥珀。顾承泽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厚重的隔离门紧闭着,隔绝了里面惊心动魄的抢救,也隔绝了他微弱的希望。刺耳的仪器警报声隐约穿透门板,每一次响起都像重锤砸在他心上。萌萌那张苍白痛苦的小脸,苏洛崩溃绝望的背影,还有那份dNA报告上血红的“极高风险”警告,在他脑海中反复撕裂、交织。

父亲顾振山冷酷的命令犹在耳边:“不惜一切代价!拿到骨髓!” 那命令带着血腥味,指向的却是他可能刚刚确认的、唯一的亲生骨肉!家族的基业、妹妹顾雨薇的性命、萌萌脆弱的生命…还有他自己无法洗刷的罪孽…像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更看不到任何出路。

手机在口袋里无声地震动了一下,又一下。是助理发来的加密信息。顾承泽麻木地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布满血丝、一片死灰的眼眸。信息内容很简单,却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了他:

【少爷,您之前要求追查的七年前苏洛小姐失踪线索,有重大进展。最后可信目击指向:老宅西翼,三楼尽头,被封存的“蔷薇花房”区域。已初步探查,发现异常。请指示。】

老宅西翼…蔷薇花房…

顾承泽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个地方…自从他母亲去世后,就被父亲下令彻底封存,列为禁区,任何人不得靠近!尘封的岁月里,那里弥漫着死亡和禁忌的气息。苏洛的失踪…怎么会和那里有关?!

一股强烈的不安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寻求真相的冲动,压倒了对IcU里萌萌的担忧(或者说,是逃避那令人窒息的无力感)。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僵硬而显得有些踉跄。他没有再看那扇隔绝生死的门,转身,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大步走向电梯。他要去老宅!立刻!他要知道七年前那个雨夜之后,苏洛到底经历了什么!那被刻意掩埋的真相,或许就是解开所有死结的关键!

深夜的顾氏老宅,如同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散发着沉寂而森严的气息。西翼更是被遗忘的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腐朽木头的气味。走廊尽头,那扇通往“蔷薇花房”的厚重橡木门被铁链和生锈的巨锁牢牢锁住,上面贴满了“禁止入内”的褪色封条。

顾承泽站在门前,看着那积满厚厚灰尘的铁链,眼神阴鸷。他挥退跟在身后、面露不安的助理和保镖。“钥匙。”他声音沙哑地命令。

“少爷…老爷严令…”

“钥匙!”顾承泽猛地回头,猩红的眼睛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那目光里的疯狂和绝望让助理瞬间噤声,颤抖着掏出一把布满铜绿的、造型古老的黄铜钥匙——这是他们费尽心思才找到的备份。

沉重的铁链哗啦作响,被解开。生锈的巨锁在钥匙的扭动下发出艰涩刺耳的呻吟,“咔哒”一声弹开。顾承泽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那扇尘封了不知多少年的橡木大门!

一股混合着浓重霉味、尘土味和一丝若有似无铁锈味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几声。门内并非他记忆中母亲精心打理、阳光明媚的花房,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死寂的黑暗。

他打开强光手电筒。惨白的光柱刺破黑暗,如同利剑劈开了时光的尘埃。

光柱扫过的地方,景象触目惊心!

巨大的空间里,曾经生机勃勃的花架早已腐朽坍塌,枯死的藤蔓如同干瘪的蛇尸缠绕其上。厚厚的灰尘覆盖了一切,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花盆瓷片。空气冰冷得刺骨。

然而,最让顾承泽血液冻结的,是光柱最终停留的地方——

在房间最深处,靠近冰冷墙壁的位置,赫然固定着两条粗重的、锈迹斑斑的金属脚镣!镣环深深嵌入墙壁的厚重铁环之中,锁链垂落在地,同样覆盖着厚厚的尘埃。那尺寸…分明是禁锢一个成年女性的!

而在脚镣旁边不远处的墙角,散落着一些早已腐烂的布片,颜色灰败,看不出原貌。还有几个空的矿泉水瓶和早已干硬发霉的面包包装袋。

这里…根本不是花房!

这里是一个囚笼!

一个精心伪装、深藏在家族最核心之地的、冰冷绝望的囚笼!

顾承泽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他踉跄着走近那对锈迹斑斑的脚镣,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轻轻触碰上那冰冷粗糙、带着铁锈腥气的金属镣环。一股强烈的、令人作呕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窜遍全身!

七年前…苏洛失踪后…难道…就被囚禁在这里?!就在他顾家的老宅里?!就在他眼皮底下?!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比基因银行的记录更甚!是灭顶的惊骇和恐惧!

他猛地用手电扫向四周墙壁。墙壁斑驳,布满霉点和剥落的墙皮。突然,光柱在一处墙皮剥落较为严重的地方顿住了。那里,似乎…有一些刻痕?

顾承泽屏住呼吸,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和惊惧,走近那面墙。他伸出手,颤抖地拂去覆盖在刻痕上的厚厚灰尘和蛛网。

模糊的、深深浅浅的刻痕显露出来。歪歪扭扭,却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和刻骨的恨意。那不是文字,更像是某种计数符号,密密麻麻,布满了大半面墙壁!每一道刻痕,都像是一声无声的嘶吼,都像是在记录着被囚禁的、暗无天日的每一天!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痛苦到扭曲的嘶吼,终于冲破了顾承泽的喉咙!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肮脏、布满尘埃的地面上!手电筒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滚到一边,惨白的光柱无力地照射着那满墙的刻痕和那对锈迹斑斑的脚镣。

他双手死死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服,指关节用力到泛白,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无法言喻的罪恶感而剧烈地抽搐、蜷缩。胃里翻江倒海,他猛地俯下身,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无尽的痛苦和胆汁的苦涩。

铁链…刻痕…腐烂的食物包装…

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控诉着七年前发生在这里的、最肮脏、最残酷的罪行!

而主使者…除了他那掌控一切、冷酷无情的父亲顾振山,还能有谁?!

他呢?他在哪里?他醉酒醒来,以为只是一场露水情缘,却不知道那个被他遗忘的女人,正被他的父亲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笼里,承受着非人的折磨!甚至…她腹中可能已经孕育了他的孩子?!

父债…

原来这债,早已浸透了苏洛的血泪和绝望!早已深重到万劫不复!

顾承泽跪在冰冷的尘埃里,如同被抽走了所有脊梁。他看着那对在惨白光束下泛着幽冷光泽的脚镣,仿佛看到苏洛纤细的脚踝被锁在那里,日复一日,在绝望中刻下那满墙的怨恨。巨大的悔恨和灭顶的罪恶感如同滔天巨浪,彻底将他淹没、撕碎。

他的火葬场,在这一刻,才真正降临。这地狱的业火,首先焚烧的,是他自己的灵魂。

第十三章 一线生机

顾承泽在冰冷肮脏的密室里,被巨大的罪恶感撕扯、焚烧,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直到口袋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带着一种不依不饶的、催命般的节奏,才将他从濒临崩溃的边缘勉强拉回一丝现实。

是圣心医院IcU的专属号码!

顾承泽一个激灵,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接通电话,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喂?!”

