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秋阳斜照在青林河堤防加固工程的施工现场，陈凡戴着白色安全帽站在脚手架旁，手中的施工图纸被河风吹得哗哗作响。他屈指敲了敲新浇筑的混凝土护坡，回音里夹杂着细微的蜂鸣声，像是钢筋在水泥中震颤。
\"陈市长，这是第三标段的检测报告。\"工程质量监督站站长递上文件夹，页脚沾着新鲜的水泥灰。陈凡翻到抗压强度数据栏时，发现钢笔填写的数字有涂改痕迹，最后一组数据的墨迹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他蹲下身，安全帽前沿几乎抵住混凝土裂缝：\"王站长，带回弹仪重新检测这个点位。\"话音刚落，两个穿深蓝工装的男人推着水泥罐车从旁经过，车轮碾过散落的钢筋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检测仪显示屏的红光在众人脸上明灭，数值跳停在28.5mpa。\"比设计要求低了两个标号。\"陈凡的声音很轻，却让身后施工方代表手里的矿泉水瓶捏得咔咔作响。监理工程师刚要开口，陈凡突然指向护坡底部：\"把那个渗水点挖开。\"
风镐的轰鸣声惊飞了芦苇丛里的白鹭，撬开五十公分厚的混凝土层后，裸露的钢筋锈成了赤红色。陈凡用游标卡尺量过螺纹间距，转头对脸色发白的项目经理说：\"这批钢材的出厂合格证呢？\"
远处突然传来喧哗声，二十几个村民举着\"还我土地\"的横幅冲破警戒线。领头的老汉从怀里掏出个玻璃瓶，里面浑浊的液体泛着与混凝土裂缝相同的靛蓝色：\"他们在上游偷排！我家鱼塘一夜间翻了白肚皮！\"
陈凡接过玻璃瓶，指尖触到瓶身贴着的莲花实业物流单残片。他拧开瓶盖嗅了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的灼烧感让他想起三岁那年误触父亲实验试剂的经历。应急管理局局长刚要接话，陈凡已经拨通环保局长的电话：\"带快速检测设备到上游五公里处，重点排查莲花实业的旧仓库。\"
防汛指挥车在颠簸的堤坝路上疾驰，陈凡盯着车载监控里不断后撤的芦苇荡。当画面闪过某个废弃码头时，他猛地拍下紧急停车按钮：\"调头！去那个堆着集装箱的河湾！\"
生锈的链锁被液压钳剪断时，陈凡注意到门轴处有新鲜润滑油的反光。推开铁门的瞬间，成排的化工原料桶整齐码放在防潮木架上，桶身喷绘的莲花标志被灰尘覆盖，但生产批号显示这是上周刚出厂的货物。
\"查封！\"陈凡的喝令在空旷仓库激起回音。执法记录仪的红光扫过墙角时，他突然蹲身捡起半张被撕碎的货运单据，发件单位栏残留着\"省水利物资公司\"的公章印迹。技术员正要取样，陈凡突然按住他肩膀：\"别碰桶盖！\"
他掏出钥匙串上的瑞士军刀，小心挑开桶盖边缘的密封胶。暗藏的微型摄像头从夹层中弹出，镜头上的莲花浮雕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特警队长立即疏散人员，排爆机器人掀开桶盖时，成捆的境外债券哗啦啦倾泻而出。
\"都是不记名债劵！\"财政局长声音发颤，眼镜片上蒙着汗雾。陈凡蹲身细看，发现每捆债券的捆扎带上都印着\"青林河防汛专项资金\"的字样。他的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想起三天前刚签批的河道治理预算。
