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河的水纹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虹彩，陈凡的登山杖戳进岸边的淤泥，挑起一截沾满油污的枯枝。上游漂来的泡沫在回水湾堆积成山，每隔几分钟就传来冰层断裂的闷响。水务局的老孙正往冲锋舟上搬吸油毡，防水靴在结冰的跳板上打滑，差点栽进漂着油花的河水里。
\"取水口已经启动三级防护。\"老孙抹了把冻得通红的鼻头，手里的水质检测仪显示苯系物超标四百倍，\"莲花实业的人还在对岸架设拦污栅，说是要保护他们的泵站。\"
陈凡的望远镜镜头里，对岸施工队的安全帽上莲花标志格外醒目。他们的拦污栅特意设计成三十度倾角，正好把浮油导向青林镇一侧。河心处，两艘喷涂着莲花标识的工程船正在投放凝油剂，白色粉末接触水面的瞬间，油污立刻凝结成黑色块状物向下游漂来。
\"通知航道管理处，立即查封违规作业船只！\"陈凡的登山杖尖在冰面上划出深深的刻痕，\"依据《水污染防治法》第七十八条，在饮用水水源保护区......\"
卫星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蜂鸣，市环保局张处长的声音裹着电流声传来：\"小陈啊，莲花实业提供了完整的环评报告，他们的应急处置方案......\"
\"他们的凝油剂含有壬基酚聚氧乙烯醚！\"陈凡弯腰抓起块凝结的油污，手套立刻被染成墨色，\"这种物质进入自来水厂氯气消毒环节会产生二恶英前体物，需要立即......\"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接着是故作惊讶的语调：\"哎呀，莲花提供的检测报告显示成分是改性淀粉啊。\"背景音里隐约有莲花实业特有的座机彩铃在响。
对岸突然传来引擎轰鸣，陈凡转头看见三台洒水车正在河滩倾倒液体。唐明德的白大褂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举着采样瓶冲过来：\"他们在用强碱冲洗堤岸，ph值已经升到11.2！\"
陈凡的公务车冲上河堤时，轮胎碾过结冰的芦苇丛，车窗上瞬间糊满苍白的霜花。莲花实业的工头正指挥工人拆除警示标识，见到车牌后反而加快动作，液压钳剪断锁链的声响格外刺耳。
\"这是市防汛指挥部划定的危险作业区！\"陈凡的登山杖横在工程车驾驶室前，金属杖头磕在车门上迸出火星。工头嚼着槟榔的腮帮子鼓起，吐出的红汁溅在冰面上：\"我们接的是省里特急抢险令，陈书记要拦就去拦省政府的红头文件。\"
唐明德突然从堤坝护坡滑下去，举着取样勺舀起滩涂上的泡沫：\"强碱冲洗导致重金属离子活化，砷含量超标七十倍！\"他的防护靴陷进黑色淤泥，拔出来时带出几片死鱼鳃。
镇广播站的喇叭突然炸响，播音员小刘的声音带着颤音：\"请全体居民停止使用自来水！重复一遍，请立即停止使用......\"背景音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
陈凡抓起对讲机的手背暴起青筋：\"老孙，带人切断莲花泵站的供电线路！\"他的目光扫过河对岸若隐若现的厂房，烟囱里飘出的白烟正与油污混合，在河面上形成胶状薄膜。
环保组织的快艇恰在此时冲破薄雾，船头的\"清源\"标志上还挂着冰凌。负责人林墨摘下护目镜，露出被冻伤的脸颊：\"我们用无人机拍到他们往暗管灌注中和剂！\"平板电脑上的热成像图显示，河床下有数条橙红色管线通向莲花厂区。
马副局长的奥迪车却在此刻漂移着刹在堤顶，车门打开时滚出个空酒瓶。他腋下夹着牛皮纸档案袋，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陈凡同志，省厅要求你们配合莲花实业的污染治理工作！\"
\"配合？\"陈凡用登山杖挑起档案袋，露出里面被篡改过的水质报告，\"马局长不如解释下，为什么这份报告的采样点标注在清水湾，实际坐标却在莲花厂区排污口？\"