“顾先生!苏萌萌情况危急!肺部感染急剧恶化,出现ARdS(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血氧持续下降,常规呼吸支持无效!需要立刻上Ecmo(体外膜肺氧合)!” 电话那头是主治医生急促到变调的声音,背景是刺耳的警报和混乱的人声,“但最致命的是她的血象!Rh-null的血小板和凝血因子库存告罄!全球调配最快也要12小时!她随时可能颅内出血或全身弥漫性出血!根本撑不到Ecmo建立!顾先生!我们…我们快没办法了!”

医生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绝望和无力感。

“轰——!”

顾承泽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刚刚在密室感受到的灭顶痛苦瞬间被更尖锐、更冰冷的恐惧取代!萌萌…撑不住了?!那个有着和他相似眉眼、苍白脆弱的小生命…那个他刚刚意识到可能是自己亲生骨肉的女儿…就要在他眼前凋零?!

不!不行!

一股近乎本能的、属于父亲的血脉悸动,冲破了一切悔恨、罪恶和家族责任的束缚!

“用我的!”顾承泽对着电话嘶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我是她父亲!抽我的血!我的骨髓!什么都行!只要能救她!”

“顾先生!冷静!”医生在电话那头急道,“萌萌是Rh-null!您是普通血型!完全不匹配!强行输注只会加速她的死亡!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同为Rh-null的顾雨薇小姐!如果她能立刻提供血小板和少量骨髓干细胞进行桥接支持,或许能争取到全球调配的时间!但顾雨薇小姐的身体状况…这同样对她有巨大风险!而且需要她本人和监护人的绝对同意!”

顾雨薇!

顾承泽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笼罩。雨薇…她的身体同样虚弱不堪!父亲顾振山视她为珍宝,怎么可能同意让她冒如此大的风险去救一个他眼中的“野种”?这根本是死路!

就在顾承泽被这无解的绝境逼得几乎再次崩溃时——

IcU厚重的隔离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宽大病号服、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孩,被护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出现在了门口。她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因为病痛和虚弱,整个人都显得轻飘飘的。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清澈而坚定,直直地看向门外失魂落魄的顾承泽。

是顾雨薇!

她显然听到了刚才医生在电话里的嘶吼,也看到了顾承泽脸上那深不见底的绝望。

“哥…”顾雨薇的声音很轻,带着病弱的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走廊的混乱和顾承泽心中的惊涛骇浪。

顾承泽猛地抬头,看向自己这个刚刚认回、同样命运多舛的妹妹。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雨薇的目光越过他,仿佛能穿透那扇厚重的门,看到里面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小小身影。她的眼神里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决绝。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顾承泽,也对着旁边闻讯赶来的医护人员,清晰无比地说道:

“抽我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绝望的边缘。

“我是Rh-null。”

“用我的血,救她。”

第十四章 血色相连

圣心医院顶层手术区,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无影灯惨白的光线冰冷地倾泻下来,将手术台笼罩在一片不真实的寂静中。两张手术台并排摆放,如同命运残酷的隐喻。

左边的手术台上,苏萌萌小小的身体几乎被各种管道和仪器淹没。她脸色青紫,胸廓在呼吸机的作用下微弱起伏,脆弱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监测屏幕上的血氧饱和度数字顽固地停留在危险的红色区间,每一次微弱的波动都牵扯着门外苏洛濒临崩溃的神经。

右边的手术台上,顾雨薇安静地躺着。她比萌萌大不了多少,同样苍白消瘦,长期的病痛折磨让她像一尊易碎的瓷娃娃。此刻,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平静得近乎圣洁。护士正在为她进行最后的消毒准备,冰冷的碘伏棉球擦过她纤细的手臂皮肤,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厚重的自动门缓缓滑开,允许家属做最后的探视。苏洛几乎是扑到萌萌的床边,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女儿滚烫的额头和冰凉的小手,泪水无声地汹涌而下。“萌萌…我的宝贝…撑住…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浸满了绝望的祈祷。

顾承泽站在两步之外,目光痛苦地胶着在萌萌青紫的小脸上,那份dNA报告和密室里的脚镣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灵魂。他不敢靠近苏洛,更不敢触碰萌萌。他的目光转向旁边的顾雨薇,喉咙发紧:“雨薇…你…”

顾雨薇缓缓睁开眼,清澈的目光迎上哥哥眼中的痛苦和愧疚。她虚弱地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声音轻得像羽毛:“哥,别担心。萌萌…她叫我姑姑呢。” 她的目光越过顾承泽,落在苏洛颤抖的背影上,带着深深的悲悯,“苏洛姐…别怕。我们…会一起好起来的。”

这声“苏洛姐”和那句“一起好起来”,像一道微光,短暂地刺破了苏洛心中厚重的绝望冰层。她猛地回头,看向顾雨薇。这个女孩,这个顾家刚找回的“真千金”,这个被顾家视为珍宝用来逼迫她们母女的筹码,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平静,躺在手术台上,要用自己的健康去换取萌萌生的希望。

苏洛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复杂的情绪在她眼中翻涌——震惊、难以置信、一丝微弱的感激,以及更深沉的、对命运荒谬的悲怆。她看着顾雨薇,最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咙里,化为无声的泪流。

“时间到了,家属请离开。” 护士的声音冷静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苏洛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女儿,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决然地转身,踉跄着走出手术区。顾承泽也最后看了一眼顾雨薇,眼神复杂难言,跟着退了出去。

厚重的自动门缓缓合拢,隔绝了两个世界。

手术区内,气氛瞬间转为极致的专注和肃杀。主刀医生和团队各就各位,眼神锐利如鹰。

“开始采集供体(顾雨薇)外周血干细胞及血小板!”

“受体(苏萌萌)生命体征持续恶化!准备紧急Ecmo通路建立!同步进行!”

“Rh-null血小板优先输注!快!”

冰冷的指令在手术室里回荡。针头刺入顾雨薇纤细的血管,殷红的血液顺着管道流入离心分离机。她的脸色在失血和仪器的运转下变得更加苍白,眉头因为不适而微微蹙起,但她始终咬着下唇,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另一组医生则围绕着萌萌,争分夺秒地在她细弱的股动静脉建立着Ecmo的体外循环通路,每一次精细的操作都伴随着监测仪器刺耳的警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手术室外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苏洛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控制不住地滑坐在地。她双手紧紧交握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扇紧闭的门后,每一次仪器隐约的鸣响都让她浑身一颤,如同惊弓之鸟。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将她淹没。萌萌…她的宝贝…能撑过去吗?顾雨薇…那个善良的女孩…会不会因此倒下?如果…如果两个都…苏洛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绝望几乎要将她撕裂。

顾承泽站在几步之外,同样如同雕塑。他背对着手术室的门,面朝窗外沉沉的夜色,高大的身影透着一股浓重的、化不开的灰败和孤绝。萌萌的生死未卜,雨薇的牺牲冒险,苏洛刻骨的恨意,父亲冷酷的逼迫,家族摇摇欲坠的危机,还有他自己无法洗刷的滔天罪孽…所有的一切像一座座无形的大山,将他死死压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父债难偿”,什么叫“走投无路”。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苏洛那绝望的身影,那每一道视线都像鞭子抽打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只是瞬间。

手术室门上的红灯骤然熄灭!