回程路上，陈凡的公务车被两辆省水利厅的越野车逼停在应急车道。水利厅建设处处长递来密封档案袋：\"陈市长，这是省厅关于堤防工程的验收意见。\"陈凡抽出文件的瞬间，车载空调出风口突然飘落几片芦花——正是他在仓库外芦苇丛沾在裤脚的那种。
验收意见书的签名栏空着，但骑缝章的位置有细微的错位。陈凡对着阳光细看，发现印章边缘的防伪纹路与防汛指挥部刚报废的那枚旧章完全一致。他合上文件轻笑：\"请转告张厅长，我会亲自去省厅汇报工作。\"
深夜的副市长办公室，陈凡将债券样本锁进保险柜时，发现柜门内侧有新鲜划痕。他摸出紫外线笔扫过键盘区，几个按键上的指纹荧光格外清晰——那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指纹纹型。
\"陈市长，应急演练方案需要您签字。\"秘书推门而入的瞬间，陈凡迅速合上保险柜。他签批文件时，钢笔突然漏墨，在\"莲花实业\"的公司名称上晕开朵蓝黑色的花。窗外的探照灯扫过楼体，对面大厦某个熄灭的窗口反光晃了下他的眼睛。
次日清晨的市委常委会上，陈凡汇报防汛工程问题时的嗓音沙哑得厉害。当投影仪播放仓库查封画面时，周正国突然咳嗽着打翻茶杯，茶水在债券特写画面上漫延开来。陈凡注意到他擦拭桌面的动作异常缓慢，像是刻意让所有人看清债券上的编号。
散会后，陈凡在电梯间被省纪委副书记拦住。\"陈市长，关于防汛资金......\"对方的尾音消散在电梯下行声中。陈凡摸出震动不停的手机，河道管理处发来的紧急报告显示：凌晨巡查时发现堤防裂缝处被人为注入了速凝剂。
暴雨突降，陈凡冒雨赶到抢险现场。他弯腰查看裂缝修补痕迹时，安全绳突然断裂，整个人顺着护坡滑向汹涌的河面。千钧一发之际，某个戴黑色棒球帽的工人拽住他的皮带，陈凡抬头时瞥见那人手腕内侧的莲花纹身——与狙击手尸体上的纹身是同一款墨色。
\"市长当心。\"工人的声音像是砂纸打磨过，将陈凡拽上来后迅速消失在雨幕中。陈凡的掌心还留着那人袖口的金属纽扣，莲花造型的扣面背后刻着某家外资银行的LoGo。
回到指挥部，陈凡将纽扣放进物证袋时，发现电脑邮箱里有封加密邮件。附件是省水利厅厅长与莲花实业董事长的合影，背景里的游艇船舷上刻着\"青林河防汛号\"的字样。照片拍摄日期显示，那天正是陈凡在省城参加防汛工作会议的日子。
\"立即提审物流公司负责人！\"陈凡抓起红色电话，却听到忙音。秘书推门汇报：\"刚接到通知，莲花实业派驻河道的监理工程师突发心梗去世了。\"
法医尸检报告送达时，陈凡正在参加全省安全生产电视电话会议。当省领导提到\"要保护企业家创业热情\"时，他翻开报告的手顿了顿——死者胃内容物中检出大量芦花粉末，与他在仓库外沾染的品种完全一致。
深夜，陈凡独自驱车来到父亲实验室旧址。拆迁工地的探照灯将断壁残垣照得鬼影幢幢，他循着记忆找到地下室入口。撬开锈死的铁门后，手电筒光束里浮现出布满灰尘的实验台，某个烧杯底部残留的靛蓝色结晶，与污染水样中的沉淀物如出一辙。
手机突然震动，匿名短信传来段模糊的监控视频：周正国深夜进入省水利厅档案室，将标着\"防汛验收\"的档案盒放进了销毁区。视频结尾闪过半个背影，那人手中拎着的公文包，正是陈凡今天开会时见过的省财政厅某处长同款。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陈凡站在实验室废墟里，任雨水冲刷着手中的物证袋。闪电划破夜空时，他看清对面危墙上残留的半幅标语——\"安全生产重于泰山\"，正是父亲当年亲手刷写的，如今只剩下\"重于泰\"三个字在雨水中狰狞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