人群突然骚动，王会计带着二十几个村民扛着铁锹围上来。他棉袄上还沾着冷库抢险时的石灰粉，说话时口鼻喷着白气：\"陈书记，俺们村井水冒黑沫了！\"塑料瓶里晃动的液体泛着金属光泽，瓶底沉着絮状物。
林墨的检测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她指着河心翻滚的浪花：\"他们在水下释放消油剂！\"只见莲花实业的工程船正用高压泵往河底注射乳白色液体，所过之处油污迅速下沉，但水面下却泛起诡异的荧光绿。
\"这是纳米级二氧化钛光催化剂。\"唐明德的声音陡然提高，\"遇到紫外线会产生自由基，会破坏水体生态......\"
陈凡的手机疯狂震动，防汛办传来闸口监控画面：黑色絮状物正在堵塞泄洪闸，水位以每分钟三厘米的速度上涨。他扯过老孙手里的河道图，红笔圈出九十年代废弃的排灌站：\"炸开3号分流渠，把污染水体引向蓄滞洪区！\"
\"需要市防指批准......\"
\"我签！\"陈凡撕下笔记本扉页，就着车引擎盖写下责任书。钢笔尖划破纸张，甩出的墨点滴在结霜的挡风玻璃上，瞬间凝成冰珠。
爆破组的黄色信号弹升空时，陈凡正按着王会计的肩膀蹲在防浪墙后。震波掀起的冰碴子雨点般砸在安全帽上，分流渠炸开的瞬间，墨色洪水如同出笼的猛兽扑向荒滩。莲花实业的工程船在涡流中打转，船尾的莲花标志被浪头拍成碎片。
\"快看河底！\"林墨的尖叫穿透轰鸣。分流后的河床上，数十根暗管如巨蟒盘踞，管口还在汩汩冒出彩色油污。陈凡的登山杖勾住段浮出水面的管线，内壁上\"莲花水务2016\"的钢印清晰可见。
马副局长突然夺过唐明德的采样瓶往嘴里灌，喉咙里发出咕咚声：\"这水明明没问题！\"他的嘴角溢出黑色液体，金丝眼镜滑落到鼻尖，露出充血的眼白。
\"按住他！\"陈凡扑上去时，马副局长已经抽搐着倒地。翻开的公文包里掉出瓶进口解毒剂，说明书上的莲花商标被指甲抠得模糊不清。
防疫车刺耳的鸣笛声中，陈凡在水务局会议室召开紧急党委会。投影仪将污染管线网络图投在满是水渍的白墙上，与二十年前的鑫隆化工排污图完美重叠。纪委书记老赵踹开门，怀里抱着湿漉漉的图纸：\"在旧档案室发现当年验收记录，莲花实业的前身参与过鑫隆的环保改造！\"
窗外忽然传来重卡刹车的摩擦声，莲花实业的律师团提着公文箱鱼贯而入。为首的金丝眼镜敲了敲会议桌：\"我方提议设立环境修复基金，但需要镇政府出具事故责任认定书......\"
\"修复基金账户设在莲花银行？\"陈凡翻开他们带来的协议，指尖停在某个条款，\"由莲花实业监管使用？\"他的钢笔尖戳破纸张，墨水在\"监管\"二字上晕染开。
手机突然弹出匿名视频：莲花厂区的实验室里，穿着防护服的操作员正在往检测仪输入参数，屏幕上的污染物浓度数值随着按键逐步下降。视频末尾闪过半张工作证，照片上的人正在省环境监测中心值班室喝茶。
\"散会！\"陈凡抓起车钥匙，\"老赵带人去封存鑫隆档案库，唐教授联系第三方检测机构！\"他的登山杖在地面敲出急促的节奏，走廊公告栏里\"年度安全生产先进单位\"的奖状被震落，玻璃碎在莲花实业送的锦旗上。
深夜十一点，陈凡独自驱车来到废弃的鑫隆仓库。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的藤蔓，在某个锈蚀的配电箱前停住。二十年前的封条下，覆盖着莲花实业的电子封签，扫码显示2021年9月15日启封。
\"果然在改制期间动过手脚。\"陈凡的相机闪光灯惊动夜枭，翅膀扑棱声在废墟里回荡。手机突然收到加密邮件，附件是某地质勘探队的报告：青林河底存在人工填埋的砷矿废渣，掩埋深度与莲花实业河床加固工程完全吻合。
返程途中，车灯照见路中间横亘的树干。陈凡急打方向盘时，瞥见后视镜里晃动的黑影。轮胎爆裂的巨响中，他摸到储物格里的防身扳手，却发现车门外站着三个戴莲花标志口罩的男人。
\"陈书记夜查辛苦了。\"为首的男人声音沙哑，手里的液压钳闪着寒光，\"我们帮你检查下车况？\"他的皮靴踩住滚落的行车记录仪，碾碎的镜头玻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