紧接着,门被推开。

主刀医生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眼神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亮光。

苏洛猛地从地上弹起,扑了过去,抓住医生的手臂,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医生!我女儿…萌萌她…”

顾承泽也瞬间转身,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医生的嘴唇。

医生看着苏洛布满泪痕和绝望的脸,又看了一眼旁边同样紧张到极点的顾承泽,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手术…成功了!”

“顾雨薇小姐捐献的血小板和干细胞已经成功输注!苏萌萌的出血倾向暂时得到控制,生命体征趋于稳定!Ecmo体外循环建立成功,氧合改善明显!最危险的时刻…挺过来了!”

“轰——!”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苏洛!她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被旁边的护士及时扶住。她死死捂住嘴,压抑的、悲喜交加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溢出来,眼泪决堤般汹涌而下。活了…她的萌萌…活过来了!

顾承泽紧绷的身体也猛地松懈下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长长地、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股难以言喻的庆幸和后怕席卷了他。他下意识地看向苏洛,看到她脸上那崩溃的、却带着巨大喜悦的泪水,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难言。

“雨薇呢?”顾承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雨薇小姐情况稳定,只是失血和刺激导致有些虚弱,正在观察室休息,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补充道。

双生!

一线生机,在顾雨薇无私的牺牲下,竟然真的被抓住了!

苏洛挣脱护士的搀扶,踉跄着就要冲进手术室去看女儿。顾承泽也下意识地想跟进去看看雨薇。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威严、带着压抑怒火的声音如同寒冰般从走廊尽头传来:

“站住!”

顾振山在保镖的簇拥下,如同移动的冰山,大步走来。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鹰隼般的目光先是扫过手术室紧闭的门,然后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刚刚经历大悲大喜、还未来得及喘息的苏洛!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对孙女(萌萌)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对养女(雨薇)冒险成功的关怀,只有赤裸裸的、被忤逆的震怒和冰冷的算计!

“苏洛!”顾振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落,“雨薇用自己的命,换了那个野种一条命!顾家对你母女的恩情,天高地厚!”

他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冻结。

“现在,该是你回报的时候了!”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枷锁,牢牢锁住苏洛:

“说服萌萌,心甘情愿地,把她的骨髓,献给雨薇!”

“这是她欠顾家的!也是你欠顾家的!”

“如果做不到…”顾振山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阴鸷,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苏洛的脖颈,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却带着血腥的死亡威胁:

“我不介意,让这场手术的‘成功’,变成一场…短暂的幻梦!”

赤裸裸的威胁!用萌萌刚刚捡回来的、脆弱的生命,作为要挟的筹码!

巨大的寒意瞬间将苏洛从狂喜的云端拖入地狱的冰窟!她看着顾振山那双毫无人性、只有利益的眼睛,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起来。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被更深的绝望和恨意取代!

顾承泽也听到了父亲那毫不掩饰的威胁,他脸色剧变,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父亲!萌萌她才刚…”

“闭嘴!”顾振山厉声打断,看也没看顾承泽,目光依旧死死锁着苏洛,如同盯着猎物的毒蛇,“苏洛,告诉我你的选择。是看着你女儿‘意外’病情反复…还是让她‘心甘情愿’地做顾家的恩人?”

苏洛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几乎要抠出血来。她看着顾振山那张冷酷无情的脸,看着手术室紧闭的门,看着旁边顾承泽痛苦却无能为力的眼神…一股巨大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恨意在她胸腔里疯狂燃烧、沸腾!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再抬起头时,脸上所有的悲喜、愤怒和绝望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她迎上顾振山阴鸷的目光,缓缓地、清晰无比地说道:

“好。”

“我会…说服萌萌。”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但那平静之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岩浆,是彻底坠入黑暗的决绝。

顾振山似乎满意于她的“屈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留下冰冷刺骨的余威。

顾承泽看着苏洛那平静到可怕的脸,心头涌起强烈的不安。他想说什么,苏洛却已经不再看他,转身,挺直着那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却依旧倔强的脊背,一步一步,走向萌萌所在的重症监护室。

顾承泽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监护室的门口,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寒意将他彻底笼罩。他知道,苏洛的“屈服”,绝不是结束。一场更可怕的风暴,正在平静的表象下,疯狂酝酿。

第十五章 暗影萌芽

萌萌在重症监护室里昏睡着。Ecmo的管道连接着她小小的身体,维持着生命的运转。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不再有那种令人窒息的青紫。苏洛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着女儿冰凉的小手,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沉睡的容颜。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门外的保镖如同沉默的幽灵,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苏洛的出路。

顾振山的威胁,如同毒蛇的信子,依旧缠绕在苏洛的心头,带来阵阵刺骨的寒意。心甘情愿?说服萌萌去捐献骨髓?在萌萌刚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身体如此脆弱的时候?这无异于让她再次踏上死亡之路!

苏洛的眼神深处,那死寂的平静下,是翻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和冰冷的算计。屈服?不,这只是她的缓兵之计。她需要时间,需要机会。顾振山以为用萌萌的命就能拿捏住她?他错了!大错特错!七年前的地狱她都爬出来了,这一次,为了萌萌,她可以化身修罗!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苏洛眼神一凝,迅速看了一眼沉睡的萌萌和紧闭的房门,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

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内容极其简短,却如同暗夜中的灯塔:

【证据链启动。密室照片、医疗记录、囚禁证人(编号:园丁老周)已初步接触。保持通讯静默,等待下一步指令。勿信顾家任何人。】

苏洛的心脏猛地一跳!是那个神秘人!他(她)真的在行动!密室照片…医疗记录…囚禁证人…园丁老周?苏洛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顾家老宅那个沉默寡言、总是佝偻着背打理花园的苍老身影!难道他当年看到了什么?!

一股微弱的、带着血腥味的希望之火在苏洛冰冷的胸腔里点燃。她迅速删掉信息,将手机藏好。眼神变得更加坚定锐利。复仇的齿轮,在她假意屈服的这一刻,被神秘人悄然推动,开始转动!

接下来的几天,苏洛表现得异常“配合”。她不再抗拒顾家安排的护工和保镖的“保护”,对顾家管家传达的顾振山关于“劝说萌萌”的“关心”也表现得沉默而顺从。她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守在萌萌床边,细心照料,仿佛真的在思考如何“说服”女儿。

萌萌的身体在Ecmo的支持和顾雨薇血液的桥接下,缓慢而艰难地恢复着。她终于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刻,被转移回了原来的VIp病房,撤掉了Ecmo,但依旧虚弱,需要持续输注药物和观察。

这天下午,顾振山再次“纡尊降贵”,亲自来到病房“探望”。与其说是探望,不如说是施压。他无视病床上依旧昏睡的萌萌,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落在坐在床边的苏洛身上。

“苏洛,几天了。萌萌的情况也稳定了不少。”顾振山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无形的压迫,“雨薇的身体等不起。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苏洛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刻意伪装的疲惫和挣扎。她避开顾振山犀利的目光,看向萌萌,声音低哑,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和“痛苦”:“顾老先生…萌萌她…还太虚弱,也还小…我…我需要时间慢慢跟她说…让她明白…明白这是救姑姑…”

她的表演无懈可击,将一个被逼无奈、内心痛苦挣扎的母亲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顾振山锐利的目光在苏洛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审视她话语的真伪。最终,他似乎“理解”了苏洛的“难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时间不等人。给你三天。三天后,我要看到萌萌点头。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语里蕴含的威胁,比任何言语都更冰冷刺骨。

“是…我知道了…” 苏洛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顾振山似乎满意于她的“识相”,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病房。

厚重的房门关上。病房里恢复了安静。

苏洛依旧维持着低头的姿势,肩膀的颤抖却渐渐停止。再抬起头时,她脸上所有的伪装都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如同淬毒寒刃般的恨意。三天…足够了!

