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露声色，但戴姨还是能感觉出秦姨语气中露出的一丝不悦来。当即想打个马虎眼赶紧绕过去，于是微笑着道：“妹子，别误会啊，也就是之前了解你们家情况的时候，村主任顺便了解一下的，并无别的意思，更不是想要怎么怎么地调查你们。”
秦姨微笑着道：“戴姐，不是我多虑，而是你多虑了。”
“啊？”戴姨疑惑道。
秦姨拉着戴姨的手继续说道：“戴姐，几个月之前我们还不认识呢，现在你说感觉我们跟一家人是的。说句实话，像你们从大城市里来的，既是阴差阳错，又算是机缘巧合吧，到这穷山村子里，认了我们这个穷亲戚。也不怕您笑话，你们刚来的时候，我还恍惚呢，这顾家的祖上是冒青烟了吗，竟然让我们高攀上这么一门子非亲非故的亲戚来，又是给钱，又是置物的，咱家一下子成了村子里的‘上层’人口了，连过去瞧不上的人现在都对我们客客气气的，就因为在沐清有个富贵亲戚，还是大老板。有时也偶尔能听到村里人讲，可不能惹顾家人哪，弄不好大老板随便深深手指头就能把你捏死。”
还没等秦姨说完，戴姨的脸便已经笑靥如花。
“戴姐，您是不是觉得我在哄你开心呢？我这可都是实打实的说法，一点都不怕您笑话，在村里啊，就是这么实在和现实。自打你们来了以后，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村里人看我们家顺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可能也就除了看桃园的顾老头，那老头是油盐不进，看到不喜欢的人都骂。”秦姨微笑着道。
“妹子，看来我是在城里生活的时间久了，你说的这个我都能理解，但是真是没想到会这么现实。不过，这至少是好事啊，至少没人敢欺负你们，也能让两孩子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长大了。”戴姨说道。
“戴姐您说的是，我跟我们家这口子也是这么说。我是一个妇道人家，平时我也不爱跟那些天天嘴长在别人身上的女人一起漫天嚼舌，她们爱说什么爱唠什么，不管好的坏的，我也只当没听见没看见，倒是少去了不少烦恼。我们家这位不一样，心思多，心眼嘛也没那么大，倒是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和评价，说欺负吧，倒也谈不上，但是您知道的，有时胡说八道无中生有的事嘛常有，而且一个个传的神乎其神的，任谁听见了难免都会有不舒服。”秦姨说道。
戴姨默然了一阵，接着微笑道：“哎呀，妹子，就别想那么多了，过去了就过去了，人嘛，总得往前看。等孩子再大一点啊，到时你们考虑搬城里来生活。”
秦姨只听得身后的门吱呀一声，顾顺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戴姨一见，急忙岔开话题说道：“小焱爸爸，你醒了？老王的呼噜声厉害吧，吵得你一夜没睡好，补这一会觉啊，估计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你啊，听你戴姐的，洗把脸，等中午吃完午饭的，你再好好补觉，老王不习惯睡午觉，指定吵不了你半分。”
“没事没事，戴姐。我其实也没大怎么睡熟，只是眯了一会，现在精神好多了，不怪老王大哥。”接着挨着秦姨坐下，问道：“刚刚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门外吵吵闹闹的，是有人在吵架吗？”
“没什么事，就是几个妇女在门外闲聊天呢，声音大了点，这会，都已经走了。”秦姨微笑着道。
“哦。”顾顺山似信非信地应承了一声。
“孩子呢？”顾顺山问道。
“老王师傅带着两孩子去家后河边耍去了。没有鱼竿，估计老王师傅只能看看鱼，先过过眼瘾了。”秦姨笑着说道。
“还好没有鱼竿，正好让他好好体验一下带孩子的感受。他不说好久没陪小少爷了吗，就让他多陪一会，再晚点，想陪也陪不了了。”戴姨说道。
“怎么，戴姐，你们这就要走了？”顾顺山问。
