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篇《悯农》有言，‘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若有地遇灾，百姓的日子便会更加难过，此境如何解决？”
穿过纷纷攘攘，岑冉辰的声音落在裴柚耳中格外清晰。
亭中人一下子安静下来，正当所有人都认为裴柚无法回答时，只有岑冉辰眼神依旧平静地看着裴柚。
裴柚沉思一会儿，开口作答时已然沉静下来，“若遇上天灾，不开仓放粮，底层百姓难逃一死。想解决，只需要在放出去的粟米中掺上沙子即可。”
闻言，亭中一片震惊之声，随之而来的就是议论纷纷。
陈云心猝然起身，拧起眉头，先向前面的夫子行了一礼后，指责道，“百姓生活本就不易，开仓放的救命粮中还搀着沙子，如何下口？你这不是救人，是在杀人！”
话音落，亭中一片赞同之声。
“我觉得陈小姐所言有理，在粟米中掺沙子，亏她想的出来。”
“还是陈小姐菩萨心肠......”
岑冉辰伸手示意亭中安静下来，即使听了陈云心的指责之语，望向裴柚的眼神也是温和清润的，“陈小姐的质疑确实为世人关注，还请裴小姐再详细说说。”
“真正遇上天灾要饿死的百姓，得到口粮食已经不易，岂会在意碗中是否有沙子。”裴柚作答十分流畅，目光如寒星般回视岑冉辰。
“在意粟米含沙的人，也不需要这笔赈灾粮。”
掷地有声的话音落下，如神来一笔拨开了亭中其他学子的一叶障目。这话说的含蓄，却也说出朝廷赈灾粮拨下去，自会有贪官污吏从中克扣，最后怕是一粒米都落不到百姓手中。
亭中再无一人开口，岑冉辰勾起唇角笑了笑，心中的猜想仿佛落了地，“此法听来荒唐，却实在可行，是好的谋略，请坐吧。”
岑丞相的夸奖千金难求，尤其裴柚还在亭中同辈人之间出了这样大一个风头，陈云心坐下时脸色发青，却听见身边的世家小姐还在感叹裴柚的高明之举，面上一瞬间显出扭曲神色。
脸色恢复如常，陈云心眸中暗光一闪。
“抄袭了钱小姐的谋略，自然是好的。”
话音落，在周围掀起来一圈波澜，便有应和声传来，说看见了钱无忧将写了字的宣纸放在了裴柚的书案上。
陈云心神色似是慌张，连忙摆手，语无伦次起来，“我只是......只是见了钱小姐给妹妹解围，妹妹出生乡野，平日里胆怯自卑，哪里提得出这么厉害的谋略？我只是看不过妹妹剽窃他人智谋......”
说完，陈云心表情又坚定起来，“再说，本该属于钱小姐的荣耀被人偷走，就算那人是我妹妹，我也不能接受。”
这一番话说的着实大义凛然，引起旁人一番认同。若是一个村里找回来的野丫头都能压他们一头，京城中的才子佳人还怎么混？
只有最开始称赞裴柚谋略高明的顾尔晚觉得有哪里不对，张了张嘴却发现旁边人对陈云心的话都是一脸认同，就抿上了嘴，没再开口。
裴柚站起来时侃侃而谈，坐下时手心却已经汗津津的，反思一下自己说的话没有漏洞后，才短暂的舒了口气。
钱无忧看向裴柚的目光却已经不同，她以为裴柚只是有飞云卫做背景，没想到自身谋略也如此出众。
别人不知道，她怎会不知道，裴柚根本就不是用的她递过去的那张纸。
好不容易安抚好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脏，裴柚一转眼就对上了钱无忧突然亮起来，且饱含深意的双眸，吓得小身板随之一抖。
“钱、钱小姐？”
钱无忧将裴柚书案上的白纸拿回来，当做废纸一般揉起收掉，“叫我无忧就好。”
裴柚眨巴眨巴眼睛，感觉有哪里变了，却说不出来是哪不对。“好......叫我裴柚就是了。”
见钱无忧点头，感受到全场若有若无的目光投过来，裴柚默默把自己缩紧了些，她不是已经坐到了安全地带，怎么还能被夫子点到。
待一节课上完，顾尔晚凑到了最后一排与钱无忧咬耳朵，裴柚接受到奇怪的眼神注视后颇为不解。
就见钱无忧严肃地摇摇头，“裴柚并非借鉴了我的观点，尔晚何出此言？”
见裴柚的目光望过来，顾尔晚不好意思得抓一抓脑袋，同时注意到了钱无忧对裴柚的称呼，钱姐姐最是稳重端庄，能被她直呼其名的，就是很不错的朋友了。
再加上顾尔晚自己不通学习这一径，对这种脑子好使的人就更有好感，于是裴柚抬眼就对上了顾尔晚闪闪发光的眼睛，一张包子脸写满了天真可爱，装满了笑容对裴柚打招呼。
裴柚被这份热情冲击到，就被突然凑过来的顾尔晚贴脸开大。
顾尔晚悄声道，“裴小姐，陈小姐真是你姐姐吗？”
顾尔晚自身兄妹之间和睦，实在是想不通陈云心为什么会开口污蔑裴柚，这么大公无私、大义凛然吗？
对于这个问题，裴柚先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像怎么说都不算对。好在顾尔晚倒也不是斤斤这些，大大咧咧道，“刚才陈小姐在前面说你的谋略是抄了无忧姐姐的。”
裴柚闻言一愣，随即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只是我自己一点粗知拙见，这么不完备的观点，哪里能把脏水泼给无忧......”
若说顾尔晚听了陈云心的污蔑只是不解，那么听了裴柚对自己“粗知拙见”的评论就是格外惊讶了。
“你这若是粗知拙见，那我们在亭中的岂不就是没脑子了？”顾尔晚包子脸鼓鼓的，模样娇憨，说完还给自己找补，“岑丞相除外，他听出来你的策略了。”
钱无忧本端起茶杯轻啜，闻言差点被茶水呛住，“尔晚性子娇憨，说话直白些，你莫怪......”
却只见裴柚哪里又被吓到的模样，反而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得问，“你真的觉得我说的很好？”
钱无忧再抬眼，就见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姑娘，已经亲亲热热凑在一起说着话。看顾尔晚那投入的模样，怕是已经把自我介绍忘到了天边去。
“裴柚，这位是大理寺卿顾大人的妹妹，顾尔晚。”
裴柚第一次听到这样高的评价，之前张叔只会对她写的策论捋着胡子叹气。顾尔晚则是听了钱无忧的话才想起来自我介绍这一茬，不好意思得抓抓脑袋。
正当三个女孩玩笑做一团，就见丞相身边的书童来请，“裴小姐，丞相大人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