她起身,想去给萌萌倒杯水。刚走到病房附带的小茶水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两个刻意压低的、属于顾家女护工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老爷子下了最后通牒,就三天!”

“啧,那女人能说服那孩子?我看悬!那孩子鬼精鬼精的!”

“说服不了也得说服!老爷子说了,要是那野种不识相…哼,这医院里,‘意外’还少吗?上次那个不听话的供应商…”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怕什么?门口都是咱们的人…”

后面的话,苏洛没有再听下去。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顾振山…他竟然连萌萌的病房里都安插了这样的耳目!他所谓的“意外”…苏洛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恐惧和愤怒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强撑着精神,倒好水,回到萌萌床边。刚坐下,就发现病床上的萌萌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小女孩没有像往常一样醒来就找妈妈。她安静地躺在那里,乌黑的大眼睛睁着,定定地望着天花板上奢华的水晶吊灯,眼神空洞,带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寂和…冰冷。她小小的嘴唇紧紧抿着,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瓷娃娃。

“萌萌?”苏洛心中一紧,连忙放下水杯,轻轻握住女儿的小手,“宝贝,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萌萌的眼珠缓缓转动,视线落在苏洛脸上。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天真和依赖,里面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看不透的阴影。她没有回答苏洛的问题,只是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像梦呓般问道:

“妈妈…那个很凶很凶的老爷爷…是不是又要来抓萌萌…抽萌萌的血了?”

苏洛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萌萌…她听到了!她听到了刚才护工的议论,也感受到了顾振山那令人窒息的威胁!

“没有!不会的!萌萌不怕!”苏洛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妈妈在!妈妈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永远不会!”

萌萌的小脸埋在妈妈温暖的颈窝里,没有再说话。但苏洛能感觉到,女儿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不再像以前那样柔软地依偎着她。那双乌黑的眼睛,在苏洛看不到的角度,空洞地望着病房角落里昂贵的波斯地毯,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沉淀,凝结成一片冰冷的、不属于孩童的阴沉。

接下来的时间,萌萌变得异常安静。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缠着苏洛讲故事,也不再好奇地摆弄那些昂贵的玩具。她常常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病床上,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望着窗外被栅栏切割的天空,一坐就是很久。乌黑的大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灵动,只剩下一种沉寂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观察。

苏洛心痛如绞,她知道女儿被吓坏了,被顾家这无形的、巨大的压力伤害了。她只能更加细心地陪伴,试图用温暖驱散女儿心中的阴霾。

直到这天傍晚。

苏洛被医生叫去办公室沟通萌萌最新的检查报告,离开前叮嘱护工好好照看。护工敷衍地应着,等苏洛一走,便坐在离病床稍远的沙发上刷起了手机,时不时发出低低的笑声,显然心思并不在萌萌身上。

病床上,一直安静抱膝坐着的萌萌,缓缓抬起了头。她那双沉寂了许久的乌黑眼眸,此刻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无声地扫过病房的每一个角落。目光掠过门口站岗保镖的背影(透过门上的小窗),掠过沙发上沉迷手机的护工,掠过墙上挂钟的指针,掠过天花板上几个不起眼的、可能是监控探头的位置…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

那里,安静地躺着一样东西——那把顾承泽第一次正式来病房“探望”时,被她用来“警告”过他的、制作相当逼真的黑色玩具手枪。

萌萌的小手,慢慢地、无声地伸了过去。冰冷坚硬的塑料触感传到指尖。

她将那把玩具手枪拿了起来,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小小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

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那双乌黑眼眸里此刻翻涌的、与年龄极端不符的冰冷暗芒和一丝…近乎残酷的决绝。

窗外的夕阳,将最后一抹血色的余晖投射进来,落在她苍白的小脸和紧握着玩具枪的小手上,勾勒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而危险的画面。

第十六章 暗室微光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被厚重的窗帘彻底隔绝。VIp病房里,只剩下顶灯惨白的光线,将一切笼罩在一种无菌的、冰冷的静谧中。萌萌蜷缩在病床上,小小的身体裹在雪白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清浅,像是睡着了。但苏洛知道她没有。从那天听到护工恶毒的议论后,萌萌就常常这样,安静得令人心慌。

苏洛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童话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顾振山给的三天期限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每一分每一秒都带着倒计时的冰冷。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内心的弦早已绷紧到极致。神秘人的信息如同黑暗中的微光,给了她方向,却无法驱散眼前的窒息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病房门被极轻地敲响了。

笃、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苏洛瞬间警觉,放下书,看向门口。门口值守的保镖似乎没有阻拦的意思?她站起身,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警惕地问:“谁?”

“苏洛姐…是我…雨薇。” 门外传来顾雨薇虚弱而清晰的声音。

苏洛的心猛地一跳!顾雨薇?她怎么来了?而且门口的保镖竟然放行?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打开了门。

顾雨薇站在门外,依旧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身形单薄得仿佛能被风吹走。她的脸色比前几天更苍白了些,显然那次为萌萌捐献的桥接支持对她虚弱的身体消耗巨大。她身边没有跟着顾家的人,只有一个神情有些紧张的小护士搀扶着她。

“雨薇小姐?”苏洛的声音带着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顾雨薇对苏洛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眼神清澈而真诚:“苏洛姐,我能…进去看看萌萌吗?就一会儿。”她的目光越过苏洛,带着浓浓的担忧看向病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苏洛看着她眼中纯粹的关切,心头微动。她侧身让开:“请进。”

顾雨薇在小护士的搀扶下,慢慢走进病房。她没有走向病床,而是在离床边几步远的沙发上轻轻坐下,似乎怕惊扰到“睡着”的萌萌。她看着萌萌苍白安静的小脸,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心疼。

“她…好点了吗?”顾雨薇轻声问。

“暂时稳定了,但还很虚弱。”苏洛在她对面坐下,保持着距离,声音平静无波。

顾雨薇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细微的滴答声。她似乎有些紧张,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病号服的衣角。终于,她抬起头,看向苏洛,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光芒。

“苏洛姐,”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是偷偷溜出来的。爷爷…还有我爸爸他们,都不知道我来。”

苏洛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顾雨薇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勇气,继续说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也…想告诉萌萌…对不起。”她的声音带着真切的愧疚,“为了救我,让你们…受了这么多苦…爷爷他…他做得很过分。”

苏洛的心被触动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她看着顾雨薇,等待着她真正想说的话。

“还有…爷爷他…”顾雨薇的声音更低,几乎成了气声,带着强烈的担忧,“他给你的期限…三天…是真的。而且…我昨天无意中听到他和管家说话…他说…如果萌萌不同意…他…他安排了…”她似乎难以启齿,眼中充满了恐惧,最终只是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意外。

苏洛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从顾雨薇口中证实顾振山真的准备对萌萌下毒手,那种灭顶的寒意和愤怒还是让她如坠冰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苏洛的声音冰冷沙哑,带着审视,“你是顾家的千金。”

顾雨薇苦涩地笑了笑,那笑容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脆弱:“千金?”她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超越年龄的悲凉,“在爷爷眼里,我们都是工具。能救顾家的工具,或者…不能用了就丢弃的工具。萌萌…她叫我姑姑。”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病床上的小身影,带着一种近乎血缘相连的温柔,“她那么小,那么可爱…她不该承受这些。苏洛姐,你也不该。”

她看向苏洛,眼神真诚而恳切:“我不知道能做什么…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爷爷…看着他们…伤害萌萌。苏洛姐,你…你要保护好她!还有…你自己!” 她的声音带着急切的担忧。

就在这时,病床上,一直“沉睡”的萌萌,那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苏洛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萌萌醒了?她听到了多少?