“嗯，我们准备下午晚些时候就回去，正好晚上能到沐清，再晚就要走夜路了，那不安全。”戴姨答道。
“戴姐，你们不在这再多过一天？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秦姨说道。
“是啊，戴姐，难得来一回，不多住一天？”顾顺山接着秦姨的话头说道。
“这边牧阳有你们两口子照顾，我放心。那边家里还有一大两小呢，而且是两姑娘，再有别人照看我也不放心。有我在家里，牧阳爸爸能更安心在公司的事上。公司现在各种事情正忙呢，大大小小的事，我有时也帮他分担点，有好多老主顾，还是我之前跟我们家老爷子那时积累下来的，时不时地我也会一起去跟他们见见，聊聊，毕竟多一个人多份力啊。”戴姨说道。
“戴姐厉害啊。”顾顺山不由得赞叹道。
“厉害啥啊，年龄毕竟是上来了，脑子都没以前转那么快了。城里现在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有机会啊，你们真得来城里看一看。”戴姨说道。
顾顺山被戴姨一番话说的心动难耐，秦姨却仍是不动声色。
“哦，对了，妹子，还有小焱爸爸，这次来之前牧阳爸爸还委托我问你们来着呢，你们还有啥需要的不？只要是为了孩子好的，能办的我们都要尽可能满足。”戴姨笑着问道。
这一次顾顺山反应倒是奇快，没等秦姨说话或是任何暗示，便直接接话道：“戴姐，还真有个事，需要你们给帮忙。”
戴姨从来不是那种只为面子而嘴上说说漂亮话的人，一听到顾顺山说起有事要帮忙，立马来了精神，忙问道：“小焱爸爸，你说。”
“还是关于孩子的事，就是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刚刚的脱口而出，待戴姨正式问起时，反倒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方便不方便你先说出来听听。只要别是杀人放火，捞月摘星什么的，在沐清嘛，可能也没什么事能难得到柳家的。”戴姨说的云淡风轻。但在顾顺山听来，却是一种刺耳，也是独属于戴姨她们这一阶层那独特的高傲。
“那是的，那是的，戴姐。再说了，我们就是普通人家，上哪能结那杀人放火的仇来。这个请求，对你们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就是问问，将来是不是能让小焱跟牧阳，牧阳少爷一起去城里上学？毕竟城里的学校也好，老师也好，比这村里的不知强哪去了，我们两口子自小在村里生活，这么大人了都没去过外面走走看看，总不能让孩子将来也跟咱一样窝在这山村里头，您说是不，戴姐？不管将来学得成还是学不成，能出去见见世面，看看外面的世界总也是好的。”顾顺山说道。
顾顺山的一番话竟说得戴姨心中一阵莫名的心酸。戴姨望了一眼秦姨，见她没有多说话，想来对自己男人的说辞也是赞许和认同的。殊不知，顾顺山的想法竟与戴姨心中的打算不谋而合。这一次戴姨过来，顾顺山两口子知道的只是戴姨例行过来对柳牧阳的探望和关照，顺带送钱和生活用品。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次戴姨也是有目的而来，既在观察小牧阳的身体恢复情况，也是在观察这一家人的实际状况和待牧阳的态度，尤其是老鬼交待的要跟小牧阳同吃同住的顾焱小哥哥。
自戴姨第一次上门，就对顾焱有种莫名的亲切和好感，似乎这顾焱跟自己也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平时的生活里自不必说，顾焱是真的把小牧阳当作自己的亲弟弟一般来看护和照顾，不仅事事容让，连柳牧阳那恶苦的中药都是他先尝冷热，担心牧阳喝不下去，自己也会跟着一起喝下那些生热升阳的药汤。这样一来，柳牧阳是顺利地把药喝下去了，顾焱反倒是常常喝的浑身发热，除了冬天特冷的季节，平时晚间睡觉从来不着一缕，任小牧阳抱着暖炉一样的自己安然入睡。这一次若不是柳牧阳的任性，顾焱的脑袋上也不会划上那么深的口子，也自然没有老王药狗这一茬闹剧了。就从这一点上，顾焱宁愿自己受伤也护着牧阳，戴姨就打心底里深深佩服，更是在心底提前做了要把顾焱带到城里，带到自己身边，跟牧阳一起学习和生活的决定。