顾雨薇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立刻收住话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她挣扎着站起身:“苏洛姐,我不能待太久,会被发现的。你…你一定要小心!”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的方向,带着满眼的忧虑和不舍,在小护士的搀扶下,匆匆离开了病房。

门被轻轻关上。

病房里恢复了死寂。

苏洛僵在原地,后背渗出一层冷汗。顾雨薇带来的消息是致命的警告,也证实了她最坏的猜测!顾振山…这个魔鬼!为了救顾雨薇(或者说为了维护顾家的“血脉”和利益),他竟然真的要对一个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四岁孩子下毒手!

巨大的恨意如同岩浆在胸腔里沸腾、咆哮!她猛地转身,看向病床。

萌萌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小小的身体依旧蜷缩着,乌黑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得可怕。那里面没有了孩童的天真,只剩下一种死寂的、冰冷的沉寂。仿佛刚才顾雨薇那番带着巨大恐惧和警告的话,已经彻底冰封了她幼小的心灵。

“萌萌…”苏洛心如刀绞,扑到床边,想抱住女儿。

萌萌却在她靠近的瞬间,猛地将小脸转向了墙壁,用后脑勺对着她。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

苏洛的手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她看到女儿那瘦弱的肩膀,在微微地、抑制不住地颤抖。那不是恐惧的颤抖,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萌萌…妈妈在…妈妈不会…”苏洛的声音哽咽。

萌萌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用很小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像是对着墙壁说话,又像是梦呓:

“坏爷爷…是坏人…”

“他…想害死萌萌…”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带着不属于四岁孩童的冰冷恨意。

苏洛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伸出手,不顾萌萌的僵硬,强行将女儿小小的、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

“不怕…萌萌不怕…”她哽咽着,泪水滴落在女儿柔软的头发上,“妈妈发誓…妈妈会用命保护你!那些坏人…妈妈一个都不会放过!我们…会离开这里!到一个坏爷爷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去!”

她的话语带着母亲的坚定和复仇的火焰。而怀里的萌萌,小小的身体在母亲的怀抱和滚烫的泪水中,依旧僵硬着,那双空洞望着墙壁的乌黑眼眸深处,那死寂的冰层之下,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碎裂,又有什么更加冰冷坚硬的东西,正在疯狂地凝聚、成型。

第十七章 稚子窥秘

顾雨薇带来的警告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洛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也在萌萌幼小的心灵里,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冰冷印记。

接下来的两天,萌萌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她不再看窗外的天空,对苏洛精心准备的玩具也毫无兴趣。她常常抱着膝盖,安静地坐在病床上,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像一只受伤后高度警惕的小兽。唯一的变化是,她那乌黑的大眼睛不再空洞,而是变得异常专注,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无声地扫视着病房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进出的人。

她在观察。

观察门口那两个如同门神般、每隔四小时准时换班的保镖。他们的站位,他们的视线角度,他们偶尔走神看向手机屏幕的时间点。

观察那个被顾家安排、表面恭敬实则眼神轻蔑的女护工。她什么时候会去茶水间偷懒,什么时候会靠在沙发上打盹,什么时候会离开病房去“汇报”。

观察病房里那几个不起眼的、镶嵌在天花板角落的圆形装置——那可能是监控探头。它们的朝向,它们可能存在的盲区。

甚至观察墙上挂钟指针的每一次跳动,记录着医护人员查房、送药、量体温的固定时间间隔。

她的观察安静而专注,带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耐心和冰冷。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没有了孩童的好奇,只剩下一种近乎狩猎者的计算和评估。

苏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痛得无以复加。她知道女儿被吓坏了,被逼到了绝境,幼小的心灵正在以一种残酷的方式被迫“成长”。她想阻止,想将女儿重新拉回温暖的怀抱,但顾振山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她只能强忍着心痛,配合着女儿的“观察”,甚至不动声色地为她创造更便利的条件。

比如,当护工又一次靠在沙发上打盹时,苏洛会故意提高声音和医生讨论萌萌的病情,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比如,在医护人员查房的固定时段,她会找些理由短暂地让护工离开视线。

她不知道萌萌具体在计划什么,但她能感受到女儿心中那股压抑的、冰冷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恨意和决绝。这让她既恐惧又心酸,却也隐隐感到一丝微弱的希望——也许,萌萌的这份早慧和执拗,会成为她们母女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这天下午,苏洛再次被主治医生叫去办公室,详细讨论萌萌后续的治疗方案和可能需要的、风险极高的自体干细胞移植。离开前,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女儿。萌萌抱着膝盖坐在那里,依旧维持着那个防御性的姿势,乌黑的眼睛却在她转身的瞬间,极其锐利地扫过门口保镖的背影和沙发上那个又开始刷手机的护工。

苏洛的心猛地一揪,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担忧离开了。

病房门关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护工手机里偶尔传出的短视频背景音,窗外隐约的车流声…交织成一种催眠般的背景噪音。

病床上,一直如同雕塑般静坐的萌萌,那乌黑的眼珠,缓缓地、极其细微地转动了一下。

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无声地扫过:

沙发上的护工——头靠着沙发背,眼睛半眯,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困倦的脸,显然已经处于半睡半醒的迷糊状态。

门口的两个保镖——一个正对着走廊方向,站得笔直,但眼神有些放空,似乎在走神;另一个则侧对着病房门,视线被门框遮挡了一部分。

天花板角落的监控探头——其中一个的镜头角度,似乎刚好被门口那个侧身保镖的身影挡住了一小片区域,形成了一处极其狭小的视觉盲区,就在病床和通往独立卫生间的过道之间!

就是现在!

萌萌的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与年龄极端不符的、冰冷而锐利的光芒!像黑暗中蛰伏的幼兽,终于锁定了猎物!

她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却又轻得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小小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悄无声息地从病床上滑了下来,赤着脚踩在冰凉柔软的地毯上。她没有丝毫犹豫,小小的身影如同最灵巧的狸猫,利用病床和床头柜的遮挡,精准地避开了护工可能扫视的方向,然后一个迅捷的矮身滑步,瞬间没入了那个由保镖身影和门框形成的、极其短暂的监控盲区!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连空气的流动都仿佛没有改变!