于是笑着问顾顺山道：“小焱爸爸，就这个吗？还有别的要求没有？”
顾顺山担心自己是不是要求高了，忙问道：“戴姐，是不是这个要求有点高了？没关系的，如果不方便，就当我刚才的话没说。”
戴姨不禁‘哈哈’地笑了出来，看得顾顺山和秦姨一脸的讪讪和疑惑。
稍稍缓和后，戴姨才接着说道：“我先问下小焱妈妈。妹子，你跟你家这口子也是一样的想法不？担心不担心小焱将来不在你们俩身边，你们会时时想念和牵挂啊？”
秦姨一听，马上明白，立即张口问道：“怎么，戴姐？您是同意了是吗？”
“为什么不同意啊？这是件好事啊。我刚问顺山老弟有没有别的要求，结果他误会担心我不同意，我这才问你来着的。”接着转过头望向顾顺山说道：“顺山老弟，你刚问这个要求高不高，戴姐我现在回答你，并不高，我答应了。而且不光答应了，我还有额外对你们的要求。”
顾顺山一听，顿时喜出望外，忙接话问道：“什么要求，戴姐您只管说。”
“等牧阳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到学龄以后，我就把两孩子带回沐清，到时送他俩一起上学下学，日常一起学习生活。将来牧阳爸爸是要把孩子送国外留学的，我倒觉得多一个少一个的倒也无妨，这弟俩年龄差不多，到时看情况两人一起出国学习，以后出息了把你们两口子也都接城里生活，多好。”戴姨说。
刚听完，就听到顾顺山猛地一阵剧烈的咳嗽。秦姨忙伸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又顺势地抚了几下，顾顺山的咳嗽声方才慢慢稍缓。
“怎么了，顺山老弟，不会是刚听我说完就舍不得了孩子了吧？哎，你们放心，我又不会把孩子带哪去，你们要是想孩子了，你们提前来沐清就是了，或者哪天小焱要是想家了，我让老王带他回来。孩子在我这，你们大可放心，牧阳有什么条件，小焱啊就是什么条件，我看这孩子就喜欢，又仗义还懂照顾人，关键是牧阳的身体和健康啊，可离不开咱家小焱。”戴姨笑呵呵地说道。
听到戴姨提到‘咱家小焱’，秦姨的心放了下来。虽不是自家孩子，但她心知，戴姨此刻，已然把顾焱当作了自家的孩子，想到此，竟不由自主地轻轻点了点头。
“戴姐。”顾顺山开口。
“嗯。顺山老弟你说。”戴姨笑着回答。
“有个事情，不知道当不当问，是不是这样问不太好。”顾顺山显得犹豫不决。
“没什么不好的，有什么问题或是顾虑你尽管问。”戴姨道。
顾顺山挠了下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就是想问，小焱去你们家是不是会不太方便，毕竟小牧阳还有两个姐姐，这孩子多了，是不是会闹腾的慌。还有牧阳的爸爸，到时...。”顾顺山显得欲言又止。
“妹子，顺山老弟，戴姐我既然提出来了，那自然是提前考虑过了，而且跟牧阳爸爸提前说好的，所以啊，你们不用担心小焱后续的生活。孩子有个好的条件来读书和学习，总比窝在在山村里要好的多，将来你们两口子有条件也到城里去，到时就更方便了。”戴姨笑着道。
“孩子现在还小，将来的事到时再看吧，谁能有那么长的前后眼，看得那么长远呢，您说是吧，戴姐？”秦姨接过戴姨的话头说道，微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这就已经很感谢戴姐您和牧阳爸爸了，我们两口子可不敢奢望那么多，能让孩子将来有个出息我就心满意足了。”
“小焱爸爸，你呢，也是这个想法吗？”戴姨笑着问顾顺山道。
“我跟小秦的想法一样，她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顾顺山虽不完全清楚自己媳妇这么说的原因，不过想必自有她的道理，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想法给压了回去。（话说，有好的条件，好的境况，谁不想呢，尤其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能禁得住诱惑，耐得住寂寞的属实不是一般人。）