护工依旧在沙发上迷糊。门口的保镖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对身后病房内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萌萌小小的身影紧贴着冰冷的墙壁,隐藏在卫生间过道的阴影里。她的心脏在瘦弱的胸腔里狂跳,小脸因为紧张和兴奋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亢奋。她成功了!第一步!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了几秒。外面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这个小小的、通往卫生间的过道。这里没有监控探头,是绝对的视线死角!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过道尽头、靠近卫生间的墙壁上。那里,挂着一个看起来像是装饰用的、复古黄铜材质的呼叫铃面板。面板下方,靠近墙角踢脚线的位置,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覆盖着金属格栅的方形小口——中央空调的通风回风口!

萌萌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她像一只无声的壁虎,贴着墙壁迅速移动到那个回风口前。小小的手指试探性地扣住金属格栅的边缘。格栅没有上锁,只是用几个简单的塑料卡扣固定着。这对于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本应难以撼动。

但萌萌的手指异常灵巧。她似乎早就观察过这种卡扣的结构。她屏住呼吸,用指甲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撬动着其中一个卡扣。她的动作很慢,很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汗水顺着她苍白的小脸滑落,但她眼神专注,没有丝毫动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终于,“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一个卡扣被撬开了!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金属格栅被轻轻取下,露出后面黑洞洞的、散发着淡淡灰尘味的通风管道口。管道的尺寸不大,但对于身材瘦小的萌萌来说,勉强可以挤进去!

萌萌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她没有丝毫犹豫,先将小脑袋探进去看了看。管道里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只有微弱的气流声。她缩回头,目光落在自己病号服宽大的口袋里——那里,静静地躺着那把制作精良的黑色玩具手枪。

她将玩具手枪紧紧地攥在手心,冰冷的塑料触感似乎给了她某种力量。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小小的身体如同最柔韧的蛇,开始尝试着向那个黑暗的洞口钻去…

就在这时!

病房外,隐约传来了苏洛和医生交谈着走近的脚步声!以及护工被惊醒、慌慌张张起身时沙发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萌萌的动作瞬间僵住!小脸血色尽褪!

第十八章 密道惊魂

脚步声!

妈妈的脚步声!还有护工惊醒的动静!

如同冰冷的尖刺,瞬间扎穿了萌萌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小小的身体在通风口前瞬间僵住,血色从脸上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心脏在瘦弱的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跳出来!

不能被发现!绝对不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萌萌用尽全身的力气,像一条受惊的泥鳅,猛地将整个身体缩进了那个黑洞洞的通风口!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弱的风。

就在她小小的身影完全没入黑暗的瞬间——

病房门被推开了!

苏洛和主治医生一边低声讨论着治疗方案,一边走了进来。护工手忙脚乱地从沙发上站起,脸上还带着没完全散去的睡意和一丝惊慌:“苏、苏小姐,医生…”

苏洛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病床——空无一人!

“萌萌?!”苏洛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撕裂般的惊恐!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猛地扑到床边,掀开被子,床下空空如也!

“萌萌呢?!”苏洛猛地回头,眼神如同淬火的利刃,狠狠刺向那个手足无措的护工,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我女儿呢?!”

护工吓得魂飞魄散,脸都白了:“我…我不知道啊苏小姐!我…我刚才就打了个盹…她…她刚才还在床上…真的!我发誓!”她慌乱地四处张望,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哪里还有萌萌的影子?

门口的保镖也听到了动静,推门进来,看到空荡荡的病床和状若疯狂的苏洛,脸色也变了:“怎么回事?!”

“萌萌不见了!!”苏洛的声音凄厉绝望,如同濒死的母兽哀嚎!巨大的恐慌瞬间将她吞噬!顾振山!一定是顾振山!那个魔鬼!他等不及了!他动手了!他要把萌萌抓走!强行抽取骨髓!或者…制造“意外”!

这个念头带来的灭顶恐惧让苏洛彻底失去了理智!她像疯了一样冲向门口,不顾一切地要冲出去:“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女儿!顾振山!你把萌萌还给我!!”

保镖们立刻上前阻拦,如同两堵冰冷的铁墙:“苏小姐!冷静!你不能出去!”

“滚开!!”苏洛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拼命挣扎、撕打,指甲在保镖的手臂上划出血痕,头发散乱,泪水混合着绝望的嘶吼,“萌萌!我的萌萌!你们把女儿还给我!!”

场面瞬间失控!苏洛的哭喊、护工的尖叫、保镖的呵斥、医生焦急的劝阻…混乱的声响在奢华的VIp病房里炸开!

而此刻,在冰冷、黑暗、弥漫着灰尘和铁锈味的通风管道深处——

萌萌像一只受惊的小老鼠,死死地蜷缩在一个管道转角处,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管道壁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来,刺激着她的皮肤。刚才苏洛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和“顾振山”的名字,如同魔咒般穿透了薄薄的管壁,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

坏爷爷…抓萌萌…

妈妈…在哭…

巨大的恐惧和担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灰尘,留下脏兮兮的泪痕。她想妈妈!她想回去!这个黑暗冰冷的地方好可怕!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小小的身体因为压抑的抽泣而剧烈起伏。黑暗中,只有她细微的、恐惧的呜咽声在狭窄的管道里微弱地回荡。

就在这时,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碰到了紧紧攥在另一只手里的东西——那把冰冷的、坚硬的玩具手枪。

塑料枪身冰冷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穿了她的恐惧。

她想起了雨夜里那个凶叔叔掐着妈妈下巴的样子。

想起了坏爷爷冰冷威胁的眼神。

想起了护工恶毒的议论。

想起了妈妈绝望的哭喊。

一股冰冷的、不属于孩童的恨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瞬间压倒了恐惧的潮水!

不能哭!

不能被发现!

她要找…找那个让妈妈哭的东西!找那个能让坏爷爷害怕的东西!

萌萌猛地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和灰尘,乌黑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和冰冷!她不再颤抖,小小的身体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她将玩具手枪更紧地攥在手心,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武器和依靠。

她不再犹豫,凭着之前在医院偷偷观察过建筑图纸(她曾偶然在护士站看到过被遗忘的医院平面图,惊人的记忆力让她记下了关键部分)的记忆,以及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开始在黑暗狭窄的管道中,朝着她认定的方向——顾家老宅西翼的位置,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爬行!

黑暗,冰冷,灰尘,恐惧…都无法再阻挡她。

小小的身影,带着决绝的恨意和冰冷的执念,消失在了管道深处无边的黑暗里。

第十九章 迟来的忏悔

圣心医院顶层VIp区,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苏洛的崩溃和嘶吼引来了更多医护人员和保安。在强行注射了一针镇静剂后,她才被医护人员死死按住,安置在病房的沙发上,但眼神依旧空洞绝望,泪水无声地流淌,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保镖和护工被勒令原地待命,接受调查。医院保安和闻讯赶来的顾家安保负责人脸色铁青,开始调取监控,封锁楼层,展开地毯式搜索。

“查!给我一寸一寸地查!医院里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顾家安保主管对着对讲机咆哮,额头青筋暴起。一个四岁的、重病的孩子在重重看守下凭空消失,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和致命的失职!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到了顾振山和顾承泽耳中。

顾氏庄园,书房。

“废物!一群废物!”顾振山将手中的紫砂壶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他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狂怒的火焰,“连个病恹恹的小野种都看不住?!找!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 他猛地顿住,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阴鸷的寒光,“…也要拿到骨髓!”

他不在乎萌萌的死活,他只在乎顾雨薇的命!只在乎顾家不能失去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同一时间,顾承泽刚刚结束一个关于集团股价暴跌危机的紧急会议,身心俱疲。助理脸色惨白地冲进来,带来了萌萌失踪的消息。

“什么?!”顾承泽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窜头顶!萌萌失踪了?!在顾家严密看守的医院里?!

他瞬间想到了父亲顾振山!想到了他冷酷的命令和那句未尽的“意外”!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攫住了他!难道父亲真的…等不及了?!

不!不行!

一股属于父亲的本能冲动,夹杂着巨大的悔恨和刚刚确认的、对萌萌的父爱,如同火山般爆发!他不再有任何犹豫,抓起车钥匙,像一阵风般冲出办公室,一边对着手机嘶吼:“备车!去圣心医院!立刻!封锁所有出口!调所有能调的人!找!给我找到她!!”

黑色的跑车如同离弦之箭,疯狂地冲向医院。顾承泽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萌萌苍白的小脸、苏洛绝望的哭喊、密室里的脚镣、满墙的刻痕…在他脑海中疯狂交织、撕裂!

他错了!他错得离谱!

他以为阻止了父亲的强制行动就能争取时间!

他以为自己的悔恨和痛苦就能减轻罪孽!

他以为苏洛的恨意只是需要时间去化解!

他大错特错!

在父亲顾振山那绝对的利益至上和冷酷无情的逻辑面前,任何犹豫、任何良知、任何血脉亲情,都是可以碾碎的尘埃!他的迟疑,他的软弱,最终将萌萌推入了更危险的境地!如果萌萌真的因此…他万死难辞其咎!

车子在医院门口一个急刹停下,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顾承泽推开车门,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和不加掩饰的狂怒,大步冲进混乱的VIp区。

他无视所有人的问候和汇报,目标明确,直奔萌萌的病房!

病房里,苏洛刚刚在镇静剂的作用下稍微平静了一些,但眼神依旧空洞麻木,如同失去了灵魂的躯壳。顾承泽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的心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

“苏洛!”顾承泽几步跨到她面前,声音嘶哑急切,“萌萌她…”

听到“萌萌”的名字,苏洛空洞的眼睛里瞬间燃起疯狂的火焰!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顾承泽,那眼神里的恨意如同淬毒的匕首,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刺向他!

“是你!”苏洛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痛而扭曲、尖利,“是你们顾家!是顾振山那个魔鬼!他把萌萌抓走了!他要害死她!他要抽她的骨髓!他要杀了她!!”

她像疯了一样扑向顾承泽,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他,撕扯着他的衣服,指甲在他脸上、脖子上划出血痕!泪水混合着绝望的嘶吼喷涌而出:“把女儿还给我!顾承泽!你把萌萌还给我!!她还那么小!她刚捡回一条命啊!你们这些畜生!禽兽不如!!”

顾承泽没有躲闪,也没有反抗。他任由苏洛撕打、辱骂,身体被她捶打得微微晃动,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却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苏洛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那是血淋淋的控诉,是他无法辩驳的罪证!

“对不起…苏洛…对不起…” 顾承泽的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无力,他试图抓住苏洛疯狂挥舞的手,“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没有阻止…”

“滚开!别碰我!”苏洛猛地甩开他的手,如同躲避最肮脏的瘟疫,踉跄着后退,眼神里是彻底的绝望和冰冷,“收起你假惺惺的忏悔!顾承泽,如果萌萌有个三长两短…” 她死死盯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的诅咒:

“我苏洛发誓!穷尽此生,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让你们顾家所有人——血债血偿!我要让你们…永堕地狱!!”

那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诅咒,如同北极的寒风,瞬间冻结了顾承泽全身的血液!他看着苏洛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万劫不复!什么叫…父债难偿!

就在这时,顾承泽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是他派去老宅调查萌萌失踪线索的心腹助理。

顾承泽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颤抖着接通:“说!”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急切:“少爷!老宅…老宅西翼!蔷薇花房!红外线安保系统刚刚被触发!有人…有人从内部打开了那扇被封死的门!我们的人赶到时,只看到…只看到一个小孩子的脚印!往密室深处去了!”

小孩子的脚印?!密室深处?!

顾承泽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一个可怕的、匪夷所思的念头闪电般击中了他!

难道…萌萌…她竟然…自己爬进了那个囚禁过她母亲的、如同地狱般的密室?!

“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我马上到!!”顾承泽对着电话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变调!他猛地看向苏洛,眼中充满了惊涛骇浪!

苏洛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只言片语,她茫然地看着顾承泽骤变的脸色,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怎么了?是不是萌萌…”

顾承泽没有回答,他深深地、痛苦地看了苏洛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震惊,有恐惧,有无法言喻的担忧,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明悟。然后,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如同离弦之箭,疯狂地冲出了病房,冲向那个埋葬着最黑暗过往的地方!

苏洛僵在原地,看着顾承泽消失的方向,一种更加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缓缓缠绕上她的心脏。

第二十章 血色微笑

顾家老宅,西翼。

死寂。冰冷的死寂取代了往日的森严。

被强行破开的橡木大门洞开着,如同怪兽狰狞的巨口。手电筒的光柱在弥漫着浓重灰尘和腐朽气味的巨大空间里乱晃,映照出坍塌的花架、枯死的藤蔓,以及最深处那对锈迹斑斑、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脚镣。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和难以置信的气氛。

顾承泽的心腹助理和几个绝对可靠的保镖站在密室入口,脸色凝重,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他们脚下,靠近门口积满厚厚灰尘的地面上,清晰地印着几个小小的、带着湿痕(可能是泪痕或汗水)的赤脚印!脚印的方向,笔直地指向密室深处!

“少爷!”助理看到如同煞神般冲进来的顾承泽,连忙迎上,声音带着惊疑,“脚印…到这里就消失了!里面…我们没敢进去,按您的命令封锁了。” 他指向那对脚镣的方向,“动静…好像是从里面传来的…”

顾承泽没有理会助理的话。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地上那串小小的脚印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萌萌!真的是她!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又是怎么打开这扇门的?!一个四岁的、重病的孩子…这简直超出了常理的认知!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命运嘲弄般的荒诞感瞬间攫住了他!他不敢想象萌萌在这片黑暗、冰冷、充满母亲血泪记忆的地方,会经历怎样的恐惧!

“萌萌!!!” 顾承泽再也无法控制,发出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呼喊,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密室里回荡,带着父亲本能的恐慌和巨大的痛苦!他顾不上满地的灰尘和腐朽的杂物,猛地打开手里的强光手电,朝着脚印消失的方向——密室最深处,那对脚镣和布满刻痕的墙壁,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少爷!小心!”助理和保镖惊呼着想跟上。

“都别进来!!”顾承泽头也不回地厉声吼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不能让更多人看到这里的景象,更不能让萌萌在极度恐惧下再受到惊吓!

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利剑,劈开黑暗,瞬间锁定了墙角!

眼前的景象,让顾承泽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

墙角,在布满绝望刻痕的墙壁下方,在厚厚的灰尘中——

一个小小的、穿着圣心医院病号服的身影蜷缩在那里。

是萌萌!

她小小的身体紧紧抱成一团,像一只被抛弃在冰天雪地里的幼兽。苍白的脸上沾满了灰尘和干涸的泪痕,嘴唇冻得发紫,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她的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

然而,让顾承泽心脏骤停的,不是萌萌的虚弱和狼狈。

而是她紧紧攥在手里、几乎要嵌进肉里的东西!

那不是玩具!

那是一把老式的、黄铜钥匙!样式古老,上面布满了铜绿,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祥的熟悉感——正是打开这间密室门锁的钥匙!

而她的另一只小手里,死死抓着一个东西——那是一个老旧的、布满灰尘的拍立得相机!相机的后盖似乎被强行撬开过,里面空空如也!

钥匙?相机?!

顾承泽的脑子“嗡”的一声!萌萌从哪里找到的钥匙?这个相机又是怎么回事?她拿走了相机里的什么?!

就在这时,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萌萌那紧闭的、沾满泪珠的长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空洞、沉寂,也没有了冰冷执拗的恨意。里面盛满了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迷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她似乎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聚焦看清了眼前逆光而立的、高大的身影。

当看清是顾承泽时,她小小的身体猛地瑟缩了一下,眼中瞬间爆发出更深的恐惧!她下意识地想往后缩,但冰冷的墙壁挡住了她的退路。

“叔…叔…” 萌萌的嘴唇哆嗦着,发出极其微弱、带着哭腔的气音,小脸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黑…怕…萌萌怕…坏…坏爷爷…抓萌萌…”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语无伦次,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冷静观察、执拗爬行的复仇者,只是一个被吓坏了、迷失在黑暗和恐惧中的四岁孩子。

顾承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揉碎!巨大的痛苦和灭顶的悔恨瞬间淹没了他!他再也无法控制,猛地冲过去,几乎是跪倒在萌萌面前,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她,却又怕惊吓到她。

“萌萌!不怕!是爸爸…是爸爸!” 顾承泽的声音哽咽,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巨大的痛楚,他小心翼翼地、近乎卑微地靠近,“爸爸来了!爸爸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你!不怕了…乖…不怕了…”

他伸出手,试图将萌萌那冰冷颤抖的小身体拥入怀中。

萌萌在他靠近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恐惧的泪水流得更凶,但她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是睁着那双盛满恐惧泪水的大眼睛,无助地看着他,小小的身体在他颤抖的臂弯里,依旧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顾承泽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将萌萌冰冷颤抖的小身体抱了起来。她轻得像一片羽毛,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她的小脸埋在他昂贵的西装前襟,冰凉的泪水迅速浸湿了布料,带来灼人的痛感。

“萌萌乖…爸爸带你离开这里…带你去找妈妈…” 顾承泽的声音沙哑哽咽,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痛苦和赎罪般的承诺。他紧紧抱着女儿,用自己高大的身躯为她隔绝身后那片冰冷的、充满罪恶的黑暗。他不敢再看那对锈迹斑斑的脚镣和满墙的刻痕,抱着萌萌,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密室!

“立刻封锁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包括老爷子的人!” 顾承泽对着守在外面的心腹助理厉声下令,眼神冰冷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违令者,直接处理掉!”

“是!少爷!”助理心头一凛,立刻领命。

顾承泽不再停留,抱着怀里依旧在无声颤抖、低声啜泣的萌萌,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也抱着无法洗刷的沉重罪孽,冲出了这栋如同坟墓般的老宅。

萌萌的失踪和离奇出现在顾家密室禁地,如同一枚深水炸弹,在顾家内部和医院引发了更大的震荡和猜测。但顾承泽以雷霆手段封锁了消息,并亲自坐镇医院,调集了最精锐的安保力量,将萌萌所在的VIp病房围成了铁桶,严禁任何可疑人员靠近,尤其是顾振山的人!他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外,如同最忠诚的守卫,也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经过紧急检查和治疗,萌萌的身体除了极度惊吓、轻微失温和一些擦伤外,并无致命新伤。但精神上的创伤显然极其严重。她一直昏昏沉沉,时而惊醒,发出惊恐的呓语,紧紧抓着苏洛的手不放,对任何靠近的陌生人都充满恐惧。

苏洛在见到萌萌的那一刻,巨大的失而复得让她抱着女儿哭得撕心裂肺。但当萌萌在昏睡中无意识地喊着“坏爷爷…钥匙…相机…怕…”时,苏洛的心再次沉入谷底。钥匙?相机?密室?顾振山?!萌萌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拿回了什么?

三天后,在顾雨薇身体状况奇迹般地“稳定”到可以进行骨髓移植手术时(这背后是否有顾振山的施压和医疗团队的“努力”不得而知),顾家不顾苏洛的强烈反对和萌萌依旧虚弱的状态,强行启动了移植手术程序!

手术前夜。

萌萌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小脸依旧苍白,但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苏洛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眼神充满了忧虑和不安。顾承泽站在病房外,透过门上的小窗,看着里面母女相依的身影,眼神复杂痛苦。他几次想推门进去,手放在门把上,却又颓然放下。他知道,自己现在出现,只会带给苏洛和萌萌更大的刺激和痛苦。

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轻轻推开了门。

病房里很安静。苏洛听到动静,猛地抬头,看到是顾承泽,眼中的温柔瞬间化为冰冷的戒备和恨意,如同竖起尖刺的刺猬。

顾承泽的脚步停在门口,不敢再靠近。他看着苏洛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心脏像是被钝刀反复切割。他的目光转向病床上沉睡的萌萌,眼中充满了痛苦、担忧和无法言喻的愧疚。

“苏洛…”顾承泽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沉重的忏悔,“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都显得虚伪…”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逾千斤,“七年前…康莱德…还有…老宅密室…我都知道了…是我…是我害了你…也害了萌萌…”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布满了血丝和深深的悔恨:“我知道你恨我入骨…我也恨我自己…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赎罪的机会…”

他向前一步,却又在苏洛冰冷的注视下停住,声音带着一丝卑微的祈求:“明天的手术…我会亲自守在门外…我会用我的命…护住萌萌!我发誓!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包括…我父亲!”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苏洛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原。他的忏悔,他的誓言,在她听来,苍白无力,甚至可笑。七年的痛苦,萌萌的病痛和恐惧,岂是几句忏悔就能抹平的?

“赎罪?”苏洛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顾承泽,你的罪,拿命也赎不清。”

她不再看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回女儿沉睡的脸上,仿佛顾承泽只是一团污浊的空气。

顾承泽僵立在原地,如同被钉在了耻辱柱上。苏洛那冰冷的拒绝和恨意,像一把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最后一丝侥幸。他脸色灰败,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长长的、孤绝的阴影。他深深地、痛苦地看了一眼苏洛和萌萌,最终,如同斗败的困兽,带着一身沉重的绝望和冰冷,默默退出了病房。

沉重的门被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病房里恢复了寂静。

苏洛轻轻抚摸着萌萌柔软的发顶,眼神深处是翻涌的恨意和冰冷的决绝。赎罪?顾承泽,你和顾家欠下的血债,我会亲手讨还!就在明天!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病床上,原本“沉睡”的萌萌,那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闭的眼皮下,眼珠似乎极其细微地转动着。

被被子掩盖的嘴角,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孩童天真的微笑。

那弧度冰冷、奇异,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甚至…掌控一切的诡异平静。

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带着剧毒的曼陀罗。

手术室的指示灯,在走廊尽头,亮着刺目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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